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朋友們,以及政治正確》
文/馬青
一、A君、B女、C女
2016年7月12日,我和三位朋友在成都太古裏一家烤魚店共進晚餐。2009年至2002年,我和這三位朋友同在中國工商銀行共事。
A君和C女是七零後,B女為八零後,三人都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A君早已移民,在國外某大學任教授多年。B女是全職太太,C女是成都某外資銀行高管。三位朋友的生活品質都不錯。但是,A君和C女的父親患肺癌,B女的母親患肺癌。C女的老丈人患肺癌,B女的父親患因白血病去世多年。
為何癌症,特別是肺癌,包圍成都?
2012年,A君歸國時,我和他,以及B女,在鹽市口某比薩店喝茶。那天,A君說起他父親突患肺癌。我說,現在癌症爆棚,為啥?是不是和環境汙染、空氣汙染、水汙染、土壤汙染、毒食品遍地有關?而種種汙染、種種毒是不是和一黨專政之下,隻求高速發展,罔顧人命、健康、環境、資源的GDP主義有關?是否和封殺異見有關?聽我這樣一說,A君當即反駁:“國家要發展,特別是高速發展,必定付出一定的代價,這個是莫得法的事情!”我說:“你爸都患肺癌了,你還這樣說?!”我還想說“你是不是太冷血了點?!”,忍了忍,吞下去了。那次見麵,我們三位都不太愉快,他們覺得我“偏激”得不可理喻。
話說回來。四年後的2016年7月12日晚上,我絕口不提他們眼裏的“負麵信息”,免得掃興。但一頓飯的時間,怎麽可能一直開心快樂?如何能繞過沉重?說著說著,朋友B就說到正在讀初中的愛女,朋友C說到正在讀小學的女兒,聊及小升初、中考、補課,兩人不約而同地皺眉、歎氣。從她們嘴裏,我得知,目前,初中升高中的錄取率隻有百分之三十,中考比高考還難。
這三位朋友都生活優裕,底層民眾、維權、上訪、民運都不在他們視野之內。2014年,A君歸國期間,B女請他和我在人民南路上的一個咖啡館小坐。
那天,我說:“按照世界銀行每天1.25美元的極端貧困標準,本朝2011年極端貧困人口為8434萬;按照世界銀行每天2美元的貧困標準,本朝2011年貧困人口為2.5億;按照本朝年收入2300元的標準,有8249萬扶貧人口,12萬個貧困村。”
另外,我還說到中國模式、中國速度下的血汗工廠、血拆、種族隔絕、資源枯竭、耕地銳減、土地荒漠化、新“三座大山”、全世界第二稅負,說到下崗工人、“三無”農民、失業大學生,說到無錢住院的河北農民鄭豔良自鋸病腿、沒有社保的八十多歲農村老奶奶拾荒維生等等。那天,他們對我好一陣勸,說哪個國家都有陰暗麵,天下烏鴉一般黑。國家這麽大,要看到生活改善、城市發展、國家進步、現在比過去好多了。中國人口太多、國民素質太低,國情不同,不能分裂、不能亂、亂不得,隻有共產黨才搞得定。有國才有家,落後就要挨打,自由是相對的,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他們手上有槍,槍打出頭鳥。人權不能當飯吃,沒必要、也不值得去當炮灰,別沒事找事。我們都是凡人,民主時機不成熟,美國是世界警察、啥都要管,等等等等。談起他們各自的A股,他倆很是興奮。畢竟,時間還未走到2015年,離股市大崩盤還遠。最後,把“看問題極端”、“片麵”、“幼稚”貼我腦門上後,他們送我兩個字:“憤青”!哦,還好,沒說我“美分”、“美狗”、“西奴”、“民逗”!
