手表

記得是一個多月前吧，小女兒說了句讓我差點笑噴的話。

 

她說：“媽媽，我想要一塊手表。”我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小孩帶什麽手表呀。”她說：“好多同學都帶的，我這個歲數也該有手表了。”“你什麽歲數啦？”我笑得不行了，這ABC的中文真是傷不起啊！

 

女兒9歲生日快到的時候，我決定給她買塊手表當禮物，想想人家都這個“歲數”了，容易嗎？

 

我在店裏給女兒挑了塊兒童手表，是她喜歡的樣子和顏色，我滿心歡喜地看著這塊表，想著她高興的樣子，想著想著就走神了，想起了我的第一塊手表。

 

我有第一塊手表的時候可比女兒現在的“歲數”大多了。記得那是我剛剛考上重點高中的時候，媽媽領我到我們城市裏最有名的鍾表店，買了一塊瑞士表，我記得表的牌子的發音是“皮寇”。

那是一塊在當時非常時髦的坤表，表帶細細的，表盤小小的，與爸爸媽媽帶的老舊的大手表相比，這塊表就像亂石塊中的珍珠，精致養眼。剛戴上手表的時候，我真是無比興奮，愛不釋手。無論何時何地，不管人前人後，總是時不時地抬起手腕看看，現在想想真是好笑。不過，在那個沒有項鏈耳環的年代，這塊表成了我當時最好的裝飾品。我不僅喜歡它，還格外小心愛護，表帶上一道不起眼的刮痕都會讓我心疼得不得了。因為，對我來說，這塊表太貴重了。

 

我還清楚地記得表的價格，是110元。那是80年代初期，這些錢差不多是爸爸媽媽月收入的總和。我至今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會給我買那麽貴的表，當時家裏沒有比它更貴的東西了。從懂事時起我就知道，自己的家是那個物質貧乏的時代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雖不至於窘迫到捉襟見肘，可是時時都得精打細算，處處都要量入為出。爸媽很愛我們，可是他們不會節衣縮食，然後用超出他們能力的金錢去滿足嬌慣我和妹妹。我從小就知道，有的女孩子用來炫耀的玩具，時髦的衣服，還有別人的父母出差從北京上海帶回來的糖果點心，都與我們無關。 不記得爸爸媽媽講過什麽大道理，可是我們的家教就是不在吃穿上與人攀比，我和妹妹從來沒有吵著鬧著要東要西，更不會貪嘴地向別人討要。

 

我後來也沒有問過媽媽為什麽給我買那塊表，我隻是在猜想，也許媽媽覺得我考上了重點高中，把這塊表當作是一種獎勵。不過我的記憶中她沒有這樣說，因為在我家裏從沒有用物質獎勵孩子學習的傳統（這一條也被我繼承至今）；也許媽媽覺得女兒長大了，到了該擁有一件像樣的東西的年齡了。

 

從小，父母對我就一直是很嚴格的，好些規矩潤物細無聲地滲透到我的骨子裏，我早已習慣了他們的管教方式。可是，當我上了高中，進入今天所說的teenager階段時，父母卻送給我這樣一件價值不菲的禮物。這個從未有過的驚喜既滿足了我心底那小小的少女的虛榮心，更讓我深深體會到父母的愛與期望，並對此心存感恩，感念至今。

我猜不準媽媽彼時彼刻的心思，可是那塊表卻如同絢麗的煙花映照著我蒼白的少年時光，讓我至今記得那耀眼的光彩。可能媽媽沒有像我今天想得那麽多，但她確確實實在對的時間送給了我一件對的禮物。這塊表為我添了一份自信，好像為我的童年和少年劃了一條界線，同時也讓我知道父母的愛不僅僅是嚴格不苟，還有溫暖體貼的一麵，這讓漸漸長大的我與他們更加親近。

 

今天我們的孩子成長的環境與我們的時代是天壤之別，可是做父母的道理還是相通的。我們的愛心就如江河，控製得當時，會為孩子揚帆遠航助力；而肆意泛濫時，就會讓孩子在其中迷失成長的方向，甚至沉淪傾覆。即使在寬裕的經濟條件下，對孩子的物質滿足依舊該有所為，有所不為，要張弛得法。而選擇對的時間更是一門學問,記得我和我的大女兒聊起“窮養富養”的話題時，她就說“小孩懂事之前不該富養”。看來，在我的家裏，我已經把這些觀念承上啟下地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