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故事!

來源: 2025-04-18 06:59:40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拘留所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七十年代的北京,在本文展開之前:首先做一個北京地理位置上的鋪墊,這麽說吧:以東單大街為起點,途經王府井南口的北京飯店到天安門前的東華表為止:這條大街就叫東長安街,越過天安門前的金水橋往西(以西華表做為標誌)途經中南海的新華門和電報大樓,這條大街就叫做西長安街,再過了西單大街的路口就是民族文化宮,你看經過我這麽一描述,這地形圖就變得清晰起來了吧,就跟Navigation System導航似的。

在市區的行政劃分上,東長安大街屬於東城區政府管轄,而西長安街則隸屬西城雷子們的勢力範圍,在民族宮的背後是西城的二龍路胡同,那裏有一所高牆電網的大院(上麵還閃著小紅燈)那就是西城分局拘留所,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時候兄弟我曾在那裏居住過,拘留所裏的住戶也是魚龍混雜(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仁人義士,我就是其中之一)老實講再此之前我真不知道啥叫饑餓的滋味,是拘留所裏的大窩頭讓我明白了啥叫:餓了吃糠甜如蜜!

拘留所的開飯時間是上午十點和下午四點(每天二頓飯每頓倆窩頭)菜是大白菜加上鹽和醬油清煮(那菜幫子連洗都不洗)每一次你喝完菜湯後塑料碗的底部都有一層小泥,剛折進拘留所的時候(這種豬食)根本就咽不下去,但那的獄警他可不慣著你,就這個你愛吃不吃,你還以為這是下館子泥?餓上你三天保證餓的你前心貼後心,這時那帶有著泥土氣息的白菜湯,就像是皇宮禦膳房裏做出來的高湯一樣,那窩頭也能吃出稻香村的點心味來啦。

人就是這樣:在正常的情況下往往會有各式各樣(精神上的或者是物質上的)的欲望,但在拘留所那種鬼地方,你唯一的願望那就是盼能早一點吃飯,前麵已經介紹過了在西長安街上,聳立著一座著名的電報大樓,在大樓的頂部安裝有四麵石英鍾,每天到一個整點那石英鍾就會敲鍾報時,我們住在不遠的二龍路牢房裏聽的是清清楚楚,剛進來的時候所有個人的物品如:手表皮帶,甚至連鞋帶都被獄卒給沒收了,所以那時候的計時方法就是聽電報大樓的報時聲,每敲響十聲那就是上午的十點鍾,聽到敲響十下就意味著耍發第一頓窩頭了,敲響四聲後就該吃第二頓的大窩頭,聽報時聲是當時最幸福的時刻。

為什麽古人說:民以食為天,為什麽民間說:人是鐵飯是鋼,胡耀邦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其中的邏輯關係被我在拘留所挨餓的實踐,終於痛苦的完成了從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的跨越,老實講在我這一生中那種“挺事事“的宴會也吃過不少,最牛逼的是在釣魚台國賓館的宴會,仙鶴就在湖邊旁若無人的在漫步,這與西城拘留所相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若論吃的最香最難忘的恐怕還是拘留所大窩頭,還有那碗清水醬油煮白菜湯,那湯就像朱元璋的珍珠斐翠白玉湯,這就是餓了吃糠甜如蜜的道理。

看電視劇“血色浪漫“的時候,看到劇中有這樣一幅畫麵,鍾躍民進了拘留所後每個號房裏住著8名犯人(睡上下鋪)這種擺設與大學的學生宿舍差不多,現實生活中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也算是一大進步,起碼是講人性啦,而在七十年代時卻不是這樣,那時候的(號房)是一個木板地鋪,高出地麵5~6公分,地鋪上住著14名關押者,每天都是分座二排麵壁思過。

平日裏除了提審之外,就是在號裏反省“坦白交待“問題,除了有一份人民日報之外,還有獄方指定要學的毛主席著作,諸如“督促杜律明投降書“以及“南京政府向何處去“等篇章,簡而言之在(號裏)稱得上是度日如年,尤其是在半夜的時候,你正在夢鄉中啃豬蹄吃呢,那鐵門嘩啦啦的一響,警察點名要押你出去提審(反正值夜班的警察閑著也沒事)於是無所事事的時候拿犯人開心,那就是獄卒的一大樂趣,走過陰森的通道外麵就是閃耀著小紅燈的高牆電網,那種感覺就像要被押解去槍斃一樣,這時候你特別想唱點啥,那怕哼唱點家鄉小調也好呀但不允許,所以說那警察是真他媽的孫子。

