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淩雲》第二十八章 亂我心者

來源: 2025-12-02 12:40:11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陸致成看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加了一句,“這樣也好。待會兒也要去見章伯伯和阿姨。”

 

  我扭頭看向窗外,不理睬他。

 

  我聽見,他輕輕笑了一聲,好像忍不住的樣子。那聲笑,在我心裏麵生起了一把火。我一轉頭,不管不顧地說,

 

  “你管我呢。就算是浪費,我浪費的也是我自己的時間,並沒有妨礙到別人什麽。”

 

  陸致成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擊了一下。

 

  “沒有妨礙?你確定?”他還是那樣低沉醇厚的聲音,略帶一絲笑意。

 

  就好像是我自己這時正在開著車一樣,車身隨著我一瞬間慌亂的心跳,在路麵上狠狠地跳躍了一下,經過了一個比較大的路縫連接處。許航在車後座,隨著車身的起伏,歡聲喊道,“哇哦,開宇宙飛船囉。”我回頭看他,他一雙小手做出搖擺方向盤的模樣。

 

  我的耳邊,傳來陸致成輕笑的聲音,“最起碼,有些人開車的水平明顯下降了。”

 

  我不由自主看向他。他也在那一刻,轉過頭來看著我。他的眼睛黑亮,目光清澈如水。我的心中猛然一蕩。

 

  車裏的氣氛忽然有些曖昧,一種不知名的緊張,在我周圍悄悄地彌漫了開來。我的心跳頓時咚咚作響,幾乎讓我害怕會被身邊的這個人聽見。這個時候如果有麵鏡子照,我想我的臉一定很紅。臉頰上感覺一片火熱。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坐在我身旁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他恐怕,恐怕也不是我以為的那樣,是什麽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我的心跳很快,於難免的羞怯中,似乎又帶上了一絲難言的雀躍。我幾乎有點抑製不住自己上揚的唇角。

 

  他這是在說,今天的我,讓他分了神?

 

  會有什麽其他的意思嗎?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我默不作聲地琢磨著。

 

  緊接著,陸致成悠然地說,“有些人走路的水平也明顯下降了。”

 

  我不覺訝異,問出了口,“你在說什麽?誰走路的水平,下降了?”

 

  “章洋啊。昨晚半夜,樓頂天台的樓梯上咣當一聲巨響,我還以為什麽家具被風刮倒了。早晨我上去檢查,一切都好好的呆在原地。章洋那時不在家,我還以為,他昨晚在你那兒沒回來。”

 

  他頓了一下,轉頭看我,“聽你剛才的意思,你們倆大半夜的,在那兒煲電話粥?由此看來,章洋打電話魂不守舍,在樓梯上摔了一大跤。”

 

  陸致成的話讓我極為不安。我咕嚕道,

 

  “真的是他走樓梯摔倒的聲音嗎?不會摔壞吧?”

 

  我身旁的人沒說話。過了會兒,他悶悶地回答,“我怎麽知道。這個你得去問他。”

 

  “他今天到底能去哪兒呢?你打電話他也不接嗎?他父母的電話他都不接嗎?”我著急起來。章洋這是對秦月瞞著他生下許航、再出走澳洲音訊全無,心理上無法接受嗎?

 

  “許亦真,這話我們現在得問你了啊。你打電話他都不接嗎?你昨晚到底跟章洋說了什麽,他那麽失魂落魄的?”陸致成的口吻,半開玩笑,半是認真。

 

  許航的小腳噠噠地動著,有時踢到我的椅背,我沉默了。現在不是向陸致成解釋的時機。

 

  我轉念想到他剛才說的那些話,覺得一陣氣悶。我沉著聲音開口,“你怎麽會以為他昨晚會留在我家呢?我家又沒有多餘的客房。”

 

  陸致成,你知道嗎,我多麽希望你不會誤解我和章洋的關係!是的,我和他,現在有了共同的親人,但也僅此而已。你明白嗎?

 

  我頓了頓,接著說,“再說了,他有車,為什麽要住我家?踩踩油門不就回你家了麽,又不是那麽遠。”

 

  陸致成笑了一聲。他淡淡說道,“身在曹營心在漢。我現在算是理解了這句話的殘酷。”

 

  我應聲反駁他,“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別人心裏怎麽想的?”

