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劉英口述之十一

抗戰勝利，毛主席叫在搶救中受到審查的這些人到東北去考驗考驗。核實了整風中沒有問題的，就割尾巴。洛甫提出去東北做實際工作，毛主席也同意了，沒有挽留。

李富春、張聞天、郭述申、王鶴壽、陳正人、凱豐、陳光，朱瑞，高崗、我和機要員黃友鳳十一個人，坐美國飛機到了太行。鄧小平派一個騎兵連來接。我們到承德後先坐火車到朝陽，後改坐一輛破汽車到沈陽。我們在沈陽待了兩天。李力群給我送來皮大衣。

到沈陽後，我們去東北局開會。後來就在撤不撤出大城市的問題上同彭真發生了爭論。當時彭真不肯退出沈陽，要去同蘇聯紅軍交涉。蘇聯那時就怕國民黨和共產黨軍隊發生衝突，蘇聯一個中將說要執行中蘇友好條約，非把城市交給國民黨不可，要我們從沈陽撤出去。彭真堅持要大城市，堅決不撤，經常去找這個中將。洛甫一看不行，在東北局會議上和彭真爭得麵紅耳赤。高崗對林楓、彭真是不信任的。高崗說，一起去找陳雲談。當時他們是坐運煤車去的。陳雲住在哈爾濱一個小房子裏，他們和陳雲談了很久。陳雲講，現在我們部隊少、不能打；紅軍還在這裏，是保護他們國民黨的，我們同蘇聯還是偷偷摸摸的關係；群眾有正統思想，不知道什麽是共產黨、八路軍；日本人統治那麽多年，東北老百姓還有奴化思想。陳雲寧可另搞局麵，搞土改，下鄉。陳雲非常支持聞天和高崗，三個人在這件事上的意見一致。彭真要搞城市，不肯退卻, 同高崗他們是針鋒相對的。最後我們還是匆匆忙忙地撤到了沈陽郊區——鐵西區。陳雲、高崗和洛甫議論，由洛甫起草電報，給毛主席寫個報告，說這樣搞不行，還是要到農村打遊擊，不能把戰線延長。中央同意了這個意見，把彭真調走了。

毛主席認為高崗開辟根據地有經驗有功勞，是非常欣賞他的。洛甫也很尊重高崗。高崗搞文件都找洛甫寫。在高饒問題上，洛甫因為過去和高崗關係密切，給高崗寫過文件，檢討了一下，沒有什麽問題。洛甫被派去做駐蘇聯大使以後，從蘇聯回來去看高崗，高崗要洛甫幫他寫檢討。洛甫說，文件我可以幫助起草，檢討怎麽代寫得了呢？這個我不能幹。後來沒有再去看高崗了。看望高崗的情況，洛甫都向中央匯報了。

高崗這個人工作有經驗，對人也很誠懇，就是生活上浪漫一些。洛甫過去一直沒有看出高崗有野心。

劉少奇賞識彭真、饒漱石。饒漱石提得快。他從法國回來，沒有經驗。但說他是特務，這是不可能的。他死得也很慘。

後來洛甫要求到佳木斯，說那個地方像個沙發椅，背靠蘇聯。聞天1946年5月當了合江省委書記，我當組織部長。1948年5月聞天離開合江去當東北局常委兼組織部長。張啟龍接著當合江省委書記。我的工作交代給了組織部長陳伯村。當時張秀山是副部長。陳伯村還給我做了一個鑒定，說我“有原則，組織工作有才能”。

我總講洛甫是個書呆子，要求自己太嚴格，要求人家也太嚴格，批評人不講情麵。賀晉年就很好。洛甫自己寫了篇文章，用記者的名義在《合江日報》上發了賀晉年打勝仗的消息。賀晉年發燒了，洛甫親自去看他。

洛甫做地方工作，注重調查研究，特別注意經濟問題。在遼東，洛甫對宋潔涵是很器重的。宋潔涵當通化地委書記，洛甫叫他調查合作社，洛甫在他那裏做點研究。宋潔涵對分紅問題研究得非常有興趣。他研究幾個合作社，給洛甫送去好多材料，又到洛甫這裏匯報工作。兩個人談得很投機，越談越深。他們認為合作社應該分紅。分紅，老百姓擁護；不分紅，人家不願意參加合作社。