人在這種環境下肯定會想:接下來的日子又將會是怎樣?說實話對此我是一點譜都沒有,因此在心裏總有一些忐忑不安,就在這個時候同監室裏的一位京城老炮出現啦,他說自己在以前那是給八路軍打機關槍的,因此他有著豐富的對敵鬥爭經驗,這老家夥以一種見多識廣的語氣對我說道:小子你是怎麽回事啊?說出來讓大爺我聽聽,讓大爺幫你分析一下,此時的我也特想與人探討交流,所以這糟老頭子的出現就像是“及時雨“宋公明一樣。

事後回味起來想想看:其實這老家夥是閑的難受,他是想找人聊聊天就當是獄中的一種消遣,看到你心神不寧的樣子,老家夥就選中你啦,他先是把我的焦慮當故事聽一聽,這樣一來呢他即可以打發那無聊的時間,二來呢也可以再趁此機會以過來人的身份嚇唬你一下,能夠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樣子他便在心中竊喜,那天這老東西聽完我的案情後,便嚴肅的對我說道:小兄弟你是徹底瞎咪啦,根據你所交待的案情性質我分析(說到這裏他停頓一下故作沉思狀)然後就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你呀最少也是兩巴掌。

大爺,啥是兩巴掌呀?看到我一頭霧水困惑不解的樣子,那位京城“老炮“就像是對一個傻子似的說道,這你都聽不懂啊?這書都讓你念到狗肚子裏去啦,還啥是兩巴掌?兩巴掌就是政府判你10年的大刑啊,老實講在拘留所裏的日子每天都活的生不如死,每天都過的度日如年,原來我還在想出去之後到那家攴廳裏去大補,並且一定要吃他一個肚歪,現在被這位老丫的這麽一嚇唬,這心中的計劃仿佛成了水中月,鏡中花,夢想破碎後我真想他媽的撞牆自盡啦,這老家夥那是什麽及時雨呀,他簡直就是我的一個克星。

盡管如此:但卻又不得不承認:這老頭子說的話也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是這樣分析的:不明白為什麽會判你十年大刑是吧,你動腦子想想看啊:你說建國以後有誰敢在天安門廣場鬧事呀,你這小兔崽子是頭一份啊,告訴你吧:判你那都是輕的,搞不好就得槍斃,我看呀你就做好犧牲的準備吧,就這麽著這糟老頭就像是老貓戲弄小耗子一樣,看到你那求生無門求死不得的樣子,這老東西他就心滿意足的哼著小調看人民日報去啦,

這老頭子他是為什麽事情進來的我不知道,我估計他這人不是貪汙公款,要不然就是調戲人家良家婦女,總之他幹不出來令人稱道的事情,什麽他是給八路軍打機關槍的?這純粹是在給自己的臉上貼金,我在前麵曾經說過:拘留所裏的人那是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就像池塘裏有田雞,也有賴蛤蟆一樣,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該是那位倔強的退伍兵登場啦。

那是在不久後的一天傍晚,拘留所又有一位20多歲的年輕人折了進來,這哥們進來後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剛進去時都這樣)除了提審之外他幾乎不說話,見此狀況那老頭就像是聞到了腥味的貓一樣又湊了上去(他實際上是看上人家不吃的窩頭啦)從他們偷偷摸摸的交談中,我聽到了那哥們罵罵咧咧的聲音,毫無疑問這是那老頭又得逞啦,從他叼著窩頭回來我就知道,案情已經被這老頭子偵察的差不多啦,不得不說這也是老頭的一種本事。

原來這位憤怒的年輕人是一位退伍兵,複員後在XXX攴廳當電工(西城著名的老字號攴廳)後來從他的敘述中得知:這哥們原來在39軍當兵,複員後軍安辦將他分配來到這家國營攴廳,不久他又結交了一位能夠讓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靚妞,很快的他就三下五除二的將這妞給拿下,喜上加喜的是這時候他又趕上七十年代那一次福利分房,而且他完全符合分房的標準,因此他想分到新房之後就舉辦婚禮,至此他的人生稱得上順風順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麽他此時就應當正抱著媳婦在“洞房花燭夜“呢,然而就在這時意外卻出現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出現在西城分局的拘留所。