 

  那一秒,我想起了前一天在他家的遭遇,我憤憤地說,

 

  “你真以為,我是個大善人,大傻瓜?一點都不怨恨章洋對我的捉弄?之前他明明跟我確認了三次,說他沒說謊,結果昨天!他出爾反爾,還嬉皮笑臉的不認賬。難道我就該老老實實,逆來順受,他說不是就不是,他說是就是?噢,我是個傻子?我就該聽之任之,隨便他這麽捉弄我,毫無怨言?我媽媽討厭他,老實說,我也快被他給氣瘋了!我最討厭這種言而無信的人。”

 

  我一股腦兒倒出來。說著說著,我又想起了我的擔憂。我並不能預測,章洋和他父母會不會堅持要將許航帶去北京。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服我媽媽。想到這裏,我更加鬱鬱不樂起來。

 

  許航在後座喊了一聲媽媽,我回頭去看他,隻見他將小臉伸到了兩個座椅之間,

 

  “媽媽,你討厭誰?我幫你去打跑他。”

 

  我伸手,順了順小人兒油亮的頭發,微笑著說,“媽媽沒有討厭誰,媽媽喜歡所有的人。”

 

  許航開心地附和,“我也喜歡所有的人!我喜歡媽媽,家婆,周逸飛,林曉語,張老師,章洋爸爸,爺爺和奶奶。我也喜歡黑叔叔。對了,我還喜歡給我買飛行器的程叔叔,還有在加拿大的淩叔叔。”

 

  年輕人一邊說,一邊扳著自己的手指頭。

 

  陸致成笑著看向後視鏡,“許航,謝謝你。我也很喜歡你。”

 

  我的眼眶一時有點微熱。我沒有說話。

 

  陸致成轉著方向盤,平靜地開了口,

 

  “許亦真,你跟章洋之間還存在一些誤會,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我的心中,浮現出我身邊這人在短信裏對我說過的話。

 

  “我想,你對章洋還有一些誤解。雖然有了許航,你們之間還不熟悉彼此。但我熟悉我的老友。我知道,這一次他在劫難逃。我祝你幸福。陸致成”

 

  未及思索,我衝口而出,“我管他是不是在劫難逃呢。反正他逃不逃的,跟我沒關係!他是他,我是我。”

 

  陸致成陷入了沉默。

 

  他的不回應,讓我感到一陣尷尬和懊惱,更有一種深深的沮喪和氣餒。我突然覺得很無助。

 

  許航清脆的聲音響起,“媽媽,媽媽,誰要逃跑?是不是老鷹抓小雞?我幫你去逮住他。”他歡快地說。

 

  我一怔,車後座的這個小人兒,他能聽得懂我和陸致成的談話?

 

  我帶著點小心回答他,“航航,沒有人想要逃跑。也不是老鷹抓小雞。”

 

  許航聽我這麽說,喪失了興趣,繼續躺回座位上。他看到路上經過一輛冰淇淋車,高興地指給我看,問我看到沒有。我說看到了。

 

  許航如此警醒,提醒了我,不該再繼續和陸致成談論這些話題。我看著車窗外不斷向後退去的蔥鬱樹林,沉默了下來。

 

  正在寂靜的時候,陸致成慢慢地說了一句。

 

  “許亦真,你是不是真的覺得”,他注視著我,目光沉靜。“你和章洋之間,已經是覆水難收?”

 

  我的心猛一陣晃蕩。我不想當著許航的麵再繼續說下去,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複了他這個問題。

 

  “我從前都不認識他的。哪兒來的覆水難收。”

 

  陸致成似乎心有所感,也停止了與我的對話。他的車,很平緩地朝前滑了出去。

 

  終於,我們到了他住的地方。下車之後,許航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們前麵。

 

  我抱歉了一句,“今天我是空手來的。我也沒想過,給你帶什麽禮物。”

 

  陸致成微微笑了,“不用客氣。人來了就好。”

 

  我抬頭看向他,他的眼裏,帶著溫暖的笑意。我的心飛揚了起來。

 

  站在他的身旁,我自發的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我從來沒有在非工作場合,與陸致成走得這麽近。這種認知帶給我一種莫名的快樂。從下車到他家,隻有短短的幾十步路,我卻覺得,幾乎有一種陶醉的感覺。

 

  是的,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就可以帶來足夠的歡喜。無需任何其他。

 

  我在心裏幻想著,我與他,是一對兒。我們一家三口,周日出門回來,孩子心急跑在了前麵,我們倆跟在孩子的身後,喁喁細語,相視而笑。想到這裏,我滿心甜蜜。

 

  為幻想而生的甜蜜。雖然隻是幻想,但仍然很甜蜜。

 

  “你在想什麽?”陸致成站在院門口,停住腳步問我。

 

  我臉一熱,支吾道,“沒什麽。我以前沒想過,會這麽頻繁的來你家。我是說,來你住的地方。”

 

  陸致成沒有接我的話。正在我以為他喪失了對這個話題的興趣時,他輕聲說,

 

  “許亦真,我們倆是朋友嗎?”

