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記:記憶中的年味
(三)大掃除
辭舊迎新, 過了小年,家裏的大掃除就開始了, 斷斷續續一周的時間,直到大年夜。
大掃除不隻是除塵去垢, 整理清理一年中積累下來的雜七雜八,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那可麻煩著呢, 是爸爸對大掃除這項任務的總結。 這件事,不是人人都喜歡做,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好的,需要仔細, 更需要耐心。
我一直是家裏姐弟三人中公認的最不會幹活的那一個。在姥姥家從吃奶時起住到七歲回到自己村子裏父母身邊上小學,五年後又去了縣城讀初中住校, 我正正經經在自己家裏住過的時間有限。 在哪裏都像個客人或者寶貝似的被維護著, 也許就是我從小動手能力薄弱的起點。
他們家老大, 除了念書好像也不會幹什麽,是村民對我這個不經常見到的人的評價。
不隻是在家裏, 在學校裏,不會幹活應該也是我給大家的印象。畢業幾年後大學時期的閨蜜金桃到大連來玩兒,看到我煞有介事地洗手做羹湯,嘖嘖稱奇:不知道你原來也能做飯呢。
但是,別的家務不行,打掃衛生這一項我還是合格的。 爸爸說, 要講收拾屋子, 還是你姐最底細。福禍相依, 有利有弊,幹活慢,可是我耐心和仔細。 妹妹正好相反, 做事風風火火, 實在看不過去了來幫忙,哎呀呀, 就你這種幹活法, 黃花菜都涼了。
家裏家外在我們的手下慢慢齊整利落起來,幹淨清爽的黃土地麵,細碎的塵土揚起又被清水壓下,空氣裏洋溢著克製又喜慶的氣息。
一切就緒,就等著過年了。
(四) 殺豬
村裏幾乎家家養豬, 養的豬大多是為年節準備的。養豬百日, 用豬一時,磨刀霍霍,熱氣騰騰,年前殺豬是村子裏的一景。
那是村子裏屠夫們最榮耀的日子, 家家拉著自己的豬到指定的地點屠殺。磨刀石架起來, 燒水大鍋支起來,豬們或臥或站排起了隊。 排到的被人揪耳朵揪尾巴揪住腿腳,架到屠夫麵前,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脖子上捅個窟窿, 暗紅色的血液熱騰騰噴薄而出,注入下麵接著的盆子裏,泛起粘稠的泡泡,打著旋兒。
斷了氣的豬腳上劃開一個口子, 有人抱著豬腳鼓起腮幫子在皮下使勁吹氣,把豬身子吹得像皮球一樣鼓起來,就可以澆熱水去毛了。 去完毛,斬下豬頭,光溜溜白膩膩的豬身子被高高掛起,開膛破肚去除內髒, 殺豬的程序就算完成了。 一頭豬完整地被領出來,分了三樣帶回去,一小盆豬血, 一大盆豬頭豬下水, 一大扇豬身肉。也有把四個蹄子割下來,扔到裝豬頭的大盆裏。
要去挨刀子的豬們自己是知道的, 拚了命一般四腳抓地,屁股坐在地上不起來, 無望地淒慘嚎叫著。 垂死掙紮是精疲力盡的,有時會有豬屎豬尿流出來,狼狽不堪,聲嘶力竭的豬們最終被抬向注定的結局。
殺豬場地的空氣是汙濁的, 孩子們的嬉鬧聲, 豬的嚎叫聲,大人的斥責聲,熱乎乎的水汽升騰,帶著豬身上特有的臭哄哄的氣息。 見過一次讓人驚悚的殺豬過程,我再也不想看了, 遠遠地站在人群的外麵。 眼前的那個世界既真實又虛幻, 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像肺結核病人臉上那團喜氣的緋紅。
殺豬可以不看,豬肉還是要吃的。 殺了豬的年節是可以吃到各式各樣品種齊全的豬肉的時候,豬頭肉,豬心豬肝豬肺豬腸豬腳,而且是不用花錢去買的,數量充足,吃起來不必縮手縮腳,自是爽氣了不少。
有了豬肉要漿肉餡。 老家過年最受歡迎的食品是餃子,殺完豬,要把過年需要的豬肉餡剁出來,在大瓦盆裏漿好,到時候挑幾筷子出來, 加蔬菜調好就可以包餃子了。 做肉餡兒最好用有肥有瘦的豬肉,大刀厚板剁成肉泥, 加蔥薑蒜末, 五香粉,花生油, 香油,醬油,攪拌好。 一定要加香油,爸爸是家裏的大廚,吩咐著,向一個方向攪拌,得攪上勁兒才好。
小時候沒有冰箱,漿好的肉餡也不想放在室外讓它完全凍實 (再化凍了不好吃), 就會多加醬油增加鹹度以便保存。 這樣漿出來的肉餡有一種很特別的醬香,非常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