怎麽回事呢?原來按照xx攴廳公布的分房標準:主要是這麽幾點:年齡工齡加評選,當時這哥們的年齡已是26歲(屬於晚婚晚育者優先的範疇)這項他已經達標,按照工嶺計算他也符合標準(軍嶺可折算成工嶺)這一項他也沒有問題,若按照評選標準的話,從公布出來(一榜和二傍)的分房名單上來看,他也都是無異議的通過啦,眼下他就剩下拿到新房的鑰匙,然後再去買家具,籌辦婚宴這最後一哆嗦啦,他很高興媳婦也很高興。

誰承想就在第“三傍“的分房名單張貼出來後,他的名字卻從分房傍單上消失的是無影無蹤啦,剛開始他認為這肯定是自己眼花了,再看一遍確認無誤,這簡直如同是一個大悶棍砸了下來,他找到分房委員會去詢問,人家說這是領導的意圖,他去找到領導詢問,領導上說那是因為有更需要的同誌,並希望他能發揮黨員的帶頭作用,同時承諾下一次分房一定有他的。

眼看著馬上就到手的房子就這樣子飛了(這就像是煮熟的鴨子又飛了一樣)這種落差他受不了,他的媳婦也受不了,同時這哥們也根本就不相信那個下一次分房再給他的承諾,跟本單位的領導談不攏,他就向上級領導反映,這時候上級領導也跟他打官腔,領導要求他不要聽信謠言,要他相信組織上會一碗水端平,要他相信在黨的英明領導下,明天會更加美好,要他相信將來牛奶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問題是通過文革的洗禮,像這種畫大餅的陳辭濫調,或者展現海市蜃樓的政工策略早已經失效,騙不了人啦。

福利分房這種事情往往會涉及到了方方麵麵的利益,因此這件事的內幕就像俗話說的“紙裏包不住火“一樣,後來這位退伍兵隱約的聽說:這一套原本準備分給他的住房,是被黨委書記拿去送給上級的領導啦,這使他異常的憤怒,黨委書記憑什麽以權謀私,上級領導憑什麽搶占我的婚房,這不是公然的搶劫嗎?這不是欺人太甚嗎?此時退伍兵決心一定要將房子的事情弄一個水落石出,否則他不僅無法結婚,女朋友也有可能就此吹啦。

在文革年代中成長起來的那一代年輕人,無論是男還是女,在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那麽點“五不怕“的精神(也就是紅衛兵的造反精神)於是這哥們從剛開始的氣憤大罵,到後來變得悠閑從容起來,或許是受文革貼大字報的啟發,他不再去找黨委書記大吵大鬧,而是在公布的(分房名單)旁邊貼出了一張自己的維權聲明,在這篇聲明中很明顯含有威肋的味道,諸如在文革中常用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還有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等暗示性的文字,頗有一種魚死網破的意味,更讓領導上感到憂心忡忡,放心不下的是:這小子在大白天就竟敢在配電室裏霍霍磨刀,這也太囂張啦(這是在向黨委示威嗎)盡管他磨的是配發的電工刀,但那玩意捅肚子也沒問題呀。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飯店領導心裏也有一點哆嗦啦,畢竟自己心虛,畢竟自己那也是肉體凡胎呀,就這麽著保衛部門的狗腿子出麵了,人家先是讓這位退伍兵要正確對待,接下來就要他相信組織,說凡事都有一個先後的問題,說咱們國家的發展會越來越好,所以你要相信新房子會有的,新媳婦也是會有的,但是這套大忽悠這哥們他根本就不聽,這就像拘留所裏的那位“老炮“決不相信那個所謂的坦白從寬一樣,麵對狗腿子掰開了揉碎了的苦口婆心,這位退伍大兵就當作是耳旁風一樣,他就強調一句話,我之所以能在分房的名單上榜上有名,那是經過全體職工評審產生的,現在有人將我從名單上抹去,意圖用這套房子去以權謀私,這樣不僅黨紀國法不允許,我也決不答應。

談話進行到了這種程度,就如同兩陣對壘一樣雙方都各不退讓,這時候那位保衛幹部對退伍兵說:根據群眾的反映,說你在工作時間裏霍霍磨刀,有沒有這回事?你要想幹什麽,你難道不知道這種行為已經構成了犯罪嗎,聽聞此言退伍兵他也反唇相稽:難道以權搶房就不是犯罪嗎,你現在對我說這蕃話的行為,難道不是在官官相護嗎?雙方的談話不歡而散。

