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壇綜藝會15期】秦皇島內,長城腳下 (3)

來源: 2025-04-21 08:41:13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有一個教學點在花場裕附近的長城腳下,抗戰時期這裏有一個八路軍的辦事處,我們來此進行地質教學和革命傳統教育。來回路程七十餘華裏,我們拂曉出發,走過二十餘華裏後,沿著一條季節石河徒步進山。長城的遺跡隨處可見,大部分城牆和烽火台已經坍塌,隻有在一些關口處的烽火台還算完好。這裏地勢十分險要,河道兩邊林立著張牙舞爪的奇峰怪石,十分壯觀。花場裕坐落於山穀中的河邊,四麵圍繞著千峰百嶂,進去的道路隻有一線天。一路都是打伏擊的用武之地,可以想象當年日軍進山討伐之艱難。在村邊的空地上,當地的老民兵和幹部給我們講述抗戰時期在這裏發生的戰鬥故事。

當天下午開始教學,教學點在山上一烽火台下麵。我們從南坡向上爬,天氣酷熱,沒有一絲風,同學們個個汗如雨下,氣喘籲籲。山坡很陡,為了減小攀爬的坡度,必須以“之”字形迂回向上。帶我們班的陳奇老師年近半百,做過胃切除手術,可是翻山越嶺、長途跋涉,我們這些青年學生望塵莫及。他瞻前顧後,左提右挈,不斷提醒大家要“四腳著地”。經過千辛萬苦,大家紛紛到達烽火台下。教學完畢,我們攀上烽火台。山脊上又是一番風光,一陣陣的微風,大家仿佛在窒息中得到新鮮的氧氣,頓時心曠神怡,忘卻疲勞。

坐在長城的殘磚碎石上,望著連綿不斷的燕山山脈,殘破的萬裏長城沿著陡峭的山脊蜿蜒起伏,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上。長城外麵北坡的坡度更大,山崖陡峭,亂石林立,險要之處令人膽戰心驚。這裏大部隊根本無法展開,遊牧民族的騎兵更是無法作戰,即使是步兵,帶著兵器爬到城牆根下,恐怕也精疲力盡、毫無戰鬥力了。我從一處烽火台向西走到下一個,城牆隨著山脊起起伏伏,在高差變化劇烈的地段,即便徒手攀爬也很難通過。每一處都是易守難攻,在冷兵器時代,從這裏進攻破城絕無可能。

坐在億萬年前的海底上,思緒萬千,大地起起伏伏,埋沒在海底的大山不甘寂寞,終於破水而出,直上雲霄。看到長城如此巨大的工程,可以想象當年邊患之深重,中原政權保衛家園之決心。北方彪悍的遊牧民族在南進和互相廝殺中不斷分崩整合,最後盛極而衰,有些民族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不由想起“六尺巷”的故事,“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人間的天翻地覆,轟轟烈烈,改朝換代,最後都是過眼煙雲,史書上的幾行文字而已。然而,大自然裏的大山大嶺仍然巍然屹立,承載著長城的遺跡,覆蓋著人類的曆史。同大自然相比,人類的那點事兒顯得微不足道,個人的榮辱成敗更不足掛齒。再跟太陽係、銀河係乃至整個宇宙相比,地球連球都算不上,隻不過是一粒飄浮的塵埃而已。

在城牆上看到大塊的城磚和條石,下山時心裏一直在想,如此陡坡,那麽大的築牆材料是怎麽運送到懸崖峭壁上的?後來有機會問當地的村民,他們說城磚是用山羊馱上去的,一隻羊的背上綁兩塊城磚,一邊一塊。綁好城磚後,勞役們趕著成群結隊的羊上山。條石要利用杠杆、絞車、滑輪、滾柱等工具一點一點地運上去。村民們說這些都是聽老人講的,千百年口口相傳的故事讓我們了解到古人的智慧。

我認為人類的智慧一直在進化中退化,或兩極分化,少數精英的智慧不斷提高,通過技術將複雜的問題變得簡單,從而絕大多數人不再思考和學習,導致人類整體的智力或能力不斷下降。計算機技術的發展和普及,更加劇了這種趨勢。比如,數學上的開平方,開始時用筆算,有了電算器後,再沒有人用筆算開方了,也沒有幾個人會筆算的方法。也許若幹年後,離了電算器,許多人連四則運算都不會了。

在回駐地的路上,有一位同學為了抄近路,從田間穿過踩倒了玉米苗。一位在田間勞作的農民大發雷霆,吼了一聲衝將過去,掄起鋤頭要打這位同學。帶隊的孟老師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抱住這位農民連聲道歉:“大爺!大爺!我是負責的,都是我的錯,要打打我,別打同學!”硬是從高高舉起的鋤頭下救出這位同學。孟老師是我來學校見到的第一位老師,他思維敏捷、口才過人、精明強幹,待同學親如手足,第一次見麵就覺得他是個人才。幾年後提拔青年幹部時,盡管有人拿他在文革時當過廣播員說事,他還是當上了學校的黨委副書記,後來調任西安地院一把手,幾年後任國土部地調局局長。

我們每天累計要翻山越嶺幾十裏地,當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駐地時,太陽已經落山。大家又饑又渴,隊伍拖拖拉拉,像一群打了敗仗的殘兵敗將。這時想起《打靶歸來》那首歌,小時候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隊列,還起頭唱這首歌。可是,此時威風不再,沒有心情去欣賞“日落西山紅霞飛”,那金燦燦的晚霞似乎不屬於地質人;也沒有“愉快的歌聲滿天飛”,隻有唉聲歎氣和沉重的腳步聲。

晚飯後要整理一天的筆記和岩石標本,第二天拂曉還要出發。這樣長年累月錘煉出來的地質人,吃苦耐勞,對生活的要求最低;心胸開闊,對人生理想追求的境界最高。他們踏遍千山萬水,雖不是名勝風景,但無論多麽美麗壯觀的美景,都難以激發他們前往一遊的衝動。他們看過太多的大自然神來之筆,美侖美奐的地質構造,夢幻般的奇峰絕石,栩栩如生的古生物化石。正可謂:曾經寒武難為景,除卻侏羅不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