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者無贏

 

 

怨者無贏

 

那天，很偶然在網上看到一篇抱怨先生的帖子，就想起了在溫哥華時認識的一對朋友萍和峰。

和他們相識完全是偶然。那時候，初到溫哥華，我們打算租一套房子，峰正好在幫一位朋友出租house，於是，我們相約去看一下。峰不會開車，我和老公就去接他。

第一眼看到峰，感覺他是那種很平和隨意的男人，不是太講究，卻讓人很舒服。去的路上，聊天中得知峰和我是老鄉，關係一下子近了很多。後來，看完房送峰回去的時候，峰主動邀請我們進他家坐會兒，很真誠的樣子。我也屬於率性而為的人，難得遇見能聊到一起的老鄉，也是有緣，反正無事，就當真跟著進了他家，想著就坐一會兒吧。

那天是周末，峰的妻子萍和兩個孩子在家裏。雖然也覺得那樣貿然登門有些不妥，不過，萍倒不是一個小氣的女人，至少神色上，很禮貌客氣，知道我們是老鄉，萍的話更多起來。我是比較能周旋，不過，想來，萍也是很寂寞，兩個女人聊起來沒完沒了，四個孩子玩得也開心。中午飯的時候，峰對萍和我提議說，山東人會包餃子，你們兩個包餃子給我們吃吧。好久沒有吃餃子了。

結果，房子沒有看成，那天的牛肉胡蘿卜餡兒的餃子，倒是讓我們結識了峰和萍兩個朋友。

那以後，萍就經常打電話來跟我聊天，不過，常常還沒有說幾句，就開始抱怨峰的不是。不知道萍為什麽這麽信任一麵之緣的我，毫不隱諱地把她和峰的問題端給我看，讓我很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其實，萍抱怨的都是一些非常瑣碎細小的事。比如，峰經常下班回家倒頭就睡一兩個小時啦，沒有及時修理洗衣機啦，不吸塵收拾家啦，自己的飯盒不自己洗啦，等等，瑣碎得我都記不得太詳細的了，不過，聽起來，其實都是些多數男人的通病而已，不算大錯。說到底，也隻是，夫妻之間對家務事誰做得多，誰做得少而已。想象不出，他們已經結婚十幾年了，竟然還會為這類小事耿耿於懷。

多半時候，我是盡量為峰開脫的。男人上班累，尤其腦力勞動，有時候身體吃不消，回家先睡一下，也不算多過分。洗衣機什麽的，自己打電話叫人修好了，峰也未必會修。飯盒……就幫他洗了，怎麽能因為他不洗自己的飯盒就不給他準備午餐，讓他天天吃方便麵呢……夫妻夫妻，同心合力。不要太計較這些瑣事，看主流，大的地方過得去就是好同誌了……

不過，後來，我發現我並不會開解人，至少我的方法不適用於萍。常常，我越替峰開脫，萍就會越氣惱，總是回我一句，難道你老公是這樣嗎？你老公對你好，對孩子好，心又細……我說，我老公是不是這樣，但他是那樣。哪裏有完人呢。

這個時候，萍就會急，衝我說，那你說說看你老公的毛病。

這倒真是很為難我了。我一般隻能說出老公的好來，想不出他的毛病，更不會記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讓自己不愉快。不是老公沒有毛病，而是，我盡最大程度地忽略，以致最後，看不到了。除了有時脾氣急躁，太節省，再沒毛病了。

其實萍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相貌端正，性格直爽，又很能幹，一邊帶兩個孩子，一邊還做了一份兼職，雖然她的母親在這裏幫她，不過，既要工作又要顧家，一定是辛苦的。隻是，萍不知道，或者，也不願承認，峰其實也是辛苦的，男人的壓力都在心裏。峰能辛苦賺錢養家，又沒有外心，老婆孩子熱炕頭，很容易滿足。這樣的男人，也許不能給女人豐富的物質，卻可以給女人實實在在的家的溫暖。至於其他小毛病，完全可以夫妻之間慢慢消化掉。

可惜，這一點上，萍一直看不開。每次1個多小時的電話，對峰的抱怨總是會占去一大半的時間。我也曾開玩笑地說，你總是想這些，自己多不開心啊，你應該多想想他的好處，然後自己美一下：看我的眼光多好，我老公這麽好。有時候，人是需要阿Q一下的，如果，總是轉在裏頭出不來。何況，也是自己愛的，自己選的，自己決定嫁的，跟老公過不去，其實也是跟自己過不去。

