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混血兒母親：香港篇

上回說到、母親的傳教士雙親在文革時期“人間蒸發”了。

母親繼續講她的故事：

一副洋童貌，一頭栗發，一腔洋調，令六歲的我不能上學，甚至不便日間外出。照顧我的是一位廣州來的保姆，恩如生母，恩勝生母；也是阿娘，也是老師。教我寫讀漢字、聽講普通話和廣東話。為什麽要學廣東話呢？阿娘隻是重複又重複地說這一句廣東話：“你到嗰陣時就會知道ga嘞。”

“到嗰陣時”。到那時候？某天，門外大馬路又見遊行，人數卻是出奇的多，擠得水洩不通；而且鑼鼓喧天，“大鳴大放”。口號呢？五個字：打倒四人幫！探頭細看，最搶眼的是大量張貼、大量傳發的一張“四醜圖”，圖上加了五個特大號的字：三打白骨精。

不多久，街頭出現好些大媽，終日跟“港客”找換紙幣，即廣東話所謂“暢錢”。阿娘也幹著“暢錢”的活兒；因為她的廣東話最靈光，所以成為這行業的翹楚。不用說，我們的生活生計大有改善。最令阿娘樂翻的倒不是收入，而是港客中有男有女染金發。金發男稱作金毛強，金發女呢？金絲貓。阿娘即時摘掉我的帽子，讓我的栗發自由放長。放長了，才知道也呈淺淺的金色。不怪，因為母親是金發的。父親呢？是個美國土生土長的中美混血兒。所以，我看來與一般白種女孩子無異。在外匯為綱的新時代，我終於重見天日。

與此同時，阿娘沒有忘記追查我雙親的下落。通過久別重回中國的教會，她帶領我來見當地美國領事館人員，呈遞我一切在美出生的證明文件。給我確認美籍不是問題。問題是、雙親下落始終不明。最後，我無奈地接受這兩個字：Presumed Dead。幸而我不是孤兒，因為我有阿娘。
（待續）


作者：紉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