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心難舍
我把譚天媽媽送去了學校招待所，獨自走回宿舍，一路上我的心裏堵得慌。我雖然最終是答應了譚天媽媽勸譚天放棄出國，但這並不是我自願的，被人脅迫的感覺很不好，無論是硬是軟。而且她一直都在說譚天自作主張要出國的不是，弄得我啞巴吃黃連沒法坦白其實出國是我的主意。
他媽媽如此堅定的要他直博，譚天如果沒有聽從她，他媽媽是不是會歸罪於我呢？我要怎麽勸說譚天去讀博呢？我自己還要不要出國了？我心煩意亂的走到了宿舍樓，卻剛好冤家路窄碰到了下課回來的史雲霞。
史雲霞一見我立刻攔到我麵前，虛張聲勢的說：“我可沒去告密，你別冤枉我，是他媽媽自己來找我的。”
我猜想是許老師打電話時提到了我，然後譚天媽媽來找史雲霞打聽了具體情況。不過我沒心情搭理她，打算繞過她去，她卻突然不懷好意的笑起來：“是不是在他媽媽那裏碰了一鼻子灰？我就說他媽媽不喜歡你吧？不怕告訴你，我家對小天哥家有大恩，兩邊父母早就達成共識要結成親家的。小天哥這麽孝順，肯定會聽他媽媽安排的。小天哥反正早晚都是我的，就讓你先得意一陣子，我先不跟你計較了。” 說著她哼著小調，大搖大擺的走上樓去。
看著史雲霞得意的背影，我心中越發不安。譚天媽媽來找我是緩兵之計，還是借此對我進行考驗？我如果沒有成功勸說譚天接受讀博，是不是就等於被踢出局了呢？雖然譚天說過任誰反對他也不會離開我，可是我不確定他能堅持多久，就如讀博還是工作這件事一樣，他家人對他的幹涉遠超他的預料。
楊豆豆中午回來寢室，見到我不帶一句廢話的就拿出課本筆記，纏著我給她講題，從沒見她這麽爭分奪秒過。可是我腦子裏卻一團漿糊，有幾次自己也被卡住了。為了不誤導楊豆豆，我跟她推脫說自己現在太餓了，等吃飽了下午再跟她講。
我用飯盒裝了食堂裏打來的飯菜，打算拿回寢室吃，快到樓下時我驚喜的發現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樓前的紫藤花下。他穿著白襯衫，在淺紫色的花下格外清新亮眼。他那溫暖又清澈的目光正朝我這邊眺望，當目光鎖定我時，嘴邊漾起了一彎明亮的笑，讓滿樹的紫藤花都熠熠生輝。我飛也似的衝著那道笑容跑過去，把飯盒往台階上一放，撲進了他的懷裏。譚天結結實實的抱住了我。我們互相把頭埋在對方的身上，貪婪的尋找著熟悉的氣味，算起來我們有十來天沒見了。
“你怎麽這麽久都不來找我？我給你留言你也不回。” 我其實知道是為什麽，可是我還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譚天我對他的想念和牽掛。
譚天親了一下我的臉頰，說：“我找到工作了，我想給你一個交代再來見你。” 譚天一身襯衫西褲，寶藍色的領帶從褲兜裏露出一角，像是剛麵試完摘下來的。
“真的嗎？什麽工作？” 我喜出望外，同時也有點揪心。
“一個初創公司做程序員，他們答應給我落戶口，工資還可以，就是沒什麽其他福利。” 譚天稍顯鬆快的神情裏也參雜著些落寞。
我想起了他媽媽說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學曆的試金石”，如今金子變成了一塊鐵疙瘩，我心裏有點不好受，是我讓譚天受委屈的。
譚天見我沒有了剛才的歡欣鼓舞，以為我不滿意他的工作：“怎麽了？是不是覺得這樣的小公司不好？時間太緊了，一時找不到什麽好的職位，先將就著慢慢再說。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處，什麽都需要幹，能學的東西更多呢。”
“對不起。” 我縮緊了環繞著他的胳膊。
“嗯？為什麽？”
“都怪我，你本來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出校門的第一份工作是衡量你學業成就的標準，你如果在招工季節去應聘，大公司還不是隨便你挑，現在卻隻能屈就在一個小破公司裏。”
“你這話講得怎麽這麽像我媽？”譚天咯咯的笑起來，“哪有什麽本來，發生的就是合理的，自有它的道理。”
我想告訴他這就是你媽媽講的話時，卻聽見譚天的肚子響亮的咕嚕了一聲。“你還沒吃飯？”
“是啊，上午剛去公司麵試完，他們讓我明天去簽約，我急著來告訴你，還沒吃。”
“我剛打了一份飯，給你吃吧。”
“我們去那邊亭子裏坐著吃吧。” 譚天幫我拿起飯盒，拉著我就走。
譚天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然後把我拉到他身旁。他不知道幾個小時前，我剛剛來過這裏，那時他媽媽就坐在他現在這個位置上。
譚天打開飯盒，推到我麵前：“你先吃，吃不下的再給我。”
我打的飯菜本來就不多，根本不夠兩個人分的。我佯裝胃口缺失的把飯盒推回給了譚天：“我不餓，你吃吧。我早上從家裏過來的，張阿姨給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又塞給我一堆零食，我到現在還沒消化掉。要不是為了完成吃飯的任務，我還真不想去買飯。不然我也不會拖到食堂快關門了才去。你幫我吃完吧，免得浪費。”
我平時也常會有在家吃多了，到學校吃不下飯的情況，譚天信以為真，接過飯盒大快朵頤的吃起來。他這些天臉頰又消瘦了些，每當這時他下頷骨的拐角就會顯得特別突出。我更希望他臉龐能稍微圓潤一點，遮住這根過於硬朗的線條。譚天的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十分認真的盯著飯盒裏的食物，我在一旁著迷的看著他吃飯的樣子。他吃什麽都很香，好像隻要能飽飽的吃一頓，其他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如果以後再也看不見譚天這樣狼吞虎咽的模樣，我會舍不得。不管他媽媽對我用的是虛與委蛇還是投石問路，我都想要竭盡全力獲取她的認同，讓我和譚天能在一起多一些勝算的籌碼。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很難兩全的，我也該為我想要的付出代價。
