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十八章(7、8、)

第十八章:沉眠的“北極熊”

第七節:

   羅昌城的話語中,不斷的隱隱透出和程彧相近的味道,不像是在黃埔,中共或者親共的教官和同學那樣直言不諱甚至是奮力呼號。中途打尖的舍得花錢,絕對超乎了男人的仗義和大氣。或許是憲兵隊給他報銷,但為滿洲國和日本人做事,這是最好的也不應該放棄的貪汙機會。
   如果真就是如成功所懷疑的,他單純就是日本人的特偵,那麽羅昌城對滿洲國和日本人的忠誠,可以說是接近堅貞不渝無私盡忠的程度。這絕對不是日籍以外的,一個剛被憲兵隊納入的外圍特偵,應該能夠達到的境界和忠誠。
   另一方麵,衝著公安局長的身份和所處交通要道的位置刻意巴結,倒也是一個完全能說得過去的理由。霍海仁對成功說過,鳩尾田做事極為慎重,看著西藥、大煙和槍支彈藥這塊肥肉,倒也是饞涎欲滴。但在沒有徹底打通道路之前,寧願坐失良機也不火中取栗。這份淡定和穩重的修養和定力,作為一個商人倒是難能可貴。和鳩尾田肯於在鋪路上花錢一樣,與一般摳摳搜搜日本商人完全不同。
   然而,鳩尾田如果想打成功的主意,讓霍海仁出麵最為直接,何必這樣煞費苦心的讓羅昌城來繞彎子?即使沒有過搭車這樣的交往,隻要霍海仁出頭甚至參與,成功也一定會幫忙,這想都不用想。

   要是羅昌城本人想背著鳩尾田走點私貨,成功第二次搭車回溫林的時候,就可以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如果不是日本特偵或者共產黨和國民黨的特務,就是想續底鉤放長線釣大魚,以便下一步吃獨食?

   霍海仁說過:偏門生意講究的就是一把一利索,想交朋友長久相處,那是利索完之後的事。應該沒有羅昌城這樣打伏筆的吧?羅昌城也從來就沒對他做過涉及過錢財的試探和誘惑。不論是哪方麵考慮,就是為了運送私貨,怎麽想試探成功,都沒必要拿反滿抗日開玩笑。作為一個卡車司機來說,如此高昂代價和堅持不懈。對江城警署署長或廳裏的實權科長,隨時隨地的能幫他,包括保護他販賣私貨和從監獄裏往外撈人,這樣還能勉強算是正常交往。

   成功心裏驟然緊張起來:無論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真的拿自己當了漢奸,試探之後認定自己死心塌地,或者覺得不但沒有利用價值還露出了馬腳,沒準就會痛下殺手。死在這麽個大大咧咧的人手裏,那可就是冤出大天了。這還是有察覺會防範,不知不覺被誰瞄上豈不更窩囊。麵對麵的動槍動手,技不如人也是死而無憾,這小個子要動殺機,肯定是要從背後下手打悶棍。
   成功確實太小看了身高僅一米六六,身材顯得單薄的羅昌城!也對自己的搏擊技能過於自信。麵對身材差距明顯的對手,人們心理變化是自然而然的,或恐懼或輕敵,都是極其危險的。單兵操練的生死搏殺,羅昌城不會敗給成功。東方大學教授波波洛薩夫對他的評價,僅是挖苦他的魯莽和浮躁。從職業教官的角度審視,肯定了羅昌城更適合從事或參與殘酷的對抗性行動。
   羅昌城其實什麽把柄都沒留給成功,成功就是個死心塌地的漢奸,想治他的罪都難。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羅昌城從來沒想過:經驗和技能再差的反偵察,察覺出同黨或同類並不費勁。羅昌城不過是拿準了,以成功的身份,即便沒有霍海仁隔在中間,最多是警察的翻臉不認人。
   嘴裏跑火車,不過是狂妄自大或者不知深淺,這點事向憲兵隊或者警察廳去舉報,不顧及縱橫關係,也太掉三等警正的公安局長身價了。除非是個小警長,抓個話吧就想勒出點錢花花。
   警察又是有奶便是娘中的精英,交往中怎麽也得殘存些好感,何況自己開車來回捎他還有點用。最大的弊端,不過是覺得自己有些玄乎不靠譜,或者是不配和他交往,以後不再接近而已。

