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離婚

 

這個故事在心裏存了很久了，突然想寫下來，也許，隻是因為，它的結局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我不認識他。但是見過他的父親，滿頭的白發，蒼涼的眼神。

就叫他樺吧。

 

樺的年紀跟我差不多大。大學畢業後進入機關，工作上順風順水。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相親了很多女孩，最後選定了當老師的萍。然後，結婚生女。一切都像其他人一樣，水到渠成的人生，別人眼中理所當然的幸福。

不過，幸福，都是在別人眼中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樺開始不快樂。他整天悶悶的，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加班加點，他進步很快，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單位的二把手。

妻子賢淑，女兒嬌美，事業有成，在別人眼裏，樺是成功的代名詞。隻有樺，他心裏知道，他人生最失敗的地方在哪裏。

結婚十年後，他跟他的父親說，他要離婚。

父親一下子暴怒：發什麽昏呢！離婚？！老婆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離婚？！想都別想！

他從小就怕父親。母親去世後，是父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父親，一直都是他人生的坐標。他很少違背父親，就像當初，父親說萍是個好女孩兒，會是個好妻子，他便順從地和萍結婚一樣。他覺得，父親，總是對的。

可是，婚後不久他就發現，他和萍並不適合。萍是個好女孩兒，沒錯；萍也是個好妻子，也沒有錯。不過，感情的事，不是她是個好人，就會是你的好妻子。她，也許，應當是別人的好妻子，而不是他的。

他對她沒有愛戀，他甚至都沒有去碰觸她的願望。尤其，當樺後來喜歡上同辦公室的一個女孩後，他才知道，愛情，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是抑製不住的想念，是發自內心的渴望，也是情難自禁的糾纏。

不過，樺所接受的教育讓他禁錮著自己，不想跨過道德的約束，所以他瘋狂地工作。那個女孩，最終成為了別人的妻子。也是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樺終於想清楚，在他的婚姻裏，他不快樂，一點都不快樂。他不可以再過這種非人的生活了。他要離婚。

樺大徹大悟地跨過了自己內心的門檻，卻沒有想到會遭遇父親嚴厲的阻攔。

你的女兒都9歲了，你竟然還想離婚？你到底有沒有道德？！

父親的責罵讓樺痛心。道德。他一直用道德的繩子捆綁著自己的心，所以他才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女孩嫁給了別人。他以為他離婚了，他便不必再受良心的譴責，過他想要的生活。所以他才想跳出那個牢籠，他不想自己是一個沒有道德的人。

原來，不能夠。原來，那個籠子，進去了，是沒有反悔的。原來，那根道德的繩子，不單捆綁著他的心，也束縛著他的身體。

我想離婚。我就是想離婚。我對她沒有感情。我過不下去了。樺喃喃自語著。

過不下去也得過。離婚？沒門！父親斬釘截鐵的話，把樺本來有了一線希望的靈魂的最後一點光亮堵死。

 

三天後，當樺拎著酒瓶站在六層樓的樓頂時，樺的父親，女兒，妻子都在樓底下衝他大喊不要啊，不要……

樺一定是沒有聽見的。

他跳下來的時候，那一段短短的六層樓高的距離，也會讓人有一種飛翔的感覺吧。

那一刻，樺清醒的腦袋裏一定在想：我自由了，自由真好……

 

樺的父親一夜白發。

我看見他的時候，樺已經走了兩年。有人指點著跟我說，看，那就是樺的父親。他從我的臉上一掠而過的蒼涼的眼神讓人心中一酸。

聽說，樺的父親現在對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想離婚啊？---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