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載猶憶宋仁宗

來源: 2016-12-07 14:21:04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公元1063年農曆三月,54歲的宋仁宗去世了,大宋朝野上下莫不哭號,舉國哀痛。《宋史》記載:“京師罷市巷哭,數日不絕,雖乞丐與小兒,皆焚紙錢哭於大內之前”。

 

當他的死訊傳到洛陽時,市民們也自動停市哀悼,焚燒紙錢的煙霧飄滿了洛陽城的上空,以致“天日無光”。他的死甚至影響到了偏遠的山區,當時有一位官員前往四川出差,路經劍閣,看見山溝裏的婦女們也頭戴紙糊的孝帽哀悼皇帝的駕崩。

 

宋仁宗趙禎駕崩的訃告送到遼國後,“燕境之人無遠近皆哭”,時為遼國君主的遼道宗耶律洪基也大吃一驚,衝上來抓住宋國使者的手號啕痛哭,說:“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又說:“我要給他建一個衣冠塚,寄托哀思”。

 

即使多年後,野蠻的金國大軍公開盜毀北宋皇帝陵墓時,唯獨對他的陵墓表現出了文明,連一磚一瓦都未動。

 

後來自我感覺甚為良好的乾隆皇帝,也不得不承認:平生最佩服的三個帝王,除了其祖父康熙,另外兩個就是唐太宗和宋仁宗了。

 

宋仁宗是曆代帝王中屈指可數的明君聖主,他是北宋第四個皇帝,也是大宋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做了42年。

 

宋朝是中國古代曆史上經濟與文化教育最繁榮的時代。著名史學家陳寅恪曾言:“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

 

陳寅恪所說的“造極”的“趙宋之世”,主要是指宋仁宗統治時期。中國古文唐宋八大家之中,光是北宋就占了六家。這六家(三蘇、歐陽修、曾鞏、王安石)又都活躍在仁宗時代。中國的四大發明中,有三大發明——活字印刷術、火藥、指南針,都出現於仁宗時代。

 

宋仁宗為何能創史上最繁榮時代?這與他胸懷仁義、寬厚待人的行事風格有關。曆史上有很多皇帝如劉備、康熙等等都以厚道出名,但是,這些人的厚道不過是一些政治表演而已。他們的厚道隻是出於政治需要,唯獨宋仁宗的厚道是出於人的本性,難能可貴的是他把這種本性和自己的待人接物統一起來,自始至終貫穿到了統治中去。

 

就拿我們剛直不阿的包拯包大人來說,他本人有著良好的二杆子精神,經常為了一件事向宋仁宗大盆大盆地潑口水,事情如果不按他的意思解決絕不罷休。而宋仁宗本人太厚道,每次不但不計較,還有意成全包大人忠貞為國的精神。

 

譬如有一次,宋仁宗的一個寵妃想打打秋風,就跟他吹起了枕邊風,想要個工資高、福利好、正部級的烏紗帽給自己的親戚張堯佐戴戴。仁宗覺得這個要求不過分,就把相當於今天財政部部長的三司使賞給張堯佐。

 

三司使掌管國家經濟命脈,沒有相當的業務水平是萬萬不行的。張堯佐的能力碰巧很弱,不是理財的料,委任狀剛下,就有很多大臣表示不滿,其中情緒最大的就是包拯和唐介。他們二人可不管張堯佐是什麽皇帝寵妃的親戚,抬筆就寫了一份彈劾書,趕在張堯佐正式就職之前交給了皇帝。

宋仁宗是個講理的人,看到包拯講的入情入理,就開始頭疼。一頭是自己的愛妃,身後有愛情撐腰,一頭是包大人,身後有公理撐腰,宋仁宗夾在中間難受了幾天,就給張堯佐的烏紗帽打了九折,讓他做宣徽使去了。

 

包大人依舊不滿意,因為宣徽使是皇帝身邊的近侍高官,級別比樞密使隻低一點,能力方麵的要求不比三司使低。包拯這次沒寫奏章,直接在大殿之上就和宋仁宗理論起來。包拯做過禦史,靠的就是舌頭和筆杆子吃飯,爭論的時候舌頭比刀劍都犀利。而宋仁宗平時隻管蓋章,對大臣的意見說“yes”或“no”就行了。在這場朝議中,宋仁宗明顯處於下風。而包拯當天超水平發揮,滿嘴的唾沫星子一波接著一波地濺到皇帝大人的臉上,肆無忌憚地冒犯“龍顏”。

 

仁宗呢脾氣太好,抬起黃袍的袖子來擦擦臉,然後繼續聽。後來實在擦不過來了,就要起身離開,包大人開始發飆,硬是讓這位堂堂的天子爺又乖乖回到了龍椅,直到把話聽完。最後宋仁宗拗不過,隻好讓張堯佐原地踏步。他下朝後見到張妃,心有餘悸地說:“汝隻知要宣徽使、宣徽使,汝豈知包拯為禦史乎?”這件事後,張妃再也不敢伸手要官了。

 

以上是對待大臣的態度,我們再來看看宋仁宗是如何對待下人的。有一次,他出宮去,路上不停地回頭往後麵看,宮女太監們都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回到宮裏,他坐下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人拿水來,還連聲叫渴死了,原來這就是他不停回頭的原因。皇後就問他:當時渴了,幹嗎不叫下人們去取水呢?宋仁宗厚道地分析,回宮一趟路途遙遠,本來天就夠熱了,讓下人們往返一趟豈不是給人家找麻煩嗎。

 

對下人尚且如此,對待百姓就更沒得說了。據《宋史》記載,有天夜裏,他加班批閱奏章,事情弄完已經深夜了。這時的他是又累又餓,十分想喝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但是他咽了咽口水,硬是憋了一晚上也沒說出來。皇後知道後就問他,區區一碗羊肉湯隨便吩咐一聲就得了,幹嗎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呢?宋仁宗聽完,做了一番頗有見地的分析:宮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皇帝皇後索要一次,就會成為慣例。萬一昨晚吃了羊肉湯,禦膳房以後就會天天殺隻羊備著,一年下來就會消耗掉三百多頭羊,等於開了一次很壞的先例。寧肯餓一次,也不幹這種勞民傷財、塗炭生靈的事。

 

宋仁宗貴為一國之君,卻能時時刻刻為他人著想,而且“他人”的概念不僅包括一起共事的大臣、天天見麵的下人,還包括很多素未謀麵的黎民百姓,甚至是作為牲畜的羊。作為一個皇帝來說,這種品格實在太可貴了。

 

知識分子在創造精神財富的時候,特別需要精神上的寬鬆,仁宗時代是一個知識分子精神上特別寬鬆的時代,所以文學藝術事業都很發達。且不說宋仁宗時代活躍著唐宋八大家中的六家,在仁宗晚期,富弼、韓琦、文彥博、曾公亮相繼為相,歐陽修參加政事,包拯為樞密院副使,司馬光知諫院,王安石知製誥,真正稱得上人才鼎盛,君子滿朝。這樣的盛況,曆代隻有宋代才有,宋代隻有仁宗時代才有。

 

我們觀察曆史不難發現,中國曆史上那些文化昌盛、充滿創造力的時代,都是有著鮮明寬容和開放特征的時代,沒有過多的忌諱和意識形態的幹擾,個人的價值得到比較充分的發揮。我們今天懷念宋仁宗,更希望中國下一個文化昌盛的時代早點到來。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