 

  他看著我,眸色幽深。我心中一顫,張嘴就應道,“當然了!你說過,我們是一生珍視的朋友。”

 

  他的目光,凝視在我的臉上,我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

 

  “作為你和章洋的朋友。”他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著詞句,“雖然我以為我可以,但我發現。”

 

  我們看著彼此。那一瞬,好像萬語千言。

 

  他的眼裏,漸漸帶上了一種難言的熱度。他看著我,又開了口,“我管不住我自己。我是說——我沒能控製好自己,按照我原先的意圖行事。所以,現在,我有必要告訴你,”

 

  他看著我,忽然住了嘴。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我一眼不眨地看著他的眼睛。猛然間我麵前的人笑了起來。我驚呆在他燦爛的笑容裏,是那樣明亮耀眼的笑。

 

  陸致成一邊笑,一邊好笑地問我,“許亦真,你一天到晚的,心裏都在想些什麽?你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我要告訴你一個慘絕人寰的真相。”

 

  我張了張嘴,感到無話可說。

 

  陸致成又追問了我一次。帶著點命令的語氣。

 

  “你到底在想什麽?說。”

 

  我想了想,索性全部告訴他。

 

  “我以為你會告訴我,你已經結了婚,妻兒在北京。你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以後等許航到了北京,就可以和許航做玩伴。”

 

  他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中,一種難以敘說的情緒。

 

  我低下頭,接著嘟囔,“又或者,你會告訴我,你,那個,其實你喜歡的人是章洋?你要求我,退出你們兩個人的世界?”

 

  一片寂靜。

 

  我驚慌失措地看向陸致成的雙眼。不會這麽慘吧!不幸被我言中了真相?

 

  許航從大門處探出身子,朝我們大聲喊道,“媽媽,黑叔叔,爺爺奶奶喊你們進屋,他們也想在院子裏烤東西吃,黑叔叔你快點來幫忙!”

 

  於是我們隻好移動步伐,繼續向前走去。

 

  在拉開他家大門的那一刻,陸致成回頭警告我,

 

  “許亦真,我現在很懷疑你這腦袋瓜裏,平時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的臉一熱,沒吭聲。那難道不也是一種合理的擔心嗎?有備無患呀。

 

  在廚房裏,我再次見到了章洋的父母。我盡量客氣地對他們說,“爺爺奶奶,早上好。”

 

  章洋的父親滿臉愉快,“小許啊,很高興再見到你。”

 

  章母牽著許航的手,朝我點了下頭。我對著她禮貌地笑了笑,聽見她說,

 

  “章洋剛才來過電話了,總公司出了點急事,他要回北京一趟。我們告訴他,致成去接了你和許航來見我們。他說好。”

 

  我愣了一下。是公司確實有這樣的安排,還是因為我昨晚告訴他的事?我看向陸致成。

 

  陸致成笑著回應,“他是欽差,是我的領導。我不清楚他的公事。”

 

  一邊說,他一邊問章洋母親,“章洋有沒有說,要在北京呆幾天?”

 

  章母回答,“不太清楚,十天半月都有可能。就此不回臨江了也有可能。”說完她看了我一眼。

 

  我輕輕鬆了一口氣。如果他這個當事人不來和我當麵鑼對麵鼓地說清楚,沒有個清楚明確的章程,那我就有理由不放許航離開!章洋父母總不可能霸王硬上弓,把許航直接帶走吧?他們家做事,總得講點道理的吧?我的心裏,隱隱高興起來。

 

  雖然我知道,我這種高興有可能是建立在章洋的痛苦之上的。他是不是因為情緒波動,才臨時決定回北京的?所謂眼不見為淨?如果不是,要如何解釋我昨晚才跟他說明一切,他今天就突然要離開?

 

  章洋的父親招呼我,“小許,你阿姨是開玩笑的,章洋過幾天就回來了。總公司那邊,肯定有些事要安排一下。”

 

  麵對章洋父親的熱情,我不太自在。看來,章洋信守了他的諾言,沒有將實情告訴他父母。這樣很好。但是,章父太過熱情的言行,讓我感到很不安。

 

  許航拉著章母的手說,“奶奶,我們快去院子裏玩吧。”

 

  章洋父親走到許航身邊,拉起了小人兒的另一隻手,他們三人一起去了後院。陸致成跟著過去幫他們。我想了想,沒起身。

 

  我不想跟章洋的父母接觸太多。我的心態,就好像是送許航來與他父親還有祖父母度過親子時光一樣。我想,以後類似的場景可能還會有很多。我不想每次都去參與許航和他們之間的互動,我估計他們也不一定希望我時時參與,去影響許航。

 

  我透過廚房的那扇窗,看著院子裏的陸致成,熟練地將燒烤架設置好。從落地玻璃門裏看過去,院子裏的桌上,擺滿了章洋父母準備的食材。陸致成向他們示範如何使用,很快章洋父親便接手過去。許航興奮地跑來跑去。他蹬蹬跑到玻璃門前,吃力地雙手拉開門,探進他的小腦袋,

 

  “媽媽,你快來吧。”

 

  我笑著說,“寶寶你先去,媽媽覺得熱,坐著歇一會。待會兒就去找你。”

 

  許航說好,歡跳著奔回燒烤架旁。

 

  我一個人坐在廚房料理台旁邊,看著窗外院子裏的幾個人。他們忙碌著,歡聲笑語,彼此之間很是溫馨和諧。

 

  我呆呆地看著其中那個修長挺拔的背影。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陸致成,你讓我如此的心煩意亂,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