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對國民性格洞見的深刻, 鮮少異議。 比如這篇文章, 雖曆百年之久, 而文中人物的眉眼仍無不生動, 讓人不由得感歎我古國文化生命力之強毅無敵也。
然時日遷逝, 物自異化, 雖先生也不免落伍,比如文中那類抱怨連天的奴才嘴臉, 雖然現在仍時或現身,不絕如縷, 但已經遠不是奴才的主流 。 今日奴才之主流, 乃以阿諛強權為生命、 以嘲罵弱小 為武勇 、 以顛倒黑白為功業 、以跪拜獨尊為榮光。 老流不是就高呼過“ 維護元首之權威是人民利益之根本所在!”嗎? 倘有異議者, 則或斥為暈輪【1】, 或罵為賣國。 因為這類奴才有一種奴性的共識: 凡是不肯跟自己一道跪拜頌聖者, 必是外麵又有了新的主子。 —— 它們永遠不能理解, 這世界上竟然有不是奴才的人類!
(注【1】: 雖不知 暈輪 具體含義。 但大意是在罵法輪功則無疑義。 我固然不信法輪功, 對李洪誌甚至頗有惡感。 但法輪功成員如以真善美為則, 不違法犯事, 自有存在之基礎。 不信者有何權力謾罵譏笑? —— 那些無端謾罵譏笑的人其實自己才最可憐。 )
附:
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魯迅)
奴才總不過是尋人訴苦。隻要這樣,也隻能這樣。有一日,他遇到一個聰明人。
“先生!”他悲哀地說,眼淚聯成一線,就從眼角上直流下來。“你知道的。我所過的簡直不是人的生活。吃的是一天未必有一餐,這一餐又不過是高粱皮,連豬狗都不要吃的,尚且隻有一小碗……”
“這實在令人同情。”聰明人也慘然⑴說。
“可不是麽!”他高興了。“可是做工是晝夜無休息的:清早擔水晚燒飯,上午跑街夜磨麵,晴洗衣裳雨張傘,冬燒汽爐⑵夏打扇。半夜要煨⑶銀耳⑷,侍候主人耍錢⑸;頭錢⑹從來沒分,有時還挨皮鞭……。”
“唉唉……”聰明人歎息著,眼圈有些發紅,似乎要下淚。
“先生!我這樣是敷衍不下去的。我總得另外想法子。可是什麽法子呢?……”
“我想,你總會好起來……”
“是麽?但願如此。可是我對先生訴了冤苦,又得你的同情和慰安,已經舒坦得不少了。可見天理沒有滅絕……”
但是,不幾日,他又不平起來了,仍然尋人去訴苦。
“先生!”他流著眼淚說,“你知道的。我住的簡直比豬窠還不如。主人並不將我當人;他對他的叭兒狗還要好到幾萬倍……”
“混帳!”那人大叫起來,使他吃驚了。那人是一個傻子。
“先生,我住的隻是一間破小屋,又濕,又陰,滿是臭蟲,睡下去就咬得真可以。穢氣⑺衝著鼻子,四麵又沒有一個窗……。”
“你不會要你的主人開一個窗的麽?”
“這怎麽行?……”
“那麽,你帶我去看去!”
傻子跟奴才到他屋外,動手就砸那泥牆。
“先生!你幹什麽?”他大驚地說。
“我給你打開一個窗洞來。”
“這不行!主人要罵的!”
“管他呢!”他仍然砸。
“人來呀!強盜在毀咱們的屋子了!快來呀!遲一點可要打出窟窿來了!……”他哭嚷著,在地上團團地打滾。
一群奴才都出來了,將傻子趕走。
聽到了喊聲,慢慢地最後出來的是主人。
“有強盜要來毀咱們的屋子,我首先叫喊起來,大家一同把他趕走了。”他恭敬而得勝地說。
“你不錯。”主人這樣誇獎他。
這一天就來了許多慰問的人,聰明人也在內。
“先生。這回因為我有功,主人誇獎了我了。你先前說我總會好起來,實在是有先見之明……。”他大有希望似的高興地說。
“可不是麽……”聰明人也代為高興似的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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