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夏天,整個歐洲正在經曆著酷暑;
這一年的夏天,兩個女人正在經曆著寒冬。
塵封多年的紙箱被一一打開,裏麵的舊書籍、相冊、小玩意兒......重又被人捧在手心裏,被細心的擦去灰塵,被注視、被凝望。
趙曉曼和石玲肩並肩的坐在地毯上,背靠著床邊。趙曉曼的手已經不用再纏紗布,傷口大部分都已愈合,隻是拿東西還不太靈活,基本都是由石玲捧著給她看。
各式的汽車、飛機模型,拚圖,紙折的機槍、轟炸機,鐵皮小火車和鐵軌,還有手抄的泰戈爾詩集......
她們被這些凝聚著藺晨記憶的舊物帶回到他可愛的幼年、頑皮的童年、叛逆的青春期......
在一本相冊裏,她們看到了二十多年以前的科隆比耶公園,那時的大門、草坪都與現在無異,不過門前供小朋友娛樂的還是傳統的旋轉木馬,現在放置在那裏的則是播放著電子音樂的旋轉汽車和火箭。
那時的藺晨理著一個小平頭,他自信又燦爛的笑容,趙曉曼看的移不開眼,多麽熟悉的麵容呀!趙曉曼在心裏感慨著,沒有說出來。其實藺晨和他小時候的變化挺大的,那時圓的像蘋果一樣的可愛臉蛋早已沒了蹤影,但趙曉曼就是覺得以前見過這張臉。也可能是自己太過於思念藺晨,她默默的安慰著自己。
“你看,這個火車就是我們剛才玩的那輛。” 石玲把相冊放在靠近趙曉曼這一側的膝蓋上,指著一張相片說。
趙曉曼順著石玲的手指看過去,黑白的正方形相片上,藺晨正低頭專心的擺弄著他的小火車,他對麵站著一個穿著裙子的小女孩,比他矮半個頭,正用手指著一節火車,嘴巴張著像正在說著什麽。
“這......” 趙曉曼用手指觸摸著那張相片,頓覺一陣熱血湧上頭頂。那相片就似一根穿越時空的線,把她記憶中散落於各處,本以為互不相幹的碎片連在了一起。
“你看這張,我小時候也會這樣拉勾勾。” 石玲把手指移到左下方的另一張相片上,嘴裏還念著兒時的童謠,“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石玲準備翻下一頁了,但趙曉曼的手還放在相片上沒有要挪開的意思。這時,她才發現趙曉曼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怎麽了?” 石玲偏過頭,趙曉曼的臉緋紅,嘴唇緊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頁相冊,就像發現了什麽驚天的秘密。
趙曉曼沒有回答,她好像根本就沒聽到石玲的聲音。突然,她的身體向左側一個傾斜,倒在石玲的大腿上,整個相冊都被她緊緊的抱進了懷中。
“那是我呀!” 趙曉曼的臉龐瞬間被暴雨衝刷成泉。
五歲那年,趙曉曼跟著父母來第戎生活過半年。那次在科隆比耶公園的跳蚤市場偶遇一家中國人,大人們聊天,她就與那家的男孩一起玩小火車。臨別時,他們拉勾勾,約定以後再一起玩。隻可惜,兩周之後他們就離開了法國,沒能去男孩家拜訪。
拉勾勾、玩火車的相片和男孩送給她的粉紅色蝴蝶結發夾,曾經是趙曉曼的最心愛的寶貝。
男孩是她在法國認識的唯一會說中文的小夥伴,而那個蝴蝶結發夾是她當時認為最漂亮的發夾,她一直想要找一個和自己的粉色裙子搭配的發夾。
離開第戎回到廣州的頭兩年,趙曉曼一直惦記著她與男孩的約定,經常問父母什麽時候還能再去第戎,她要去男孩家玩。直到後來她才逐漸明白,第戎距離廣州是那麽的遙遠,去一趟並不容易,而她與男孩的約定隻是一個美好的約定,實現的可能性幾乎等同於零。
在趙曉曼迷戀粉紅色的那些年,男孩送的這個蝴蝶結一直陪伴著她,但後來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趙曉曼喜歡上了熱情、嬌豔的正紅色。從此,粉色發夾與兒時的相片都被她放進了一個粉色寶箱裏,成為了她童年時的一段美好回憶。
來法國留學前,父親還提起過這段在第戎的往事,母親還開玩笑的說趙曉曼終於可以去第戎找她的小哥哥玩了。每個人都知道這隻是一句玩笑話,沒有人會當真,更不會有人想到時隔二十年後,當趙曉曼再一次來到第戎時,當年的那個男孩會出現在車站的月台上。
他們一直以為的初相遇原來竟是久別重逢。
石玲默默的流著淚聽著趙曉曼用哽咽的聲音訴說著往事。
“我一直以為我比你先認識他。” 石玲聽完趙曉曼斷斷續續如自言自語般的敘述,一聲苦笑,“他是為你而來的,多餘的人原來是我。”
“都怪我!” 石玲痛苦的用拳頭捶著地毯,"都怪我太任性。"
兩人沉默了許久之後,石玲忽然想起了什麽事,她把手伸到自己脖頸後解開了一直貼身戴著的項鏈,然後左手提起一頭,右手在另一頭等待,直到項鏈墜落到滿是淚水的手心裏。
石玲托起趙曉曼的右手,緩緩的把一個戒指戴上了她的無名指,戒指不大不小,尺寸正好。
“這不是你的項鏈墜嗎?” 趙曉曼有些詫異,她用手掌背麵撐著地毯直起身來,望著石玲。
“它原本是一個戒指,但並不適合我的手指。它,它本該屬於你!”石玲羞愧難當,不敢直視趙曉曼的眼睛,“離開郵輪的前一晚,我收拾他的房間時發現的,就偷偷留了下來。我知道那是他為你準備的,他和我說過,他原本計劃在郵輪上向你求婚。”
“可是,我怕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想留著作個紀念。” 石玲愧疚的低著頭,就像是在懺悔,“我不應該這樣的。我做錯了太多事,太多太多......”
“不,不怪你!”趙曉曼把右手抬起,仔仔細細的看著那個戒指,她再不怪任何人。此時,有的隻是自責,那無邊無際的自責化作一個個的巨浪向她撲來,最終將她吞沒。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 趙曉曼的表情痛苦的抽搐著,“我全明白了。”
趙曉曼提及的古文,石玲聽的似懂非懂,“你明白了什麽?”
“他為我而來,我從未主動爭取過,還拱手讓了人,以為一切命中注定、一切理所當然;他連戒指都準備好了,我卻沒有出現......所以命運要懲罰我,要把他帶走。” 趙曉曼閉上眼,陷入到無盡的自責與悔恨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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