毋庸置疑,朋友B和朋友C的孩子都將出國留學,就像我其他朋友的孩子那樣。她倆會留下來,作為車主、業主、股民、空巢老人留下來,住隻有七十年房產所有權的、沒有土地所有權的房子,用高價汽油,喝霧霾和毒水,吃毒食品,在股市的血盆大口裏和鯊魚比機靈。她們的孩子作為華人、華僑,會拿到某國綠卡,甚至,成為某國公民。
拜計劃生育製度所賜,七零後的朋友B和八零後的朋友C隻領了一次準生證,隻生養了一個寶貝。關於生或不生二胎,我問過很多七零後的朋友,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生存壓力太大,不考慮。朋友B生老二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八零後的朋友C,有生二胎的可能性,但在目前的新“三座大山”下,真要生,還真要有點膽量。不知這兩位朋友想沒想過人權、生育權,也不知她們知不知道有生育權這個說法。某天,她們白發蒼蒼的時候,想到遠在大洋彼岸的自己的孩子,孤獨、孤寂的她們,會不會想到她們的處境和一黨專政的關係?
二、閨蜜,祖國
過了沒幾天,還是在太古裏。閨蜜敏對我說:“你為啥充滿仇恨呢?”
“對一路殺人的惡魔,不該充滿仇恨?”我反問。
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說:“其實,並不是別個不曉得你說那些東西,好多人都明白,隻不過,不說而已!”
我說:“是,並非眾人皆醉我獨醒,都曉得那個流氓不穿衣服。我不是先知,我不過是那個願意說出他沒穿衣服的那個不懂事的傻蛋而已。”
兩招不行,閨蜜敏又出一招:“你那個,考拉電台上的‘馬青讀詩’,人家肯定早就注意到了!”
“早就注意到了?那好啊!證明我的詩還有點重量,不是風吹過。哈哈!”
接下來,她又說:“你有你的看法,你有你的思想,可以!沒問題!但是,你不僅僅是一個人!你進去那段時間,你兒子好痛苦啊!還有你媽!你咋不為他們想想?!最近我看了一本書,一個香港人寫的,他說,人首先應該愛自己,我覺得說得好!他說,中國人骨子裏麵都講儒家文化、中庸之道,幾千年來都這樣,根本不可能改變。而儒家文化、中庸之道,如果不是好東西,何以延綿傳遞幾千年?”我嗯嗯啊啊地辯解道:“我……不過是想自由自在地說話。”心裏卻說:“僅僅為我兒子著想,為我媽著想,我就閉嘴。我不過是,為了更多的孩子安安心心做孩子,不會因為媽媽被抓而恐懼;不過是為了更多的母親安安心心做母親,不會因為女兒被抓而心痛如絞;為了我的來世安安心心做女人,不會因為碰政治,就無緣戀愛、婚姻。離婚這麽久,我太想做回女人了,和某個聊得來、耍得攏的男人牽手,養養花草,到處旅遊,在烹調、美食、詩歌、繪畫中間散步。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自由自在地說話,自由自在地表達,自由自在地寫作,自由自在地生育,自由自在地遷徙……”
閨蜜栗子不對我的行為做評論,轉而說:“台灣護照雖然免簽國家很多(台灣護照免簽124個國家,中國普通護照免簽6個國家),但台灣人的漂泊感真的很強,他們沒有國家的感覺。”
國家拿來幹嗎?是拿來大抓人權律師的?拿來封網站、封博客、封微信、禁書、禁電視劇、禁電影的?是拿來關良心犯、政治犯、思想犯的?是拿來驅逐異見作家、異議人士、人權捍衛者的?
我們有國家感,我們隨時高唱“我和我的祖國”,但“祖國母親”的5名孩子躲進垃圾箱取暖悶死,“祖國母親”眼睜睜地看著至少三千多萬愛國者餓死。甚至,開動黨衛軍坦克碾壓平民、學生。
如果,我們在我們的國家不敢張開嘴巴說話;如果,轉發個圖片,就要被專政鐵拳猛揍一頓;發個帖,就要被關進看守所;如果,作為母親,時時擔心孩子說錯話、表錯態、站錯隊;如果,我們隨時隨地生活在恐懼之中;如果,法律、憲法是擺設;如果,生孩子都要向黨申請;如果,以犧牲國民健康和人權,達成經濟高速增長,從而,取得執政合法性;如果國進民退,在“祖國母親”的懷抱裏讀不起、住不起、養不起、死不起;如果,我們的“祖國”一手持槍、一手拿麵包契約,逼著我們出賣靈魂、接受一黨專政的獨裁統治……這樣的國家,拿來幹嘛?!
