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杜甫和劉禹錫的兩首詩談唐詩中兩種不同但又相關的表現手法 - 兼與王武兄商榷
日前詩友王武兄在詩壇上曾引用和比較了杜甫和劉禹錫的兩首詩。此兩首詩為:
杜甫《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劉禹錫《秋詞二首》之一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
王武兄在賞讀分析的基礎上,寫道“這首寫秋的作品,一來就抒情,隻有第三句寫景,結尾又抒情,晴空與碧霄重複,這不太像唐詩的路數.....看人家杜甫同樣四句,包含多麽豐富的內容,更是縱橫萬裏,跨越千年,給人以無窮的想象。而劉夢得之秋詞,明顯境界辭章差的太遠,開篇就用了兩句抒情,對於絕句來說,太過浪費,第四句居然用詩情來湊數,很顯然是自己觀察體會還不夠,匆忙湊句所致。兩相比較,高下自判”。
筆者認為,這兩首詩體現了兩種不同的詩歌表現手法。我們知道,在唐朝,詩歌創作的手法已經比較集中於賦比興,如唐代孔穎達《毛詩正義》將詩之六義解釋如下:“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耳。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稱為義”。簡言之,“賦”就是鋪陳直敘,將思想感情及其有關的事物平鋪直敘地表達出來,“興”是借景以激發情感,而“比”則是借物以寓其意。
顯然,杜甫此 《絕句》乃屬“興”和“比”範疇,他通古對早春幾個典型景物明快地描寫,反映了他對春天的讚美和對前途的憧憬。而劉禹錫則不同,落筆第一二句即直賦其情, 轉結才托於“興”,“比”而升華情感和點明寓意。全詩逆折而起,第二句直陳觀點。轉句宕開,以景詠興,結句仍然歸乎情。詩中“晴空”和“碧霄”貌似重複, 其實結局中的“碧霄”已全然不是描景而是在寫意,表現詩情之高華,頗似後來蘇軾“高情已逐曉雲空”之意境。全詩以情為線索,先言悲情,接著讚秋情,最後升 華詩情。如此使得全詩錯綜綰合,氣暢神完。
實際上,以賦體為詩,在初唐時就有名篇,如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⑷,獨愴然而涕下”,對此筆者姑且稱為“尚賦詩法”。但在盛唐時似更注重於“興”,“比”兩法,對此筆者稱之為“尚意詩法”。自中唐元慎,白居易,劉禹錫倡白話入詩,“尚賦詩法”廣為流行以至於在宋詩裏得到更多的應用。在詩歌理論的探討中,“尚賦詩法”往往受到“太直白”的責難,而“尚意詩法”則受到極高的推崇,稱之為盛唐景象。實際上,這種劃分隻是方便研究和賞析古代詩歌,唐朝各期大家常常在一首詩中兩法兼收並蓄而寫出了不少千古傳頌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