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如絮》第七十二章 上海-1948年 1 拘禁
上次放跑了江源翔太，讓錢光庭耿耿於懷很久。“城工部事件”之後，浙南的地下工作網絡幾近癱瘓。有的同誌冒險跑來上海做橫向聯係，希望重新找到組織，投入戰鬥。錢光庭被指派擔當起甄別和接收工作。碧萱一直跟著他，在地下工作的技能上有很大提高。錢光庭認為碧萱的人也一日日成熟起來，假以時日，定能堪當大任。
周二有他講的一堂課，有關中國江南民居建築特色，碧萱缺席。本來課後他們有計劃討論工作的。錢光庭左等右等，不見碧萱，於是打電話去她家，也沒人接。喬教授說Dusty來校園找碧萱，看起來挺著急的，說是昨天開始就找不到她了。錢光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到了晚上，他又打了幾次電話，還是沒人接電話，錢光庭決定過去看看。
周一夜深人靜的時候，碧萱被江源翔太轉移到了城郊據點。告訴她隻要敢呼救，格殺勿論。到了周二早上，田中進屋查看，發現碧萱居然睡著了。她心想：這小丫頭可以啊！
“起來了！”田中叫道。
碧萱醒過來，感到渾身酸痛。她的雙手還被綁在床頭的柱子上。田中給她解開了繩子，說：“你逃不出去的，別動歪腦筋。起來吃飯。”
一碟饅頭鹹菜被扔在桌子上。旁邊有一大杯水。碧萱沒客氣，忍住對陌生人杯碗的嫌棄，開始吃東西，硬吞下去難吃的食物，小心喝了幾口水。她必須保存體力和清醒的頭腦，所以必須吃東西。
田中將碧萱的一隻手銬在了床上。過了一會兒，江源翔太走了進來。碧萱看到他，大驚失色。這個日本特務綁架了自己，要的應該不僅僅是贖金那麽簡單。她心裏有些慌了。
“章小姐，好久不見。你別怕，我不會殺你的。我想你男朋友會急死了吧？好久沒看到我的老朋友了，他好嗎？”江源翔太平靜地問。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碧萱沒反應過來。
“難道你這麽快就換男友了？或者那個洋人把你給拋棄了？”江源翔太饒有興味地看著碧萱。
碧萱忽然明白了：江源翔太並不認識碧芝，他還以為Dusty一直在和自己談戀愛呢。但是他要幹嘛？
“告訴你算了。”江源翔太心情很好的樣子，說：“我綁了你，就是要錢啊。我得告訴你爸爸。他關了照相館，去香港了對吧？來，給我電話號碼，我可以通知他一下。你也不用老在我這裏待著。” 他聽起來還是好心腸似的。
碧萱的腦子飛快運轉，覺得這裏麵一定有什麽陰謀。她沒出聲。
“呃？不配合？沒意思啦。別讓我動粗哈。”江源翔太依然悠悠地說。
“我不記得電話號碼。他們搬過去我沒打過幾次，忘了。”
“噢，這個我理解。你一定是寫下來了吧？通訊錄呢？在家裏？真麻煩。”江源翔太嘟囔了一聲，走出了門。
田中跟在後麵，問：“要不晚上我去拿？”
江源翔太點點頭。田中皺了皺眉頭，說：“咱們原本就是要引來錢光庭和Dusty，還要贖金？不會把事情搞複雜了吧？”
“唉。咱們要想撤走，真的需要資金啊。我覺得就是順帶的嘛。而且玩起來也比較逼真不是嗎？”
田中點了點頭。
Dusty到達碧萱公寓旁邊的時候，正好看到田夏杏進了大樓的門。他急忙在大樓門房敞開的窗口下蹲著裝作係鞋帶，聽到田夏杏的聲音：“儂好啊！我有個包裹留給3B的陳小姐，儂幫忙收一下好不啦？”
門房講：“可以是可以的。不過陳小姐出門了，下周才轉來。”
“是嗎？我先放在儂辦公室好啦。”田夏杏話一落音，Dusty就聽到嘩啦啦銀元落地的聲音。緊接著，田夏杏叫起來：“哎呀，我的荷包又開口啦。方便我進去找找嗎？這是給孩子拿藥的錢喔。”
門房讓田夏杏進去，然後一聲悶響。Dusty估計是門房倒下了。這是硬闖啊。Dusty有點懵了。他快速盤算著，放田中進去還是抓住她？她來的目的是什麽？來不及多想，Dusty悄悄開門跟了過去。他看了一眼門房，趴在桌子上，一探他的脈搏已經沒了。田夏杏的腳步很輕，但還是可以聽到在空蕩蕩的樓梯間回響。Dusty掏出腰間的手槍，緩緩跟在後麵。一邊上樓，Dusty一邊想：田夏杏不惜殺人也要找到的東西是什麽？
