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黨真了不起,真偉大!”

來源: 玉米穗 2021-01-27 12:14:0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739 bytes)

“我們黨真了不起,真偉大”鄰居W新民那天晚上去我家這樣感歎道。他那天顯然很激動,盡管臉上努力顯得波瀾不驚,但說話鄭重其事的口氣與平日裏明顯不同。
  W新民幾乎每天吃晚飯前後都會去我們家轉轉,看看我母親又從圖書館帶回什麽新的期刊雜誌沒有——我母親在圖書館工作,常借各種期刊回家。他把常從鼻梁滑落下來的眼鏡推到前額上,嘩啦嘩啦隨意翻閱那些散丟在長沙發上的各種期刊雜誌,挑揀出幾本說,這幾本我拿回去看看。然後與圍著桌子吃飯的我們家人隨便小聊幾句之後,帶著那幾本雜誌回去。他看雜誌快,一兩天就看完,看完又來我家換新的。有時是《十月》《收獲》《鍾山》或《譯林》之類的厚小說期刊,我們說,這麽快就看完啦?他說這種小說隨便翻翻就好,他一目十行睡覺前兩三小時可以翻看好幾本。W新民是搞化學的——當時還是個講師,若幹年後做了教授,似乎還當過係主任,他對自己閱讀麵寬廣喜歡涉獵文史類書籍不無自滿,話裏話外常對學理工科的不通文史不以為然,比如對同樣是搞化學的他的太太的知識麵就有些不屑。但他經常念別字,雖然不曾“通商寬衣”,但他把他很欣賞的電影演員馮喆的名字讀作馮“欠”。
  看到欣賞的小說,W新民有時會點評一二。他在雜誌裏讀到一篇摘帽右派王若望回憶當初坐牢時候感想的小說,讚不絕口說,“絕倒,絕倒”,那是他高級別讚美時候的獨特用語。他說王若望太能寫太幽默太會辛辣諷刺了,“無非砍腦袋嘛,砍掉腦袋碗大個疤”,寫得太好了。但我覺得那話很平常,不知多少人用過,沒啥“絕倒”的。
 但W新民的大腦確是比較發達的。我那時候跟人學了幾手牌戲法,把我爸的幾個同事蒙得一愣一愣的,讓我重複變好幾遍,腦袋幾乎湊到牌跟前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歪著腦袋自言自語,咦,奇了怪嘞,怎麽回事呢這是。可是W新民幾乎看一個戳穿一個,輕描淡寫地說這種小把戲沒啥神秘的。隻有一個最深奧的把戲,裏麵有瞞天過海的手法,他起先漫不經意粗看了幾次沒看透,便到桌旁坐下定神認真觀看,皺起眉頭,手撐下巴,眼睛從滑落到鼻子上的鏡框上方盯著我手看,一邊緊密思考,結果被他看破了第一步,而後麵的關鍵第二步終於未能破解,說回去再研究研究。此後幾天來我家時並不提起“研究”結果,我也不問他。他終於憋不住,似乎不經意若無其事地問我,你那天那個小把戲到底是怎麽回事嘞?我心中笑他的假矜持,但拿牌來一五一十拆解給他看。他看完說,哦,我知道這裏肯定有什麽名堂,原來是這樣啊。
 我們那時候經常在門口拉擴胸器,W新民看到也過來拉幾下。他一向對自己清瘦身材頗為自滿,說千金難買老來瘦。他身上沒有一塊多餘的肥肉,但他其實也沒有肌肉,沒有多大力量。麵紅耳赤拉幾下擴胸器,拉的力道和回數還不如我,他原本有意思給我們示範一二的,看看還不如我,便有些無趣,假裝不經意地走開了。
 W新民對自己的遊泳技能也頗自滿。教我說自由泳時要大腿帶動小腿打水,水花要小,有一回在泳池裏碰到,他便示範給我看,我看他遊時,沒覺得特別厲害,心裏冒起一念頭,想跟他比試比試,但克製自己沒好意思說。後來有一回我們那裏兩個宿舍的大大小小孩子們借了遊泳池搞了一次比賽,W新民和另外幾個大人給我們做裁判,他看我比賽自由泳後,說,遊得不錯不錯。那時他大概開始把本人當大孩子對待了。

W新民與我家不僅是搬遷到新居之後的鄰居,也是搬遷之前舊居的老鄰居。他們一家仿佛存在於本人最早的記憶之中。W新民的媽與他們夫妻住一起,鄰居大人們叫那老太太W伯母,我們小孩子叫她W奶奶。W奶奶細皮嫩肉保養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年輕時候肯定是個美人。但那老太太很早就死了男人,她丈夫也就是W新民的爹是建國初期鎮壓反革命時被槍斃掉的,因為他當過國民黨地方官員(可能是縣參議員之類)。W奶奶說她結婚時隻有十六七歲,我們鄰居裏另外還有幾個老太太,背地裏悄悄議論說她是小老婆。

W新民大概是作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被允許參加高考考入大學的,他大學畢業後留校做了教師。結婚後就把老家的W奶奶接來同住。W新民還有個弟弟就沒那麽好運氣了,他年輕幾歲晚了幾年,據說就受了家庭成分影響,不能參加高校入學考試,結果就在老家武漢那裏進工廠做了工人。(待續)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加跟帖:

  • 標題:
  • 內容(可選項): [所見即所得|預覽模式] [HTML源代碼] [如何上傳圖片] [怎樣發視頻] [如何貼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