   羅昌城的特偵身份是表皮的保護層,試探和監督所有的非日籍公職人員,就是他每月交差的正常工作內容之一。即使哪塊稍有不慎,被成功抓住了個把柄,沒有確鑿的真憑實據,河田商社就不會坐視他被審查,花些代價也得把他撈出來。況且羅昌城以他的能力,相信不會讓成功得到一點可以借題發揮的抓手,隻能弄他自己“一臉苞米麵子”自討沒趣。
   成功回到江城,要拉著羅昌城出去喝酒,本以為今晚他應該是忙不迭的高興答應下來。這對他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想花錢籠絡他,在江城才是不怕有錢花不出去的好地方:日俄朝漢的美女,要啥樣的有啥樣的;還至少能找到十來個國家的美酒,想什麽口味就能找出什麽口味。收車回家沒有了時間限製,開懷痛飲的一醉方休,更是能勾引出酒後吐真言的無所隱瞞。
   成功沒探過底過羅昌城的酒量,就知道肯定不會是他的對手。朝鮮人和蒙古人差不多能喝。羅昌城的推辭和回避,讓成功很是意外。但對明天酒宴的約會,倒是考慮和戒備了許多。

 

第八節:

   眼看一天都沒動靜,成功便讓張姨做晚飯了,以為或許是羅昌城有事被絆住,或許是他昨天隻是為了脫身的借口。沒有言之鑿鑿和請柬的邀請,哪天倒出了閑功夫,話付前言聚一次也算不上失約。
   然而羅昌城不但如約登門,還是拽著霍海仁兩口子一起來的,讓成功很是意外,這就意味著不是要和他單獨聯絡感情,看來是蓄謀已久。這頓飯應該是他們有言在先的,真的是當年夜飯吃了。
   成功白天倒是曾經想和霍海仁問一下,羅昌城約沒約他晚上的聚餐,可轉念又覺得沒什麽必要。羅昌城即便有隱蔽的身份,不過是被扔出來的一個卒子,不想偵破其身後的秘密來個一窩端,就用不著太當回事。
   接到電話晚上有飯局子,否則霍海仁也得白天把成功喝個半醉。羅昌城回來的時間很不確定,原定是應該今天晚上才能捎著成功回家,要是知道提前到家了,霍海仁一大早就會蹦進來了,連睡個懶覺都撈不著。
霍海仁說:“鳩大掌櫃的在宴賓樓專門為你擺下酒宴,補上一頓年夜飯。我們幾家借光熱鬧熱鬧,鳩大掌櫃是要給幾家老娘們問個好,感謝她們對老爺們的收入滿意,爺們才能去賣命。”
   鳩尾田很會做生意也很會籠絡人,把霍海仁攬進河田商社,做了買辦(現在應該叫經理人)。霍海仁還在中間“擯縫”,兩頭賺取差價或者介紹費。不同的是,鳩尾田為了把他拴住,讓他更加賣命,每個月還額外給霍海仁120塊現大洋薪俸。保底的勞金有了,出去至少不賠錢。

   坐落在埠頭石頭道街的宴賓樓,是張景惠的六姨太張樹卿和副官出資創辦,剛剛開張不久。菜品基本屬於“京派”,經營宴席和套菜。宴席主要有冷席、燕窩席、魚翅席、海參席。主廚是江城著名“老廚家”掌櫃鄭興文的高徒孫歧山,長子兼高徒鄭大林也被派過來幫忙。
   鄭興文是清代濱江關道首任膳長(廚師長),早年在北京茶王宮學過廚藝,還在東華門開過飯店。江城官場的頭麵人物,都吃過他做的菜。尤其他自創並命名的“鍋包肉”,可謂一絕。走南闖北的鄭興文,見過大世麵,原本很尊重張景惠。自從“九·一八事變”,張景惠公開投敵,就任滿洲國參議府議長兼東省特別行政區長官,鄭興文就開始躲著,不願伺候他了。
   張樹卿最初以“老廚家”每月能賺取的利潤兩倍為代價,聘其鄭興文為“宴賓樓”主廚。鄭興文先是以年事已高為由,婉言拒絕張樹卿優厚聘請。又唯恐因此和張樹卿結仇,便讓孫歧山帶過去“老廚家”全部菜譜,到宴賓樓執掌廚房,孫歧山又在宴賓樓增添了四大宴席。

