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三十九章(11-12)

來源: 2025-05-19 16:17:45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三十九章(11-12)

 

第十一節:

   淩晨五點半車到站,天還沒放亮,成功從老火車站出來,乘坐上一輛帆布棚子,便回到了高士街的家門前。張姨應該還沒起床,成功不願自己開門,像是想要給誰來個冷不防的突然襲擊一樣。

   幾遍按響門鈴,等了一會裏麵沒有反應,才自己掏鑰匙打開房門。打開燈進到客廳,確定家裏沒人,而且環顧四周直覺房子裏有幾天沒人待過了。屋裏隻有張姨收拾的那種利索,窗簾都是拉上的,茶幾上的茶杯都是扣著的,玻璃煙缸刷洗的通透無暇。

   成功放下手中的小牛皮箱,來不及換下沾滿雪的皮鞋,邊在大衣兜裏將已經頂火上膛馬牌擼子的保險摳開,邊緊張的從裏到外,把各個房間裏外都查看一番,包括倉房、衛生間和張姨的臥室,規規整整的幹幹淨淨,客廳的茶幾上隻是有一層淡淡的浮灰。成功的心裏一緊,不詳的感覺油然而生,沒工夫考慮張姨的去向,快步來到了書房。

   看到那本硬殼的《世界地圖冊》,已從書櫃二層的右側,被挪到書櫃二層的左側。這是黃文剛和成功事先約定好的:如果黃文剛遇險到成功家避難,則以此示警和留言。心被繃得緊緊的,似乎要跳了出來。黃文剛不是遇到極度危險,斷然不會隱藏至此。

   成功將手槍從大衣兜裏掏出,放在了寫字台上。雙手微微顫抖打開了地圖冊,看見夾在法國地圖的那一頁,放著一張帶著草圖的紙條,便把《世界地圖冊》又放回書櫃的右側。又把在書櫃上層俄文原版的《橋梁設計》抽了出來,找出了夾在裏麵的三張紙條。

   成功努力的平和了一下緊張的情緒,故意放慢了節奏,把槍揣回了褲兜。拿著三張紙條來到了客廳,把三張紙條放在了茶幾上。來到了客廳門口,脫下大衣連同帽子和圍脖,都掛在了門口的衣帽掛上,看著滿屋地上被自己踩出紛雜的雪水黑汙腳印,很是自責的搖了搖頭,換下高腰的棉皮鞋。直起身又遲疑了一下,將西裝也脫了下來,掛在了衣帽掛上。

   把屋門裏麵的門插插好,拿起三張紙條進了廚房。從碗櫃裏拿出了一個碟子,將手中的三張紙條放在了碟子裏,把碟子放到了案子上,拎起了爐子上的水壺,水壺是滿的,灶膛裏已經在架好的柈子上,壓著滿滿一爐膛的碎煤塊。成功把水壺裏的水,一大半澆在了煤箱裏,又將水壺放回到了爐圈上,回身拿起火柴和裝在鐵罐頭盒裏的“明子(帶鬆油的劈柴,劈成細棍作為引火柴)”,蹲在了爐門前點燃了明子,打開了爐門,待明子上的火焰燃起,才把它放進了爐膛被木柈子壓在最下麵團起的廢報紙上麵。心裏一陣熱乎:這就是張姨!不在家也總是把自己能幹的都事先做好。讓別人盡量少費事麻煩。

   看著被點燃的報紙,火苗上卷包裹起上麵的木柈,成功才關上了爐門。起身先從碗櫃裏又拿出了兩個盤子,也放在了案台上。把三張紙條沒字的一麵朝上,規整的分別擺在盤子裏。拿過來水舀子,也放在了案台上,又從碗櫃裏的麵堿罐子裏,拿出了一小塊麵堿,放進水舀中。爐膛裏發出了木柈燃燒的“劈啪”聲,成功來到了客廳,又點燃了咖啡爐。

   回到廚房摸了下壺壁,覺得水溫還太低,打開了爐門小氣窗,讓爐膛竄出的煙氣,向外散發出去,用煤鏟把煤箱裏的煤和水攪拌均勻,才把已經開始鳴響了的水壺再次拎起。

   把壺裏冒著熱氣的水,緩緩的倒進水舀子中,拿起一根筷子,把水舀中約一杯左右的熱水融化開的麵堿水攪勻。才小心翼翼的慢慢將堿水澆在了三張紙條上。又拎起水壺,用爐蓋蓋住爐膛,打開自來水,把水壺灌滿。用爐鉤將爐膛中騰空的炭火捅落到爐膛下,再往熊熊燃燒著的爐膛裏壓滿了煤,才又把水壺坐在了爐膛上。廚房裏煙霧彌漫,成功又自責的搖搖頭,張姨生火永遠沒有這麽大的煙。回身再看時,紙條已顯現出清晰的字跡: 