中共語境下的所謂祖國,不過是流氓政權,不過是自稱是宇宙真理、自稱“偉大光榮正確”的摸石頭過河撈金磚的邪黨。祖國,原本是一個地理地域文化範疇的名詞,祖國和執政黨不能劃等號,不能和政府劃等號。極權主義國家總是持續不斷地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不停地、反複不斷地澆灌對外仇恨,以使其愚民跪求枷鎖、感恩枷鎖。後極權主義國家,當今中國,在去信仰化之後,在不斷高唱愛國主義的同時,大搞去政治化,所謂“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相信未來”、“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一說到災難、苦難、血腥鎮壓,忍民民順民們就閉上眼睛了,就說政治與我無關了。一說到美國、日本、香港、台灣、新疆、內蒙、西藏,愛國愛黨熱血就稀裏嘩啦四處亂噴。
三、政治正確
一黨專政,經濟打壓、肉體消滅、政治生命終結的恐懼之下,新聞聯播宇宙無敵厲害國裏,全社會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不光圈養學者、專家、主持人、記者、演員、政府官員、公務員、軍人時刻銘記政治正確,連小老百姓——老人、孩子、學生、家庭婦女、農民、工人,甚至,連宗教信徒和宗教領袖也時刻銘記政治正確。華人,逃離共產集中營、享受民主自由的華人華僑,也在脫離苦海後,忘記苦水之中的痛,個個政治正確起來。因為,政治正確意味著人身安全,意味著被周圍的人接受、認同。
香港、澳門“回歸”後,台灣經濟被大陸經濟綁架之後,香港人、澳門人、台灣人也開始政治正確了。政治正確意味著源源不絕的訂單。政治正確是中共國的社會精英、黨的看家狗們,以及,“韭菜”、“人礦”們的處世第一要務,位列所有人的價值觀最頂端。
對中國人來說,政治不正確,和黨對著幹,你會處處碰壁,升學、就業、參軍、提幹、晉升、留任可能都沒戲,甚至,包括戀愛、結婚。政治正確的人,是眾人眼裏的陽光溫暖明媚,政治不正確的人是灰塵霧霾黑洞。要自由的心,要自己的腦殼,拒絕說中共要求說的話,質疑黨媒和黨史,意味著被邊緣化,被逐出主流社會,被逆淘汰,被親朋好友家人恥笑遠離。不跟著中宣部的指揮棒走,不相信不緊跟不圍繞不舔菊,為底層民眾說話,調查人禍、揭獨裁專製的老底,反對一黨專政,傳播普世價值,喚醒愚民,組織或參與維權活動、組織或參與家庭教會,推動公民社會發展,推動中國民主化進程,成為人權律師、維權人士、民運人士、異見作家,成為家庭教會的基督徒或牧師,結果無非是:被禁言、被斷電、被斷氣、被斷網、被指定居所監視居住、被旅遊、被離職、被降職、被離婚、被單身、被逮捕、被判刑、被酷刑、被驅逐出居住地、被押上央視認罪、被關精神病醫院、被株連九族、被流亡。
凡此種種,所有上述這些在光天化日之下,無視個體生命、以無比強大的國家機器和公權力強暴公民、強暴生命、侵犯私人權利、剝奪人權的做法並非突如其來,其源頭上朔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開山始祖卡爾.馬克思。自從共產主義的幽靈從歐洲遊蕩到亞洲,所有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都在無產階級專政的大旗下慘遭淩辱。在共產主義絞肉機麵前,絕大多數人選擇自宮、閉嘴,選擇在眾人麵前裝聾作啞、說謊話假話大話違心話,隱瞞政見,以求群居感和歸屬感,隻要有錢掙、有飯吃。
