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想念】兩串葡萄,幾年離索,莫,莫,莫

來源: 2022-08-21 09:37:14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在魯昂美術館,又看到了這兩串葡萄。

當年,我母親對滿館的畫都不屑一顧,唯獨見了這兩串葡萄,反複驚歎,說:“太像真的了!讓人忍不住要伸手去摘!”

我母親還是保持最純樸的審美:畫光溜溜的女人成何體統,畫腦袋後有個圈的聖母聖父聖徒、也不知道誰是誰。唯獨在平麵上畫出了有立體感的兩串葡萄和掛葡萄的釘子、以假亂真,才是本事。

我雖然看得懂光溜溜的女神誰是誰,也知道腦袋後有個圈的各種聖們在演繹什麽故事,但依然繼承了純樸的審美:喜歡鮮豔的顏色,朱紅明黃絳紫翠綠;喜歡原生態的樂器和歌聲;看到母親欣賞的兩串葡萄,也學著母親當年一樣伸手作勢要摘。

一轉眼很多年過去,我老了不少,母親似乎老得更多。而在這個懸崖上睡過午覺的父親,已經不在了。

聽《四郎探母》,楊四郎唱:“我有心到宋營見母一麵,怎奈我身在番遠隔天邊。”

楊四郎思念母親,冒著殺頭的危險也要過關去見母親一麵。然而即使頂著不忠不孝的罪名,終究做不到拋妻棄子留在母親身邊。兩邊都是家,舍棄哪邊都是痛苦。對著妻子唱“賢公主,我的妻啊”,與對著母親唱“老娘親請上受兒拜”,是一樣的肝腸寸斷。

我三年未回國探望父母,如今已經無父可探,而探母依然遙遙無期。

我並不抱怨。命運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時事格局也不是。生活就是如此:要麽牛,要麽慫。要麽努力改變,要麽不抱怨。

但我看見這兩串畫中的葡萄,還是想起母親像個孩子似的伸手做摘取狀;看見這藍天下的白色懸崖,還是想起父親躺在當年還長著綠草的崖頂,吹著海風小憩。

人生的殘酷,在於突發的紛擾並不會減緩永恒的悲傷。不管突發的瘟疫、戰爭等等多麽困擾我們,人生本來就有的衰老、死亡、永別……並不會因為這些困擾就被暫停。人生的悲愁不會互相抵消,隻會疊加。

然而這樣的人生,偏偏是我們要在其中不斷尋找快樂和溫暖的人生。楊四郎愁眉不展,可是對番女妻子唱“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淺”的時候,應該是滿心溫暖的。

所以我看見葡萄,不僅想起母親,還想起母親孩子般的驚歎和笑臉。

我看見懸崖,不僅想起父親,還想起父親枕著手臂小憩的愜意。

我很想念他們,不管是隔著一整塊大陸,還是隔著一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