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裏的答案(七十七)

來源: 2023-01-31 18:29:41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77 半個電話
 
我沒有顧及周圍人詫異的眼光,以及“老黑魚”又想開始的叫罵聲,也顧不得去收拾撒了一地的飯菜,箭步如飛的跑到街上找公用電話。譚天一直沒有給我打電話難道是因為出事了嗎?想到這裏我的眼淚撲簌撲簌止不住的往下掉。
 
譚天,你一定不能有事,我寧願你忘了給我打電話,也不能有事。
 
訓練場周圍的街道是新建的,剛種下去的行道樹還十分矮小,整條街沒有一點兒樹蔭。前麵有一段人行道還沒鋪完,我幹脆直接跑到了馬路上。八月中午的驕陽肆虐的烤在我身上,吸足了熱氣的柏油路透過薄薄的涼鞋底傳到腳底,腳底板直覺得火辣辣的,烤化了的柏油啪嗒啪嗒的粘著鞋,讓我跑得更是費力。
 
我一邊跑,一邊抹眼淚,一口氣跑出了三四百米後才看見一個公用電話亭。我的鼻子本就塞得透不過氣,再加上一陣快跑,這會兒我像頭老黃牛似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哆哆嗦嗦的從皮夾裏翻出電話卡,顫抖著插到電話機裏,熟練的撥了譚天家的電話。我從來沒給譚天家打過電話,但是他家的號碼卻好像一直就刻在我的腦子裏。
 
電話裏響起了“嘟……嘟……嘟”的長音,電話鈴每響一聲我的心就緊張一分,越跳越快。可是過了很久電話都沒有人接,我心慌得像是跌向了無底深淵,怎麽也碰不到底。
 
我深吸了口氣,調整呼吸,安慰自己不要怕,然後掛掉電話又重新打了一遍,可是仍舊沒有人接。中午休息時間已經快過完了,無奈之下,我隻得先回到訓練場。
 
“老黑魚”一見我走進訓練場,立刻把眼睛瞪成了魚丸,準備發飆。我十分知趣的找來掃帚把灑落的飯菜打掃幹淨,他這才漸漸把魚丸眼收了回去。他坐在一旁藤椅上,每抽兩口煙,就朝我掃一眼。這回不是“撇浮沫”的眼神,而是想把整鍋湯倒個底朝天一探究竟。我心虛的不敢看他,乖乖的低頭掃地,還打了盆水來把地上的油漬衝洗幹淨。“老黑魚”呼哧呼哧的很快就抽完了整根煙,但並沒問我一句話。
 
下午學車的時候,我心神不定不斷的犯錯,連上午已經學會的那些技能也做不好了,“老黑魚” 這下又開始像黃鼠狼逮到雞那般不失時機的對我開罵。
 
我試著像早上那樣不去聽“老黑魚”在罵什麽,但我做不到放空腦子,我不斷的在想譚天家為什麽沒人接電話。暑假裏他們兄妹總應該有人在家的,難道真的出事了?越想腦子越亂,好似針線盒裏糾纏成一團找不到頭的線。我不停的看著手表盼望快點到下課時間,我可以接著去打電話。
 
就在這時,突然車被猛的刹住了,在訓練場裏沒有係安全帶的我,因為慣性一下子前傾,額頭磕到了方向盤上。耳邊頓時響起了“老黑魚”的獅子吼:“叫你刹車刹車,你耳朵聾啦?前麵有根欄杆你看不見嗎?你眼睛是畫著的呀?你不光沒眼睛,還沒腦子,心思根本沒在開車上。”
 
我抬起被撞得暈乎乎的頭,這才發現前麵五六米處橫著一根欄杆,我剛才一定是走神了沒看見。因為對“老黑魚”的罵聲設置心理屏蔽,我也就沒聽見他讓我刹車,這完全是我的錯。我老老實實一聲不吭的接受“老黑魚”對我劈頭蓋臉的怒吼。
 
