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一念地獄》 第三十六章 又一個他自殺了

來源: 2022-09-29 17:35:33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我叫吳欣漪,因為丈夫出軌紮死了自己。”此時的吳欣漪已經可以相對淡定地講述當初的血水橫飛,接著她又問道:“你叫什麽?你因為什麽事走不下去了?”

男人顯然沒有心情說自己的事,所以隻是很不耐煩的地說了句“我叫姚昆侖”,便再也不肯開口說話。吳欣漪看著牆上掛鍾的時針又返回原處,卻仍然沒有人來到這個家,也就說沒有人發現姚昆侖的屍體,她明白這意味著姚昆侖想要回去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姚昆侖似乎也逐漸接受了事實,慢慢安靜下來。“你陪陪我行嗎?”他無力地說道。

不用他要求,吳欣漪也準備陪著他,無論能不能等來救他的人,接下來的時間都是他最難熬的。吳欣漪點點頭,說:“我們一邊等,一邊聊天吧。我給你講講我的事,你就當故事聽,好嗎?”

姚昆侖無精打采地答應了一聲。

吳欣漪的記憶雖然刻骨銘心,卻仿佛蒙了塵土,有些遙遠的感覺,似乎那些事已過去了很多年。她盡力把塵封的記憶打開,緩緩說道:“我跟丈夫是在大學裏認識的,他比我大三歲。一開始我父母不同意,但我們倆一直堅持,這段戀情在我畢業前終於獲得我父母的首肯。於是大學一畢業,我們兩個就結了婚。結婚後,由我的父母出資,我與丈夫開了一家公司。由於我們的市場定位精準,產品性價比高,所以很快就打開局麵,第二年公司就實現了盈利。結婚第六個年頭,我懷了女兒。我丈夫就辦了加拿大的投資移民,把我送出國門,而他則留在國內繼續打拚事業。當年秋天我女兒在溫哥華出生。兩年後,我的兒子在夏天的溫哥華出生。”

“年輕夫妻常年分居不是個事兒。”姚昆侖忘了自己的悲傷,忍不住插嘴說道。

是啊,自己當年怎麽就那麽自信和天真呢?怎麽就相信婚姻是冰箱,能把愛情保鮮呢?後來,對於鄭奎山的細微變化,不是她吳欣漪多麽的遲鈍憨傻,也不是鄭奎山真的是一往情深,亦或是他的表演多麽完美不留痕跡,而是吳欣漪心底裏從來不願意承認真實的存在,她為他所有異常的行為都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和最真誠的動機。可是當幻像退場,真相尷尬地無處可逃時,吳欣漪無法承受自己給自己編織的謊言被無情戳破,因為這讓她無力麵對父母、子女、公婆、親朋好友、世俗,還有自己以及自己的未來。最後殺死她的,除了她的懦弱與自私,可能還有那些潛在的世俗與輿論的枷鎖。

沉思過後,吳欣漪附和道:“你說的對,可我當初就是堅信那個世界上真的有絕對忠誠的愛。可是當那個女人和他們的孩子出現在他身後時,我就象吃了毒蘋果的白雪公主一樣立刻當場死亡。我用剪刀弄的自己渾身是血隻不過是渲染了恐怖氣氛,而在那之前,我已經死了。”

“你為什麽不選擇原諒他?或者是離開他,而是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姚昆侖問道。

這個問題,也是吳欣漪在成為遊魂之後多次問過自己的。但是,這種問題隻能讓吳欣漪更因為悔恨而痛苦。此刻,對於姚昆侖的疑惑,她說道:“我愛他。也正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才不夠勇敢,所以我才害怕去麵對他已經不再愛我的事實,所以在那一瞬間我才選擇了懦弱與逃避。至於原諒不原諒,既無法改變事實本身,也無法減輕傷痛。況且夫妻之間的信任就是一張紙,弄皺了,即使撫平之後,即使無數的歲月過後,留下的痕跡依舊觸目驚心。”

姚昆侖歎口氣,幽幽說道:“男人一生有兩大樂趣,勸良家下海,勸小姐從良。而女人一生兩大樂趣,和窮人談錢,和富人談感情。都可笑的令人發指。”

吳欣漪故作輕鬆地笑笑,“我與丈夫結婚時,他可以說是一無所有。後來的我們什麽都有了,卻沒有了我們。我還是我,他還是他,但我們卻不再是我們。我和窮小子談感情,最後卻被錢埋葬了自己的愛情。”

姚昆侖說:“記得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你太看重你的愛情了。”

吳欣漪想轉移話題,便問:“如果有機會返回去,你將來還會做這樣的事嗎?”

姚昆侖劇烈地搖動頭部,搖得自己從東牆撞到西牆,“我如果還有一次活著的機會,在我眼裏不會再有過不去的坎,因為我已經站在終點看見了整條路,所有的路障不過是鬼屋裏用來唬人的東西。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我不會再被嚇住。”

吳欣漪說:“是啊,我曾多少次設想,如果能返回那一天的那個上午,我會有無數的做法去麵對甚至解決問題,可我卻選擇了我最不願意,我父母最不能接受,我孩子最受傷害的一個方法。我們都是死了之後才變得理智和堅強,失去了才知道後悔。”

姚昆侖坐在他自己的身體旁邊,定定地看著那具肉體,弱弱地說道:“我真不想死啊,多希望這是一場夢,等睜開眼後又回到以前。”

吳欣漪沒有回應他。時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幾天了,依舊沒有人來。

“我回不去了,死透透了。”姚昆侖看著自己已經開始腫脹變形的身體,悲愴地說道。

吳欣漪早就看清楚了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隻是姚昆侖不肯接受。她問:“你現在能看見太陽嗎?周圍是什麽顏色。”

姚昆侖說:“一開始四周白乎乎的,後來越來越暗。現在,沒有太陽,周圍混混沌沌都是深灰色。”

“這些都是幻覺。你心裏灰暗,眼裏便是灰暗。”

“那你看到的是什麽?”

“昏黃,漫天黃沙一樣的昏黃,以及一個遙遠而荒涼且即將要落下去的太陽。”吳欣漪頓了一下,問:“你遇到了什麽事,這樣想不開?”

“我是一個編程的,就是軟件工程師。我有兩個女兒,大的上高二,小的上初三,老婆沒工作,在家裏照顧孩子照顧家。”

“那你們會不會生活很拮據?”

“我工資很高,如果要求不高,應該過得還算寬鬆,總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唉!可是,”姚昆侖無奈地歎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我老婆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親朋好友裏有買大房子的,我們也必須要買大房子。人家買進口車,我們家也必須買進口車,別人的婚戒是鑽石的,她愣是把戴了十幾年的白金婚戒換成了鑽石的。別人家女兒彈鋼琴,那我們家也要學。先不說學費有多昂貴,單就是那架鋼琴,就花掉好幾萬,還占了好大一塊地方。所有這些壓力,最後不都是落在我肩上?我累得人都趴在了地上,她還是動不動就罵我不如別人家的男人有本事。”

“你妻子望夫成龍,也不至於讓你走絕路啊?”吳欣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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