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情（一）懷念父親
小時候常纏著父親講故事。父親會講很多古今中外奇奇怪怪的美麗童話和經典曆史故事。但是他最喜歡的是給我們講古詩詞。他記得很多詩詞，隨意應景地誦一首，然後用我們可以理解的語言來講給我們聽，每首詩/詞都像是個很好聽的故事，有動人的情，有美麗活潑悲壯或憂愁的意境和畫麵。我會喜歡像“鬱孤山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還有“鹹陽古道音塵絕”這樣的句子。哥哥會喜歡像“鐵馬冰河入夢來”，“朕與將軍解戰袍”這樣的句子。也許是父親的故事講得太動人了，那些詩詞故事幾十年以後到現在我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父親一生也寫了很多詩詞，年青時的浪漫，國外的經曆，成功的喜悅，伉儷深情，各種感觸，各種曆史遭遇的記錄，最多的是寫給我媽媽，也寫給我們。收在一起他把那叫作《之餘集》。前一半被那個什麽給沒收了，後來又還回來了。順著這本《之餘集》可以寫幾部長篇呢。可父親一生忙著寫他的學術著作，沒有來得及管這些。也許等將來我老了以後可以試試寫。
我學寫詩詞是個很有意思的過程。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了，可是中間有幾十年的空白。直到近些年來才開始真正的學習練習。前前後後也練了有幾百首了，但我所能夠一字不差記得的卻隻有我幾十年前寫的最初那兩首（權且也把那叫做詞吧）。
那是在小學二、三年級（?) 的時候，有一次我說我也要寫詩，要寫《憶秦娥》。父親當然高興，就跟我說了一遍《憶秦娥》的規矩。現在還記得，那是有幾句，每句有幾個字，還有疊字句（很高興，照抄三個字就可以是一行了）。還有押韻（我那時漢語拚音挺好，所以很明白）。平仄嘛，就全免了。選題呢，被告之寫我熟悉的事情。好，像做作業一樣。於是乎，這兩首劃時代的遍野處女作就誕生了：
《憶秦娥》小溪邊
小溪邊，
花開草長蝴蝶翩，
蝴蝶翩。
桃紅李鮮，
溪水涓涓。
白雲飄在藍藍天，
小溪環繞杜鵑山，
杜鵑山。
花開似火，
春到人間。
《憶秦娥》頤和園
頤和園，
楊柳依依水連天，
水連天。
萬壽山前，
百花爭豔。
曲曲長廊湖鏡邊，
排雲殿下排雲殿，
排雲殿。
昔時皇院，
現代樂園。
父親看了以後很高興，說了聲“不錯”，又讓我讀一遍給他聽。我像念台詞一樣裝模作樣地讀了一遍。父親逗我說“不錯！多神氣啊！”（多少年來每當我有什麽輝煌戰果的時候，父親都會說“多神氣啊！”）。 我也別提多得意了。媽媽看了把我抱來坐在她腿上說，看那句“花開似火，春到人間”，真是你爸爸的女兒啊 ！原來，與父親的詩詞確實有些相同的口氣。 晚飯後我又重抄了一遍，壓在父親書桌的玻璃板下。
後來風風雨雨搬了好多次家。我也沒在意那兩張紙跑到哪裏去了。直到很多年以後發現，在父親的一本他很滿意的熱力學論著中，夾著這兩張發黃的小紙。是啊，都是他感到驕傲的“作品”啊！我的眼睛潮濕了，，，我真是感動了（此處省略2000字），雖然父母對我們很嚴厲，但確是深愛我們的。
以後這麽多年我心猿意馬的，雖然讀了很多，偶爾也亂寫一二自由體新詩，但沒有認真寫過什麽詩詞。直到父親去世那年我媽媽過生日的時候，我為媽媽寫了一首《滿庭芳》。因為媽媽每年過生日，父親總有一首很棒的佳作作為大禮物的。看著媽媽很憂傷又很懷念父親的樣子，我對媽媽說，以前爸爸給您寫詩，從現在起，我給您寫。於是開始了我多少年以後的詩詞生涯。也慢慢領會學習了不少。可惜，父親沒能夠看到我如今寫的詩。
今天再看看當年那小詩，突然像是看到了我家小遍野的影子。。。
寫於08-3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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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首《七絕》以免此貼無詩：
往日溪邊一小丫，拳拳弄筆試春花。
人間父母情深處，笑裏還留幾字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