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意義多,賞景應如何?
位置明機巧,關聯待琢磨。
時空嵌語境,氣勢入山阿。
句法窮辭法,美文觀止歌。
----試五律一首,作為本篇文章的題記。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從語法關係上看,這個尾聯中的這幾個虛詞,“可,隻是,已,”已經表明這是個表示讓步或者轉折關係的複合句。如果把它看作表示讓步關係的複合句,用現代漢語的詞匯表達,其結構應該是:(雖然)此情可待成追憶,(可)是當時已惘然。這個複合句和前麵的主題句“錦瑟思華年”在意義上有什麽關係呢?結果關係。也就是說,這個尾聯是演奏錦瑟的結果。顯然,這首七律也有很嚴謹的內在語法結構。隻是古代的學者沒有注意到此類內在結構的意義,因而也沒有想出專門的術語對這些內在結構的本質和意義進行研究而已。更有甚者,由於近體詩提倡少用虛詞,加上其它形式和音韻上的限製,就形成了一種習慣,即自覺的把內在的語法結構隱藏在語言形式的表麵之下,習慣於把不含表達語法關係的虛詞的句子看作是美句。久而久之,有人甚至認為近體詩不講甚至沒有內在的語法結構。這就在中詩英譯方麵出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許多近體詩的英譯要麽句法簡單要麽不成句子(隻有短語,沒有含主謂結構的句子)。比如說,幾位傳教士翻譯的著名的古代中文詩歌中就存在這種現象。而且他們在其序言裏或其它場合下說,這麽作是為了突出中文與其它語言的不同。言下之意,就是暗示古代中文詩歌和其它主流語言不同,不講邏輯,沒有語法結構。他們翻譯這些詩歌的時候,中國的男人還留著辮子,女人還裹著腳。這些文字和生活上的表麵現象當然能突出落後於時代的表麵特點。可惜的是,當代某些官方翻譯或學者,在其著作中也認同中文近體詩沒有句法結構,甚至沒有主體。句子連主體都沒有,何來邏輯?
另外,從句子結構的字麵意義的價值判斷上看,這兩個分句中前一個分句的表達的價值是真(可待成追憶,即有意義),後一個分句表達的價值是偽(當時已惘然,沒有意義)。因此這是個與價值有關的判斷句。這個判斷句說明,它的主體不再是前麵進行表演的錦瑟,而是在旁邊聽錦瑟表演的人。因為作為演奏主體的錦瑟不會作價值判斷。那麽這個人是誰呢?有可能是作者本人,也有可能是從古到今任何吟誦這首詩歌的讀者或批評家。這個人在執行說話這個行為,表達著價值判斷。既然這個人是在創造著價值(意義)的場合下說話,那麽他一定有個說話的對象。這個對象是誰呢?就是和這個人一起聽錦瑟演奏的另一個(些)人。這個人雖然是在創造意義的現場,但是他在文本中並不出場。不過,就理解藝術創作或錦瑟演奏的意義而言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因為相對於已經知道意義的作者或吟誦者而言,這個說話的對象還不知道藝術的意義,所以是藝術要感染要說服的對象。於是到此為止,我們還可以從這首詩中看出另一個深層結構:即從作者(吟誦者/批評家)到藝術再到讀者(聽眾/批評家試圖說服的對象)這三者之間的重要關係。
究竟誰是這個聽眾?不同的批評流派有不同的重點,因而培養不同的價值觀念。傳統的理論和它所指導的研究方法一般假定作品的真實意義全在於作者和與作者有關的人或者事。因此,就這首詩歌的時空關係而言,一般會假定李商隱寫這首詩一定是為了某個特殊的讀者,而這個讀者很可能就是他在生活中需要求助或者懷念的對象。誰要是能通過考古或者文本對比等方法考證出這麽一個讀者,誰就是最有文學修養和文學知識。可惜的是曆史事件並不能還原。更何況《錦瑟》這首詩描寫的隻是一個文學現象,並不是曆史事件。當代批評理論認為,對意義的產生而言,對作者的身世進行考證或者研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意義如何在吟誦者/藝術/聽眾這三者之間的互動關係中產生。就此而言,吟誦者不一定是作者本人,而是這首詩歌的解讀者,聽眾則是解讀者試圖說服的對象。就此而言,意義產生在以藝術為中介的解讀者和讀者之間的互動關係中。也就是說意義和審美情操一樣都是一個構造,都是聯係主觀和客觀的橋梁。在這個構造中,凡是真的就是美的,就能產生好的效果或者影響。真善美於是在意義中實現三位一體的統一。
由於這個尾聯包含價值判斷,所以這個解讀者也有可能是批評家。他雖然不一定就是作者,但是批評家從本質上說就是有能力透過現象看到在本質上存在於文學作品內部的深層結構。一般來說,優秀作品裏麵都蘊含著豐富的意義。但是這個意義是如何產生的,作者本人一般不能從理論上闡明。這就是批評家可以發揮理論的作用的地方。優秀的文學作品在理論的壓力下總是可以產生出新的與現實有關的意義,不管這部作品有多麽古老。否則,當代文學批評理論就隻可以解讀當代文學作品,不可以解讀古典文學作品。以過去某個作者不知道當代的專業批評詞匯為根據,就武斷的說這個作者的作品中不存在著能產生豐富意義的深層結構,這是非常淺薄的認識甚至是荒謬的。正確的的說法是,優秀作品中有許多深層結構還沒有被認識,還等待著理論的進一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