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皮”兒子
家裏來客,剛進院門,二丫頭就汪汪地歡迎個不停。客人很驚恐,我們隻好把滿心歡喜迎客的她,重新關起來。
她很失望,抬起頭兩眼水汪汪地望著我們,間或喉嚨裏幾聲悶哼。我忙跟客人解釋說,這不是生氣,是撒嬌,她喜歡人超過自己同類的。還加注說我也原本不喜歡狗狗的,因為養了才理解他們,真的是很有趣,且貼心。
突然地想起了“潑皮”,它似乎是一隻純種京叭,白色,其他的樣子我就記不得了。它出現在我人生最無奈的區間,而我是個喜歡選擇忘記的人,所以它就像書簽一樣,夾在那段記憶裏,被刻意地遺忘著。
當時為失戀而自暴自棄,養病在家,林黛玉一樣的倚著窗子讀書喝茶垂淚晃日子。某日朋友突然攜小狗來訪,說是路上撿的,她那裏與人同租,不能養。篩選了一通發現隻有我住荒郊,暫時寄養沒問題。我又驚又氣,說我自己還煩得不行,怎麽照顧他!朋友說狗狗很好擺弄的,給他點茶飯,餓不死就行。再說你需要運動,每天的散步,這種小型犬剛剛好。
於是隻好暫時接受伊的美意。想到這隻棄犬還沒有名字,看樣子似乎幼年期,就說暫時叫他puppy吧。他很聰明,被叫兩三次後就明白是新名字,隻輕輕喚一下,就立刻搖尾巴跑過來。
但我那時真是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愛護這個小東西,早晚相望車水馬龍的散步,總覺得陽光分外刺眼,哪怕是一個無意的吆喝也會讓我突然的心驚肉跳。而他表現安靜,跟著我虛弱地慢慢走,也從不回應對方的狂吠。
幾天下來,我發現它主食以外還很喜歡吃黃瓜,冰箱裏本來就沒什麽存貨。打電話給朋友,她在外地,說月末才能回來,我就很絕望,隻好穿戴整齊去超市購物。也就不到一個鍾頭,回到家,他很激動的迎過來,客廳一片狼藉,杯墊都被甩在地上,雜誌被咬壞,還有地板上的尿漬。
我大怒,揮手就給了他一下子。他嗷嗷地叫著逃到陽台避難,留下我艱難的擦地板,好容易收拾好去看他,又發現紗門被抓了一個洞!那一刻真恨不能把他從高樓上擲下去。
又幾天,朋友終於回來了,要如約把他帶走。但一刻後又電話過來說今天臨時有急事,請我代她把潑皮送去一個地方,那裏有她家鄉的車在等,她爸媽終於答應接受一隻小狗。
我有點如釋重負般牽著它坐車到一個軍區大院。幾個臉孔紅撲撲很樸實的年輕軍人在那裏等,看到它都齊齊露出笑臉嘴巴裏嘖嘖作響引它注意,這情景讓我頗為放心,他們在旅途陪他再好不過。因為都是生人,我也就簡單寒暄幾句轉出去,它有些什麽習慣,我也還沒搞懂,隻給帶了一根黃瓜在路上。很長的走廊,走到中間的時候,突然聽到它聲嘶力竭地大叫,把我嚇一跳趕忙折回去看究竟。青年軍人之一開門出來,小聲對我說,別看他了,狗狗不能告別的。我聽了心虛,就快步跑出去,沒有回頭。
幾天後,朋友打電話過來,說那狗狗怎麽那麽凶,路上咬了所有的人,給肉也不吃,現在還動輒齜牙咧嘴的,還有,那名字怎麽念,我爸媽說這怎麽跟潑皮一個音啊?我聽了大笑,說還真是個潑皮啊,這名字也挺不錯的。
不過後來還是改作皮皮了,我覺得這個更滑稽,但他過得很舒適,這比什麽都強。一個很漂亮的狗窩,一堆玩具,可以吃精熟肉。朋友爸爸很愛狗,經常給他洗澡梳毛,照片上看圓滾滾的,頭上還多了幾朵花。
朋友前幾年結婚,買了自己小小的房子,夫妻倆都是菩薩心腸,幾年光景,竟然收養了4隻狗狗,每次電話裏必說,我大兒子,三兒子之類的,原來是不耐煩聽的,最近突然良心發現,想起問我那潑皮兒子還好?伊說你這是念的那朝的經啊,皮皮早走了,我們撿到他的時候有可能是4,5歲吧。
聽到這兒,心裏一緊,已經十幾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