   一張是:線索皆掐斷,休眠不可妄動,臨時遇到上門生意,都推給“店小二”應對。12.10。

   另一張是:接到任務即將南下時,遇有麻煩,後樓的哥們協助化解,知道梗概。12.10。

   最後一張是:應盡全力保護好小提琴手,參與“星期天”聚會的,充分休息,保養好身體。等待給你送一條老巴奪香煙的人。來人隻知“店小二”,不知“小提琴手”,隻相機給予配合,消極推諉並躲避指令,但不要公然抗拒。再有能知道“小提琴手”的,即是替代我的人。另有信函詳閱。12.10。

   看完三張留有“12.10”日期的紙條內容,成功知道黃文剛是跑了,從字跡和屋內的狀況看,他走得應該很從容,不是狼狽鼠竄的樣子。成功對黃文剛的機警和幹練,應對滿洲國的警察特務和日本憲兵,確保自身安全,還是蠻有信心的。但張姨去哪了?霍海仁出麵幫助了黃文剛,是被求到頭上無法回避,還是自告奮勇來趟渾水?

   黃文剛不往溫林公安局打電話聯係,應該是為了保護他;霍海仁也應該有辦法不露聲色的催促他回來。那麽張姨離開家裏,倒是不該不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這也是成功剛進屋時斷定家中沒人,心裏便立即緊張的原因。坐在沙發裏,深深的吸了口氣,點燃一支香煙,靠在靠背上,閉目養神大腦卻一片空白。起身從酒櫃中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出一小杯,慢慢的品了兩口,努力使自己冷靜了下來。

   掐滅煙屁股,擰開咖啡爐上的水龍頭,放出了一杯咖啡,加上兩塊方糖,用小勺攪拌著。一杯咖啡喝下去,覺得舒服了許多,向後在沙發靠背上仰靠了片刻,才很不情願的起身去了衛生間。透洗了拖把,把他進屋後的行動軌跡,都擦了兩遍,才徹底消除那些零亂的泥腳印。看著這些汙垢,心裏就會像長草一般的更煩,就什麽都不想幹,更無法靜下心來去冥思苦想。

   成功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現在是安全的,但不知道趙鳳軍是否也得到了黃文剛的示警或通知。按照約定的方式,趙鳳軍和白玉香已經掐斷成功以外的一切聯係。黃文剛出逃的危急時刻,通知或示警,即便是對趙鳳軍麵授機宜,也不算違背聯絡原則,當麵對他交待,反會更為有利。

第十二節:

   成功帶著一張報紙,又回到了廚房,撈出兩張的紙條,揉成紙團扔進了爐子裏,把還浸泡在盤子裏寫有“都推給‘店小二’應對”的那張紙條,從水中小心翼翼的撈出,平整的放到了報紙上。

   黃文剛之所以將這些內容分成三張,就是為了讓成功自己決斷,給誰能看哪一張。涉及到“小提琴手”的,成功斷然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他也不想讓霍海仁再參與進來更多,就留下這一張讓趙鳳軍能看到,也是更加明確他必須要絕對服從命令:隻要聽話,活下來的可能才能大一些。

   回到了客廳,把夾著紙條的報紙,放在桌子上,用手輕輕的壓了幾下,盡量用報紙把紙條上的水份吸出。又換上張報紙,重新夾好紙條。先在暖氣上又放了兩張折起的報紙,再把夾著字條的報紙,放在了上麵烘烤。隨即又來到了衛生間,把手探進了衛生間熱水鍋爐的水箱裏,摸到一根細繩,慢慢的拽起一個油布包,回身拽過一條毛巾,裹起了油布包,放在了暖氣包上。

   拿起旁邊搭在暖氣包上的抹布,把滴到了鍋爐上的水跡擦掉,又順手把鍋爐整體大致劃拉了一遍。再從桶裏拎起拖布擰幹,把滴濺到地上的星點水珠拖掉,把衛生間的地麵,又重新都拖了一遍。打開了洗漱櫃,看到最下層自己放的花口擼子,已換成了黃文剛的柯爾特型左輪手槍,這把左輪槍以前和他形影不離。成功知道黃文剛身上還有一支馬牌擼子,左輪藏在身上凸起明顯,但因為槍身小,上秋以後黃文剛隻要不是上班,基本是從不離身,藏在袖口裏正好。黃文剛是對逃離做了最壞打算,或許是危機重重,才沒多帶著這把槍免得累贅。

   成功習慣的推開了彈倉,見六顆子彈的滿倉,放心的又放了回去。拿起包裹起來的油布包,把衛生間四周仔細看了看,確定沒有什麽異樣,消磨時間似的又撒了泡尿,衝了下馬桶才離開。

   拿著剛才吸出紙條水的那張報紙,回到了廚房。將報紙墊在了油布包下,拆開了油布包,見裏麵的小玻璃瓶裏,有煙盒長短的一個紙卷沒有進水,心裏就先放鬆下來。把裹在裏麵三塊火柴盒大小的銅塊,碼放在鍋台的牆角。將包裹的油布和鋪墊的報紙團起,一並都塞進了爐膛裏。

