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別再扯什麽“封建專製”了
幾乎所有人,包括很多令人尊敬的學者,以及負責任的報刊,在反思中國曆史及批判現實的時候,所針對的最主要的靶標是“封建專製”。封建專製已經成為一個形容專製、愚昧、腐敗的製度及其社會現象、價值觀念的固有名詞。人們也把中國近代以來的落後歸咎於“封建專製”。
然而,如果稍微梳理一下曆史,及注意一下近代以來嚴肅的曆史學家們的討論,就會發現,“封建專製”這樣一個概念,簡直是一個笑話。人們可能從來沒有意識到,或者有意識地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曆史事實:“封建”跟“專製”是完全相反的兩樣東西。
“封建”一詞不是現代人的發明,而是自古即有。夏商時代是什麽製度,可以爭論,但周人滅商之後,卻明白地進行過至少兩次大規模的“封土建國”活動,此即中國的“封建製”。由天子分封的大小諸侯盡管對周王室承擔必要義務,但在其封地之上,享有相當完整的管理權,而周天子對諸侯內部事務是沒有多少幹預權的。
到戰國時代,這一套封建製逐漸陷入危機,諸侯兼並而成為七國,都開始建立王權專製製度。到秦滅六國,秦始皇依據法家理論,明明白白地將自己確立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堅決地拒絕了封建製。對於地方的管理則采用“郡縣製”,也即地方官員全部由中央政府委派,對中央政府負責。
因此,在中國傳統政治話語中,“封建”與“郡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政治安排。秦漢之際、隋唐之際、明清之際的賢哲們一直在討論“封建”、“郡縣”的優劣得失。這樣的討論讓人以為封建、郡縣僅僅是中央與地方政府關鍵的兩種不同安排。但其實,仔細地探究相關論述就會發現,封建與郡縣其實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政體。
這一點,一旦與西方曆史相對比,就會更為清楚。二十世紀初,中國學者開始了解西方曆史,翻譯西方曆史著作。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發現,西歐中世紀的社會政治經濟製度安排與西周十分相似,於是很自然地就將西方學者用來描述西歐那段曆史的概念feudalism,對譯成中國古代賢哲所說的“封建製”。
事實上,上個世紀前半葉,嚴肅的曆史學家都承認,西周、中世紀歐洲的社會政治經濟製度安排,確實大同小異。從本質上說,封建製度是一種分散的多中心治理秩序,不論中西,均是如此。在西歐,每個領主都自己個小國王,而國王卻不過是地盤最多的領主而已。同樣,周的封建製也是如此,否則,周王室也就不可能眼看著諸侯互相吞並而毫無辦法。
奇妙的是,西歐在封建秩序崩潰之後,也進入了王權專製時代,類似於周的封建製瓦解之後秦的皇權專製。西歐用以形容這種製度的詞匯是absolutism,其要旨就是廢除封建領主的權力,將權力集中到國王手中,由國王直接統治臣民。這一專製時代從十六世紀、十七世紀一直延續到十八世紀,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所說的“朕即國家”,就是這一專製製度的座右銘,而封建時代的任何一個國王都不敢想象這樣的現實。
因此,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在西歐,封建與專製都是處於前後相接的曆史時期而性質上完全相反的兩種政體。封建製秩序下的政治不可能是專製的,起碼不可能像後來的專製政體下的皇帝那樣專製。你不可能想象周天子可以把周公、或者把齊侯拉到午門去打屁股。反過來,一個典型的專製政體必然是自覺地排斥封建因素的,而致力於把權力集中在皇帝手中。
不幸的是,二十世紀中期以來,曆史學家隨意地解釋“封建”一詞的含義,硬是把封建製已經瓦解、代替它出現的專製政體稱為封建社會,結果導致巨大的概念混亂。這樣的概念混亂當然會妨礙人們準確地認知曆史,比如,既然封建與專製混為一談,那西周與秦究竟有什麽區別?
概念混亂進而導致價值的混亂,比如,很多人對家庭、家族、行會等組織結構痛加指斥,因為,據說這些是封建的因素,而真正的專製反而被輕輕放過,甚至不少曆史學家對專製帝王摧毀社會的多中心治理秩序、建立集權獨裁統治的努力大聲喝彩,而完全忽略了這些所謂的封建因素,其實正是抵禦專製權力的庇護所。
所以,不論你對封建、專製有何價值判斷,至少別再扯什麽“封建專製”的概念了。“封建專製”一詞既是對封建的汙蔑,也是對專製的美化。
別再扯什麽“封建專製”了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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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認同共產黨是無產階級政黨,難道就需要混淆下去? -頃刻花開- ♀ (0 bytes) () 03/13/2010 postreply 13:13:45
• 摘自《先鋒國家曆史》第五期開卷文章 -頃刻花開- ♀ (0 bytes) () 03/13/2010 postreply 13: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