後來宋潔涵當了吉林省委書記。“文化大革命”中挨整，現在退休了，在養病。他對洛甫是很懷念的。現在他耳朵完全聾了。他愛人賀英的文化不太高，人是很好的。她來請示洛甫，洛甫要她做實際工作。老百姓生孩子不衛生，很多婦女得了破傷風。她就搞催產工作。他的兩個兒子都在北京。1958年“大躍進”時宋潔涵在長春當市委書記。洛甫到東北做調查，到了長春，住在他那裏。他就反映這方麵的真實情況。他有很多材料，晚上還帶洛甫到街上去看。他說：你看，半夜爐子都是通紅的，都在煉鋼，煉得我們什麽生產都搞不了。他把這些材料告訴給東北局，報紙上登了。後來洛甫一挨整，他也挨整，說他右傾。

分紅問題反映到了少奇同誌那裏，少奇同誌不讚成。洛甫和少奇同誌觀點不一致。為了合作社問題，洛甫和少奇同誌爭論了很多年。鄒大鵬向上麵反映，說張聞天和劉少奇有不同的意見。那些人加油加醋，說分紅是張聞天講的，講得不對，右了。毛主席說，我沒有看他們寫的報告。

一直到我們從遼東調到北京來做外交工作以後，聞天還在那裏催著解決他這個合作社的問題。聞天和我一起到毛主席那裏，把合作社問題跟毛主席講了。毛主席倒還是支持聞天的，說過，在這個問題上，我是支持洛甫，不支持少奇的。但是他不參與爭論。他說，聞天可以多和少奇同誌去談談。少奇的思想觀點也相當固執，不容易談通的。

當時任弼時在養病。他和聞天兩個人彼此很欣賞，弼時同意聞天的觀點。聞天老想去他那兒交換意見，總想使自己在合作社問題上的觀點能夠成立。但他談話久了，遠誌就會來幹涉：爸爸，你高血壓，不能多談話，談話的時間已經超過了！聞天隻好走了。過了一會兒，聞天又想去看看，我說：人家有病，你別去打擾人家。

在東北開城市工作會議時，鄒大鵬向劉少奇告狀，說是張聞天在城市工作中執行了“左”的政策，要分資本家的財產。劉少奇根據鄒大鵬的報告寫中央文件批評東北局，說現在這個階段的政策，是不應該消滅資產階級的。高崗把文件轉給了洛甫。劉少奇1949年夏從蘇聯回國路過沈陽時找洛甫談話，嚴厲批評了洛甫。為了說明事實，洛甫給少奇寫了一封長信。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在這個問題上，王稼祥同鄒大鵬是在一起的，是非常懷疑洛甫的。鄒大鵬在延安整風中挨了整，就叫他去紡線，他紡得不錯。東北局常委開會討論時支持洛甫，王稼祥、鄒大鵬這些人一直不服。

洛甫和高崗他們在東北合作得很好。他本來想同陳雲合作搞財經問題，高崗也願意同洛甫合作搞財經。高崗完全是為了他自己，他要依靠洛甫寫東西。在東北，一要寫東西，他就把洛甫找去。實際主張都是洛甫的，寫出來的都是洛甫的建議，但搞出成績是他高崗的。毛主席對高崗很器重。

洛甫實際上並不願意搞外交。他想搞經濟工作的思想觀點始終沒有變，一直到搞外交工作以後，還通過高崗和陳雲，想請他們向毛主席反映反映。在陳雲來看他時，他就對陳雲講：馬洪當計委副主任，我也當個副主任不可以嗎？陳雲說得請示毛主席，結果毛主席不同意。我們回蘇聯使館後收到陳雲的信。他說，高崗沒有向毛主席反映，他反映了。

在東北，洛甫和毛主席的關係沒有什麽變化。開七屆二中全會，洛甫也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