   霍海仁介紹大家相互認識後,成功久聞鳩尾田的大名,還是第一次見麵,非常禮貌的向鳩尾田問好,並對羅昌城幾次到拉他回來表示致謝,很高興有機會相識,並對來遲一步表示道歉。
   鳩尾田很豪爽,特意沒要日本清酒,唯恐成功喝不慣。他隻是想和成功認識一下,沒什麽具體事情和目的。但成功說話讓他非常舒服,趕緊一再說不敢當:“昱光君太客氣了,你每次都是搭車,並不是專程接送你,不過是昌城君多了一份任務,要謝你應該謝昌城君,嚴格說來和我根本沒有關係。至於說車是商社的倒也不假,但能額外幫助別人,大家反倒多份愉快……。”
   岩崗次郎和霍海仁也就勸酒,權當幾家的春節聚餐了。成功對河田商社包括成員,從霍海仁那已有了充分的了解,與鳩尾田和岩崗次郎結交,對他沒有壞處,胸有成竹應對的十分坦然。

   大家彼此敬過酒後,成功的獨身就讓嫂子趙鎮妹,當成了酒桌上的話題。20歲的津淳子,未婚夫剛剛在伊正縣陣亡,又成了單身待嫁。趙鎮妹沒安好心,就想把津淳子,砸到成功手裏。
   霍海仁年長成功半歲,就當上了兩個孩子的爹,兒女雙全的顯擺,老大都要快上小學了;岩崗年長成功三歲,也是三個孩子的父親,老大小學馬上畢業,老閨女開春都上小學了;鳩尾田也大成功三歲,也有兩個孩子了,是不到6歲的雙胞胎,提到孩子上學就洋洋得意。岩崗和鳩尾田一樣,孩子都留在了日本沒帶在身邊。倆人都準備近期就把孩子接到江城來。

   霍海仁搶過話來,像是在為成功打著圓場,擺脫眾矢之的的窘迫:“他不能和我比,我懂事比較早,上學的時候就研究怎麽做小孩了。我這兄弟一門心思都用在讀書上了,中國可數的名牌大學就讓他給念了三個:江城工大、南京海河、黃埔軍校。哈哈,就差沒去英國皇家女大再念幾年了。但他不該當警察,去女子學校當個老師最合適。” 越過媳婦拍了下成功的肩膀,很是體諒和同情的道:“人呢,不能假裝正經裝的太像了。本來垂涎三尺,還假裝漫不經心,結果女的全跑了。”
   大家哄笑著,鳩尾田站起身來,對著成功舉起酒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坐在津夏子身邊的津淳子,很是認真的對成功說道:“如果成局長能信得著我,我可以讓我的夫人幫忙,幫助成局長找一位能和你般配的大和民族大家閨秀,也成就一段了中日提攜的佳話。哈哈哈……。”
 “這個提議好!五族協和嘛?!我們原來叫融合,也就是混血到一塊。”霍海仁迎合著,又指了指成功:“他家他爹那一代,好像就混了四樣,他再娶個日本媳婦,真就五族協和了。”幾位女賓都很詫異,借機便肆無忌憚的仔細端詳起成功,像是在探究都是哪四樣的混合。

   成功紅著臉站起身,和鳩尾田碰了一下杯,很真誠的致謝:“十分感謝鳩尾田先生的美意。可是我有婚約,我的未婚妻在南京。隻是因為現在的狀況,我們兩地相隔,變成了牛郎織女,一時沒法完婚。您不要相信海仁拿我開心,他拿我耍笑是一慣的和悠久的,和我在一起,他喝酒都可以不用下酒菜。”
   和鳩尾田喝完酒,成功剛坐下後,霍海仁就隔著趙鎮妹,低聲的對成功抱怨著:“你就他媽的是個死心眼,天賜良機先娶個日本媳婦,等兩邊都太平了,再撈個中國媳婦。反正已經有婚約了,南京那麵的也跑不了。這樣的好事,我咋就碰不上?!”衝著趙鎮妹擠擠眼,看到坐在自己對麵的崔哲珠,在微微的笑著,知道崔哲珠應該猜都能猜到,他對成功說的都是什麽,有些不好意思,解嘲似的對成功說道:“你得敬羅太太一杯,就你倆讀書多。人家可是早稻田出來的,那是正了八經的念完畢了業,能拿到學位的。不想你總像是逛……,像串門子似的。”
 “羅太太是讀書人,我們這樣的,都是讀書讀不明白的混子。”成功很紳士的站起身來,對著崔哲珠舉起了酒杯:“羅太太,很高興認識你,這杯酒是表達對你的敬意,你讓我和我兄弟海仁,都為曾經虛度年華感到羞愧。也感謝搭上羅兄弟的車,要不回來過去一趟,真是遭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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