譚天很快就把一盒飯菜一掃而空，當他收拾飯盒時，我挽住他的胳膊說：“要不你還是去讀博吧，我們不出國了，一起留在這裏。”
“為什麽？” 譚天愕然的看著我，“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再說我工作也找到了，不用擔心戶口和生活費，下一步就是準備考試和申請材料就行了。”
“沒什麽，我就是突然不想跟你分開。” 我把頭靠在他的胳膊上輕聲說，“去了美國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申請在同一個學校。美國這麽大，如果我們一個在東岸一個在西岸，打電話都有時差，一年也見不到幾回。不如我們就待在這裏，畢業了順理成章就在一起，離父母也近點。”
“小妞，你抬頭看著我。” 譚天不知從我的哪絲語氣裏聽出了端倪，硬是把我頭掰起來，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出什麽事了？這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林溪會說的話。”
“什麽事也沒有。” 我不安的躲開了他的對望，“剛分開了半年，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我就想每天都能在一起。”
“現在我找到工作了能留下來，我們不就每天在一起了嗎？”
“我是說將來也能每天在一起，去美國有太多不確定因素，我很怕我們會分開。再說，你難道真的不想跟許老師讀博士了嗎？”
“現在說這個幹嘛，邁出去的步子沒法回頭了。” 譚天的語氣貌似幹脆利落，但是我還是聽出了一絲遺憾。
“如果不是因為我要出國，你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跟他讀博，對嗎？”
“你今天怎麽了？老說這個幹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沒有回頭路可走。我已經做了我的選擇，跟你一起出國，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猶豫了片刻說：“其實，許老師那時說的是氣話，他說隻要你現在回心轉意，他還給你留著名額。”
“怎麽可能？” 譚天驚詫的問，可是聲音的底層裏帶著一點點不可置信的驚喜，“你從哪裏聽來的？”
“你先別管我從哪裏知道的，反正你現在還可以回頭。” 我輕撫著譚天的下頷骨說，“我覺得我一意孤行的想出國，還非要拽上你，實在很自私。我現在改變主意，不去了，我們一起留下來。你也不用左右為難的做選擇，熊掌和魚可以兼得，這樣不好嗎？”
“那你怎麽辦？我是說你的理想怎麽辦？” 譚天一點也沒有相信我的解釋。可是當他這麽問的時候，他的潛意識已經告訴我，他心裏的天平是嚴重倒向留下來讀博的。
“我在這裏讀書也可以實現理想的。而且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走了，我爸媽會很孤單。我就離家近點，在他們膝下承歡，不也挺好。” 我努力輕鬆的笑著對譚天說。
不過他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反而很沉重：“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知道你為我努力過，現在輪到我為你做出讓步了。隻要我們能在一起，就不會後悔。”
譚天捧起我的臉，仔細的瞅了又瞅：“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覺得你今天很不對勁。老實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這肯定不是你自願的。”
“當然是我自願的，我願意為你放棄出國，我們在這裏一起讀書。” 我握住譚天的雙手，把它們從我臉上挪開，“我先回去了，楊桐還等著我去解救她呢。你忙了好幾天，也快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再見。”
他媽媽雖然沒有明說對她囑托我的事情要保密，但她瞞著譚天先來見我了，這用意是顯而易見的。我自然得心領神會的不要揭穿，不然背個告狀離間的嫌疑，我這邊做再多讓步也是白搭。
我站起來要走，譚天卻又一把將我拽了回去：“你在撒謊，我們這麽久沒見，往常你肯定會有很多話要跟我說，不會這麽快要走的。”
神經大條的譚天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敏感了，我隻好耐心的安撫他：“我真的是要去解救楊桐，剛才我給她講題講了一半跑出來買飯的。現在跟你在這兒耽擱了老半天，她都該火燒眉毛了。到時候她考試掛科了，又得賴我。你要不也回去睡會兒吧，回頭休息好了再來找我唄。”
譚天將信將疑的鬆開我：“那晚飯時分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去吃飯，到時候再聊。”
我笑笑說：“好的。”
譚天還不知道，今天他媽媽會有一番長談等著他呢，說不定還有許老師，他不會再有空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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