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蔬果屋

我們的大街小巷，大城小鎮，起先是被超市和各種連鎖店慢慢的攻陷，獨立的小店抵擋不住，早已退出了社區，超市連鎖是個六親不認的怪物，把人們的思想都改變了，員工上班隻知道幹活領工資，早先我們的小商店供銷社副食菜店裁縫麵包饅頭店都獨立存在甚至有政府分配工作，英國那時其實也差不多的，幾個店員可以以店為家工作十幾年，不會想到退休前還幹別的，好像世界永遠也不會變一樣，大家每天都是慢慢的，店員對來來往往一個鎮上的顧客了如指掌，各人的家事八卦都在店鋪中轉遞送，小店們對社區連接起著重要作用，小時候我爸去商店買東西，一進門就有人招呼，老燕老師，您吃了嗎，您這新帽子哪買的之類的，我爸就會問，要的貨準備好了嗎？你媽媽肩周炎好了沒？要不要來家再紮兩回針（我爸會針灸，全是義務的從來不收錢），然後聊上幾分鍾。可是世界變化就是這麽快，街上那些熟悉的麵孔漸漸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製服，不知從哪裏招聘來的年輕人，最多兩年就換人了，以至於現在的年輕人，以為世界本來就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一個小鎮，擁有一個家庭經營幾十年，獨立的小店已變成一種奢侈，不是沒有，而是很少很少，現在除了連鎖店，網絡快遞又把我小時候最愛的大百貨商場漸漸擠出了城市，我們鎮上已經有兩家百年百貨大樓站不住腳關門了，投降了，不知道這麽好的市中心building，以後會做什麽用場。以前的小店鋪，擔當的社會使命早已被人淡忘了，可是我還是喜歡一進門，有人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拿給我我要的報紙，我買的一兩樣果菜，能被細心的包好，裝在袋子裏，我掏出一兩個銅板付錢，找錢給我的手指一定會碰到我掌心，不會把錢放在櫃台上，順便問一句我今天過得怎麽樣，天氣如何如何，我生活在一個地方的時候，我不想要行色匆匆，我要這小小的奢侈。

今天獨自來到一個小鎮修手機，女兒小時候我們常來這裏玩，從家裏順著河邊走六英裏，看看遠處的不停張望的鹿群，水裏飄浮的野鴨天鵝，路過一樹長長的紫藤花，來到鎮子上，坐在在一個二百年曆史的酒吧火車座裏吃頓簡單的午飯。今天我悄悄的行走在街道上，修完手機，一抬眼，以前常去的那家蔬果店還在那裏，沒錯，對麵還有一家鮮魚店，也在原地，十幾年了，什麽都沒有變，哈哈！

走進蔬果屋，裏麵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裝修，簡簡單單，幹幹淨淨，大大小小的箱子裏裝滿了新鮮果菜，我拿出手機拍了個照，老板正好從裏屋出來，我誇讚道，你家東西好新鮮呀，老板好像還是原來那個兄弟倆其中的一個，聽見我的讚美，麵無表情，也不回複，徑直走到外麵搬箱子，英國人有時候對不熟悉的人不會有回應，這是一種慣有的耿直，有的人說那是酷。我才不在意，把每個箱子裏的東西都看一遍，摸一摸，挑起一樣，拿到櫃台前放下，然後再回來，看見葡萄一定要摘一個嚐嚐，再整個自拍，等我挑完，老板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櫃台裏，每樣果菜都用一個紙袋包好，我說挑好了，老板報價，十二塊五，我說，我沒有現金，你不刷卡吧？老板往外一指，左轉有個取款機，我順著他指的地方取錢回來，老板又在搬箱子，我說我有錢了，他說，忘了，應該收多少錢，我說十二塊五，遞給他二十塊，他找給我八塊，找錢的手指碰到我掌心，冷冰冰粗糙的手指是因為經常搬運箱子的緣故，他說五 毛就算了，給我裝了兩個袋子，輕的一袋，重的一袋，我走的時候，他輕輕說一句，謝謝，露出一絲微笑。英國人就是這樣的，輕巧安靜得像貓，在意你的言行，卻不會表現出來。

我到家看看我買的兩袋蔬果，一算總價，隻是中等超市的價格，但是這種水果店的蔬果，卻比最好的超市新鮮了好幾倍，這家水果店的蔬果，是老板每天早上兩點出發，早上三點在倫敦最大蔬果集散批發市場上買回來的，我曾經問過他家兄弟，他們幾乎每天都去倫敦，批完貨物就回來看店，我想他們回來十點開門前隻睡三四個小時吧，經營這種水果店要負擔鮮果損耗，而且每天都要起早貪黑，有些鎮子上的蔬果店，老板比較偷懶，店裏的東西就明顯不如這家的豐富和新鮮，我打開看我買的帶根的菠菜，新鮮得就像剛從地裏采來的一樣，橘子被我路上吃掉了，手指上還有清香，倫敦的果菜是從西班牙，比利時連夜快遞以最快的物流速度運過來的，通道十分迅捷成熟。所以鎮子上有這麽一家勤勞實惠的水果店老板，實在是幸運，這個蔬果店，慢慢的，靜靜的經營，好像世界從來沒有變過，我行我素得存在了這麽多年，英國人隱忍堅持的一麵也由此可見。

好久不見，街角的蔬果店，我早已忘記了時光的模樣，它卻還在那裏，獨自走在街道上，相逢然後離開，真的希望世界永遠不會變，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歌曲 晚婚 一種情緒，幾許感懷，人到中年，沒有離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