   成功在車上昏昏沉沉的一夜未睡好,進家門之後的緊張和忙碌,讓他感到十分的疲憊。靠坐在了沙發上,把酒杯中的威士忌喝下,從褲兜裏掏出頂著火的馬牌擼子,塞到了坐著的單人沙發的坐墊旁。

   懶洋洋的先把客廳的壁爐點著,像是和誰賭氣,木柈填得比平常多了一倍還多。拿過一張報紙,又坐回到沙發上。看看手中的小玻璃瓶,半天才很無奈的將報紙鋪在在茶幾上,用水果刀清除瓶蓋上的蠟封,取出了裏麵的紙卷。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了床上,拿起枕頭旁上次回來翻看的《初刻拍案驚奇》墊在腿上。展開紙卷清點一下,共計八張有兩個煙盒大小的紙,皺著眉頭犯愁的盯了幾秒鍾:譯碼這活不輕鬆,何況這麽多!把紙卷舒展開,就夾在了書裏麵。掀開了枕頭,枕頭下自己的柯爾特M1917左輪手槍,還赫然的躺在那裏。成功把夾著紙條的《初刻拍案驚奇》,放在了床板上,用褥子和枕頭壓好。又推開了左輪槍的彈巢,看到六發子彈裝滿倉,便把槍又塞到了枕頭下麵。

   拿著居家服回到了客廳,把落滿蠟屑的報紙團起,又去衛生間。把手裏的報紙點燃,放進了熱水鍋爐的爐膛,用木柈把爐膛塞滿,回到客廳裏抽出身上槍套的馬牌擼子,推彈上膛關上保險,放在了茶幾上。成功雖然斷定家裏是安全的,但這樣的壯膽,才似乎心裏能更加踏實,又倒了杯酒抿著。腦子裏很亂,坐在沙發上什麽也想不下去。六點半落地鍾敲響了一聲,成功把衣服都脫在了沙發上,赤裸著身子拎槍跑回到臥室,穿上了針織的浴衣,走進了衛生間裏。

   燙完澡感到了很餓,到點不吃早飯,空腹很難受。很不情願的到廚房翻了一圈,隻在窗台上找到一小捆幹腸和四個煮好的鹹鴨蛋,用碗舀出一碗花生米,撈出了兩頭糖蒜,回到了客廳,從酒櫃裏又拿出了一瓶紅酒,剛喝下了一杯紅酒,突然想起了什麽,就放下手裏的半根幹腸,又快步回到書房。蹬著椅子在書櫃的頂蓋上,發現藏在上麵的花口擼子也被換成了黃文剛的馬牌擼子。花口擼子彈容大又便於攜帶,還帶走了兩把,或是覺得情況高度危險。

   目前的判斷:黃文剛來家躲避時,張姨肯定是在家。而且不會在黃文剛之前離開,否則屋子裏也不會如此整潔。從黃文剛半個月前留下的字條,再看看屋裏的灰塵狀況,判斷張姨離家應該也有一周左右。發現黃文剛出逃,成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期間張姨和霍海仁為啥都不給他打電話?鬼鬼祟祟的活著就是累!

   把槍放在寫字台上,不願多費腦筋琢磨,等把家裏的事安排完,找霍海仁或許這些疑問都迎刃而解了。成功喝了半瓶紅酒,覺得睜不開眼睛。反正現在無所謂時間緊迫了,還是消停的按部就班的好。在車上幾乎就沒睡著,進家的緊張和忙碌,泡個熱水澡平和下了情緒,就覺得精疲力盡了。午後醒來已經兩點了,成功回家就很少失眠。但自從決定白玉香出嫁後,都得喝點酒才能入睡。

   現在還不想下樓碰上霍海仁兩口子,一鬧哄就啥也幹不了。從霍海仁那,最多不過就是能知道黃文剛逃離的大概過程,先得靜下心把手頭上的事幹完。在廚房的涼台上,找出了小半盆的凍餃子。順手又打開盆下小缸上的蓋簾,看見裏麵還有小半缸的凍餃子,成功心裏又是一熱……。

   成功吃著餃子想喝酒,但犯愁活還沒幹便遏製著,越不想喝越饞,還是努力忍住沒奔向酒櫃。吃完飯喝了一會茶水,成功懶洋洋的從沙發坐墊旁拿出掖在那的馬牌擼子,摳開保險又塞了回去,很不情願的從沙發裏直起身來,吐出一口濁氣,將茶幾上的馬牌擼子揣進褲兜,又到衣架前從大衣兜裏拿出煙盒裝進了褲兜。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褥子下麵,拿出《初刻拍案驚奇》;再去父母的臥室,在媽媽的床頭櫃裏,拿出了一小瓶碘酒;在弟弟昱燦房間的小書架上,拿出了《四角號碼字典》。在客廳的地當間,原地打了個轉,確認沒拉下什麽東西,才走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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