不過，萍的抱怨並沒有因為我的開導停歇。甚至在我們後來幾次又聚在一起吃飯聊天時，當著峰的麵，萍也是一而再地跟我數落峰的缺點，任我怎樣打岔，話題總是會回到峰的身上。有時想，萍這麽抱怨，也許隻是因為，她太在意峰了吧。

記得，有一次在我們的住處，峰隨口說一句，無憂，你們家真幹淨啊，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還能收拾家做飯，真不容易。我還來不及謙虛一下，萍已經恨恨地跟上一句，嫌我們家不幹淨，你什麽時候打掃過？喜歡這裏，無憂，你騰出間房讓他在這兒住吧。峰其實隻是一句客氣話罷了，看著萍當真生氣的樣子，我隻有傻笑的份兒了。

還有一次，峰吃我烤的麵包好吃，便誇讚，無憂，你的手藝很好，將來開個麵包店吧。我還沒有接話，萍立即就會來一句，無憂，你快開麵包店吧，他一個人來買。我暈了。不知道是萍太幽默還是別的，不敢說什麽了。

也是那一次，吃飯的時候，峰嚐了一口我做的香幹芹菜，連聲說好吃，又問這是什麽？是豆腐幹嗎？很好吃。我剛說是啊。萍臉一拉，一句話甩給峰，你沒吃過嗎？什麽都是人家的好吃。我已經不敢喘大氣了。峰訕訕笑著，離開了飯桌。老公在一旁，低頭偷樂……事後老公跟我說，峰的氣度可不是一般的好。

實話說，峰雖然不太修邊幅，其實長得挺帥，人又開朗，是屬於大而化之的那種人。我相信，萍的那些抱怨都是事實，難得的是，峰始終是麵帶微笑地聽著萍的抱怨。想來，峰的好脾氣，大概卻是萍看不到的。

記得那天，萍還在跟我抱怨，我還是笑著開導她，順便也調侃了峰幾句，大概是勸他以後多順著萍的心意說話辦事之類。峰坐在那裏，沉吟一會兒，笑笑地說，今天早上剛看到一個新聞，記住了它的標題：Whiner never win。我沒太明白，峰解釋說，這是西方的一句諺語，意思是，抱怨的人不會贏。

是這樣的吧，怨者無贏。就好像那句話，沉默是金。說得多不代表你會贏，始終沉默也不說明你是輸。

誰是完人呢？夫妻之間，誰心裏沒有一點不滿呢？隻不過，抱怨有意義嗎？沒有意義的事，翻來覆去地做，除去讓自己不快樂，就是一點點地消磨夫妻之間的感情了。

那句話，讓我對峰刮目相看。也突然覺得，是萍的貪心，讓她的雙眼蒙上灰塵，看到的隻是峰的不足，而不知，瑕不掩瑜，換個角度看，她會發現自己麵對的其實是一顆金子。就是那句話吧，同一件事，想開了是天堂，想不開就是地獄。對同一個人也是如此，喜歡了是天使，不喜歡就是魔鬼。也許，萍對峰的愛也不夠多？

後來，我們回到多倫多，偶爾也會收到萍的郵件，她說，溫哥華多雨的天氣，很容易讓人患上憂鬱症……

現在回想起來，萍確實不是一個快樂的人，她很少笑，臉上多數時候都是麻木漠然的表情。一個天天抱怨的人，怎麽可能是快樂的呢？

不知道，真實的夫妻生活中，峰是不是像萍跟我述說的那麽難以忍受，不過，我始終覺得，女人社會分工角色的瑣碎，也很容易讓女人變得抱怨多多。男人能理解還好，不能理解的，就會演變成家庭悲劇了。

隻是，還是覺得，夫妻之間，少一些要求，多一些寬容，女人其實可以不必這麽抱怨的。除非決定不過下去了，否則，天天生活在這種抱怨的心情中，對男人和女人，都沒有半點好處。我是相信，男人，不會因為你的抱怨而改變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省些口舌，修身養性。也許，沒有了惡語相向，男人倒是會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也不一定呢。

怨者無贏。願在婚姻裏，不論男人女人，都是快樂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