難道是他們綁架了碧萱？今天弄堂那個小男孩的描述和江南翔很相近啊。他們這是什麽目的？現在抓住田夏杏，應該問不出任何結果，不如今天跟上她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解救碧萱。
想到這裏，Dusty強壓著內心的好奇，退下了樓，埋伏在公寓外麵的街角，等著田夏杏出來。
馬路對麵的一個黑暗的門洞裏，錢光庭看到了一切。Dusty來碧萱公寓的目的應該和自己一樣。那麽他剛才看到一個女人進去，就躲在窗下是為了什麽？那個女人是誰？
錢光庭忽然覺得那個女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她身材瘦弱，穿了素色的旗袍，待著暗藍花色的頭巾。對了，那個頭巾錢光庭好像見過。在哪裏？
具備敏銳的觀察力和優秀記憶力的錢光庭忽然僵住了：天呐，這個女人在江源翔太伏擊Dusty的那天，出現在街道上，戴著同樣的頭巾。當時天氣挺熱的，她從提包裏拉出頭巾戴上，就讓錢光庭覺得奇怪。難道她也是日本特務？難道碧萱是讓他們綁架了？
錢光庭快速做了一個決定：要與Dusty合作。他很後悔今天沒有帶槍，身上唯一的武器是小腿上的匕首。剛才看到Dusty退出公寓等著，應該是等著跟蹤那個女人。她去碧萱公寓幹什麽呢？一定是要找東西。綁匪需要什麽？會不會是聯係家人的方式？這樣看來，他們還沒有聯係章文岱。
正在他思考各種可能性的時候，那個女人出來了。Dusty很快在後麵跟了上去。不過他很小心，走走停停，穿插馬路兩邊，時不時在遮蔽物後麵停一下。可貴的是，Dusty一邊跟著那個女人，一邊還注意身後的情況。錢光庭笑了笑，幸虧是自己，要是個新手早被他發現了。他在心裏給這個年輕人的跟蹤技術打了個五分。
江源翔太拿了一些食品給碧萱，看著她胃口極好地吃，心裏有些佩服。果真是個共產黨啊，這麽鎮定。
“章小姐，我對你的好朋友們都很熟悉呢。所以啊，也算是你間接的朋友。這次是不得不委屈你了。”江源翔太點燃了一支香煙，狠命吸了一口。
他看到章碧萱抬眼看了他一下，笑了：“我不但是Dusty的同事和好朋友，我還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呢？你沒忘了吧？”
碧萱琢磨著對方也許不知道自己清楚他是日本特務，於是說：“江南翔，你要是需要錢，可真的是綁錯人了。我父親真的沒錢，起碼沒那麽快搞到現金。對了，你應該喜歡黃金吧？那就更難了。”
“錯了，我喜歡美金。黃金拿著多麻煩，現在還算犯法呢。你男朋友應該可以想辦法的吧？我有耐心。不那麽急。當然，期限也是有的。”他吐出來一個漂亮的煙圈，看著它不斷擴大變形，飄向天花板上昏暗的燈泡。
碧萱沒說話。江源翔太又加了一句：“錢光庭也是你的好朋友吧？他沒帶著你加入共產黨嗎？”
看到碧萱一驚，江源翔太笑了。“所以啊，你恐怕已經知道我是誰了。等他們倆都來，咱們好好敞開了聊聊天。”
碧萱低頭接著吃東西，心裏慌了：這個狗特務，會不會以自己為誘餌，想伺機報複，陷害Dusty和錢光庭？
碧萱忽然難過起來。她本來有信心Dusty會來救自己的，聽江源翔太這麽一說，她覺得他們一定是布下了陷阱。如果父親的錢一旦籌好，定會讓Dusty來送錢救人。那麽他們趁機幹掉他並非難事，畢竟他們在暗處布好了局。而且聽他剛才的意思，也會通知錢光庭的。錢光庭也一定不會不管，他會不會找同誌們來幫忙呢？如果時間充裕，他會的吧？希望父親能拖幾天。自己在這裏一定要沉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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