“老黑魚”暴跳如雷的罵了半晌,最後喘著粗氣說:“你今天不要練了,你給我下去吧。” 說著把我趕下了車,他自己開著車帶其他學員揚長而去。我一個人被扔在了訓練場裏。
 
訓練場在郊區,離市中心很遠,坐公交車得換好幾趟車,需要兩個多小時。“老黑魚”這是氣急敗壞想給我點教訓吧。
 
不過我現在沒有心情去想這些,我的第一反應是剛好有時間可以去打電話了。我又跑去剛才的電話亭,心裏不斷的祈禱 “譚天你快來接電話吧!” 打了一遍又一遍,伴隨著電話鈴聲浮現在我腦海裏的是各種胡亂猜測,一會兒是譚天滿臉纏著繃帶,一會兒又見他全身是血,我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在我電話打到第七遍的時候,話筒突然被接起來了,我的心一下子如過山車來到了最高點。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喂?”
 
我猜是譚天的妹妹,於是急切的問:“請問譚天在嗎?” 感冒讓我的嗓子變得十分沙啞,再加上鼻塞、喘氣和哭泣,我的聲音也像老樹皮那麽粗,連我自己都聽著很別扭。
 
“你是誰啊?” 小女孩毫不怯懦的反問我。
 
從她的語調裏我辨別不出是什麽情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盡快問出個究竟來。我想了想說:“我是譚天班裏的輔導員,他在家嗎?”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沒想到小女孩還是不鬆口,我這邊廂越發急得火燒火燎的了。
 
我突然想起譚天跟我說過他妹妹的名字,於是說:“你叫譚月,你在京州一小讀六年級,譚天在我們學校信電係讀大二,對不對?”
 
“沒想到你還真的是輔導員,那為什麽你說話聲音像賣爆米花的?” 譚月稚嫩的聲音裏充滿了不可思議。
 
我被譚月弄得哭笑不得,隻好順著她解釋:“我生病嗓子啞了,現在你能讓譚天聽電話了嗎?”
 
“我二哥去醫院了。” 
 
剛剛一直提在過山車至高點的心這會兒失去慣性依傍,嗖的一下滑落下去,這種失重的感覺讓我胸口有些疼痛和窒息,我帶著哭腔焦急的問:“他燒傷了嗎?傷得嚴重嗎?”
 
“什麽燒傷?你為什麽說他燒傷?” 譚月納悶的問,“他沒有燒傷啊。”
 
那就是說譚天沒事?太好了,剛才的擔心都是我自己嚇自己,我簡直要歡呼起來。可是想到自己這會兒是輔導員身份,應該老成持重才對,生生壓住了雀躍的心。
 
我長長舒了口氣,吐掉了半日來積累的憂慮焦急,問:“那他為什麽去醫院?他生病了嗎?”
 
“因為我……哎,你等等,我二哥回來了。” 接著就聽見譚月在電話那頭說,“二哥,你的電話。”
 
那邊傳來譚天換鞋的聲音,他還一邊大聲的問:“誰打來的?” 譚天的聲音離話筒還那麽遠,卻如一道流星直接劃過我心間,我的心如被轉軸撥動的琴弦,微微一顫,“急雨“、”私語” ,大珠小珠的在心裏落了一盤子。
 
緊接著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聽上去譚天走到電話旁來了,想到要跟譚天說上話我“未成曲調先有情”,心激動萬分的撲通撲通亂跳。
 
然而就在此時聽到譚月在一旁說:“一個男的,說是你的輔導員。” 
 
我立即陷入了啼笑皆非中,譚月竟然以為我是男的,我現在的聲音是有多難聽。
 
“輔導員?” 譚天充滿質疑,但還是接過了聽筒,“喂,你好。” 
 
他低沉溫和的嗓音如海浪般由遠到近的推到了我耳邊,好像我拆開電話機就能摸到他一樣。我很想跟他說幾句話,可是我現在聲音這麽難聽,是不是會嚇到他?而且他也安然無恙,我要怎麽跟他解釋我為什麽給他打電話呢,他如果知道緣由是不是會笑話我杞人憂天瞎擔心?重要的是他也並沒有想要給我打電話……
 
譚天在電話那頭又“喂”了一聲,我還是沒有回答,猶豫了片刻後,默默掛掉了電話。知道他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其他的等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