退伍兵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一肚子的委屈向上級領導反映,誰承想是非曲直沒有得到一個說法,相反還要承受組織上給予的指責,設身處地的想想看一個人遭受到失去新房的損失,還要承受可能失去女朋友的壓力,這個時候的這位大兵徹底的憤怒了,中國有這樣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於是這哥們他對那位保衛幹部說道:我告訴你:我的目的就是想要房子,如果我的房子被你們給拿去以權謀私的話,那我將會以我的方式來討回公道。

看起來這哥們是準備要“舍命維權“啦(很多年後北京又出現了一位名叫楊佳的好漢,他也曾對警察說過一句維權的名言:你不給我一個說法,那我就給你一個說法)就這麽著原本由分房引發的糾紛,後經過保衛科這幫狗腿子一摻和,不僅沒有做到釜底抽薪,相反到變成添油加柴的啦,最後雙方都已到了劍拔弩張互不退讓的程度,這時候保衛科的狗腿子也準備玩陰的啦,(在七十年代的時候單位的保衛部門就相當於今天的輔警)他們與警方的關係,有些類似日本鬼子與漢奸的關係,保衛科是警方依靠的基層力量,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狗腿子有權將人送到公安局去關押,就這麽著一位倔強的退伍軍人,被他所在單位的保衛部門以尋釁滋事的罪名,給送進了西城分局的拘留所。

能把一位年輕人以“莫須有的罪名“送進公安局的拘留所,那這個人的背景肯定不簡單,這裏有幾個條件必不可少:首先是這狗腿子要有依附的“官方“背景,另外他與單位領導和房屋的受賄者(上級)形成了利益的紐帶關係,如果這件事鬧大了的話,那麽不僅單位領導的人身安全有隱患,而且這還很有可能會拔出來蘿卜帶出泥,搞不好自己和上峰都有可能被牽扯進去,這是一條麻繩上兩個螞蚱的關係,像這種芝麻粒大的小官,幹起傷天害理的事來卻一點也不小,而這件事的後續發展也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拘留所的警察看過這哥們的卷宗後,都覺得這單位的頭頭太他媽的孫子,而這位傻小子也是真他媽的冤,房子丟了不說自己還折騰進“號子“裏來啦,所以警察對他講:你在這裏要守規矩,我們呢也不會為難你,15天的拘留期一到就放你出去,你願到那去告狀都可以這個我們不管,但是別走極端,釋放他的前夕警察再次提審對他講:你以前所說的那些話,我都可以當成是你說的氣話,出去之後不能再這樣說,更不能這樣去做,誰承想這哥們也是不忘初心,他對警察說道:大哥我的房子被人霸占了,媳婦也跑了,換做是大哥你能做的到嗎,所以說給我房子萬事皆休,否則那樣的活著真是太憋屈啦。

這樣一來警察也不敢釋放他啦,萬一他們單位依然不給他分房,萬一他真把單位的頭頭給當豬宰了呢,於是卷宗上交給了檢察院,由於案情簡單檢察院的批捕證很快就批下來了,接下來就是檢察起訴,法院宣判,這一切都在短時間內做到了一氣嗬成,他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判決書下來後:警察還是覺得這哥們有股子爺們勁,而且太他媽的冤,所以又對他說:別那樣一根肌,我給你紙和筆,你還可以提出上訴,這樣還有可能減刑或者緩刑,然而接下來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現了,隻見這位寧折不彎的哥們在警察送來的紙上揮筆寫道:留得子胥豪氣在,三年歸報楚王仇!真是爺兒們,壯哉!

更令人感慨的是,在那個年代講究的是“判刑之日就是開除工職“之時,沒想到的是:這哥們被判刑後他的單位不僅沒有開除他的工職,相反他在入獄之前苦苦維權無果的房子,這時候也由領導親自送到了他母親的手中,這其中到底是良心發現了呢,還是懼怕那三年之後的白刃不相饒,這個我們無法考證,隻是有一點可以證明:那就是眼淚與哀求是得不到尊重的!

也有哥兒們說啦:這哥們的確是條漢子,但那是在七十年代,那時候當官的膽子還沒有練出來,擱現在當官的也“與時俱進“啦,把你往精神病醫院一送,哪裏還有三年歸報楚王仇啊,事實的確是如此,隻是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這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呢?

有過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過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