厲害國,絕大部分人都戴兩個麵具,人前一個,人後一個,不獨公眾人物。厲害國國人早已不是人,早已在去政治化下、政治高壓下、黨指揮的槍下,蛻變成站立行走的豬。這種動物隻求活著,隻求不進監獄,隻求不死。這種動物的大腦溝回經過且必須經過愛國主義教育統一格式化。
但是,另外有一部分人,寧願孤獨,寧願被邊緣化,也要說出心聲,這類人不能容忍自己像豬一樣地隻滿足於吃吃喝喝睡睡。所幸,這類人越來越多了。畢福劍在半官方飯局上以戲說毛魔的方式說了幾句真話,就被政治永遠正確的央視逐出革命隊伍,反證央視和主流媒體對真話趕盡殺絕之態度。臘肉餡兒包子不是說過要讓人民敢於說真話嗎?算了,那廝還說過依法治國呢,話音方落,轉身就抓人權律師。
在厲害國,一碰政治,就被標簽為憤青、西奴、民逗、民菇、美分黨、帶路黨。人人遠離政治,不說黨的“壞話”,不“反黨反社會主義”,不支持民運。把自己定位成老百姓的人個個老謀深算,過自己的日子,不當出頭鳥,不幼稚天真,不淌政治這鍋渾水,不做刁民、暴民。微信圈裏,但凡同事圈、朋友圈、同學圈、親戚圈、詩人圈、作家圈、佛教徒圈、基督徒圈,都避開政治,唯恐沾染政權、政黨、主義、社會製度,仿佛,政治是髒東西,是令人鄙視的下三濫,是把自己水平拉低、素質拉低、修養拉低的洪水猛獸。結果,政治被號稱“為人民服務”和“三個代表”的統治者壟斷。最終,被“站起來”了的“共和國”人民無參政權、無議政權、無彈劾權。下場是,良民們在中共一係列自選動作中(打土豪分田地、鬥地主、公私合營、經房運動、人民公社化運動、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國企改製、大學擴招、城市動遷、新農村建設、城鎮化運動、土地流轉、股災等等),被持槍搶劫。其中,有部分人被中國模式集體屠殺,比如,5.12四川汶川大地震、天津港大爆炸、河南鄭州“7.20”暴雨、新冠疫情爆發時。
隻要生存權、溫飽權、發展權,隻要吃得飽穿得暖,隻要有車有房,拋棄靈魂、思想、良知、公平、正義、博愛,遠離政治、遠離真相、遠離異見人士,遠離全球民主化浪潮,不要生命權、生育權、性權利、遷徙權,不要人權,不要罷工自由、集會自由、示威自由、表達自由、言論自由、組黨自由的順民們,成為下崗工人、畢業就失業的大學生、失地農民、金融難民,成為卡奴、房奴、孩奴、股奴、車奴……
中國人——相信政府、相信黨、理解政府、理解黨、感謝政府、感謝黨的共產奴隸——和政治劃清界限,卻被一手操控政治的流氓政權血腥統治,淪落為愛國愛黨機器人。
中國人雖然遠離政治,不願為民主中國付出努力,但他們向往西方的物質生活、生存環境,認可西方教育理念,他們用腳投票,投給他們認為中國永遠不可能變成的那種社會製度。他們認為,事實上,是愛國主義教育和愚民教育讓他們認為共產黨強大無比、中國人太多、誰來搞都搞不好、他們有槍、中國隻適合獨裁專製。
沒有選票,沒有人權,祖國啥都不是。愛國沒錯,但要理性愛國,不能腦殘著愛,不能做愛國愛黨機器人。中共號召跪民們愛國的同時,大片大片地出賣國土。愛國大V、“共和國脊梁“們鼓噪你幾爺子愛國的同時,早就腳底板抹油、移民到民主國家了。反黨並不是不愛國,反黨是真正的愛國,是為了這個正在生病的國家好起來。反黨是知識分子的責任和擔當。
上麵這些話,我沒說出口。進看守所二十多天,閨蜜們都很擔心,不能一出來就和她們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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