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毛紅軍的《籌款須知》:一份綁架勒索指南 高伐林
朱毛紅軍的《籌款須知》:一份綁架勒索指南
《伐林追問》第127期,2020年7月29日首播
◆高伐林
中共第93個八一建軍節(2020年)即將來臨。這兩天中國的社交媒體上熱傳習近平對軍人們的訓話:“集中精力研究軍事、研究戰爭、研究打仗”,在中美關係緊張、似乎可能打起來的氣氛下,這個視頻增加人們的緊張心理,不停地有人問我:這是習近平什麽時候的講話,是最近的嗎?

習近平多次要求軍隊“集中精力研究軍事、研究戰爭、研究打仗”。
我查了,並不是今年(2020)的,是2017年4月18日習近平在接見各大軍兵種軍級單位主官的講話。此後2018年、2019年,習近平年年都會這麽講。但今年被人放在微信上流傳,當然是有某種針對性的。
關於93年前,1927年8月1日南昌暴動,關於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後中共搶在日本扶植的滿洲國之前,成立蘇聯的傀儡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我都講過,但是我覺得,這兩個日子之間四年的故事,也應該講一講,正好是與中共軍隊有關的話題,也算應景吧。
1966年10月1日,正是文革高潮中,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會見了美國女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這“位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在延安窯洞采訪過毛澤東,聽他論述“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無限崇敬地向毛提問:“你取得了這樣偉大的成就,請問革命經驗是什麽?”

文革中毛澤東接見美國女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老太太也戴上了“紅衛兵”袖章。
出乎她的意料,毛澤東很簡單地總結了三條:一、有飯吃。二、能走路。三、子彈能打死人。斯特朗疑惑不解地笑起來。毛澤東說:“你以為我和你開玩笑?我是很認真地和你談這些問題的。”
民以食為天;吃不飽肚子,就可能鬧革命;鬧革命的人首先也得要有飯吃——這都是最基本的問題。1927年10月,毛澤東帶著秋收起義殘餘的千把人隊伍上了井岡山。從上山那天起,吃飯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井岡山地區方圓五百裏,人口不滿兩千,產穀不到萬擔,人口稀少,耕地不多,又是高寒區,經濟落後。日常生活水平很低,米一元錢可買四五十斤,茶油每元錢可買八九斤,鹽每元七斤,一個普通人,一個月有一元多錢就可活命。

今天的井岡山成為紅色旅遊景點。
毛澤東千把人的隊伍來了,首先聯絡山大王袁文才。見麵禮是100支槍,應該算是厚禮了,袁文才接納了毛的隊伍。但是他對毛說:“你們既然來了,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傷員和部隊的糧油我管,但我這裏錢有限,你還要到山下去打土豪。”他沒有錢和糧食養活毛澤東的隊伍,這也是實際情況,要毛帶足錢糧再上山。於是,毛澤東帶著隊伍在井岡山周邊轉了三個月,打土豪,籌款子,才回到茅坪站住了腳。
半年以後,更大的隊伍來了。1928年4月,朱德帶著南昌起義隊伍上井岡山。朱毛會師,建立紅四軍,本來是井岡山革命力量壯大的大喜事,但是毛卻發了大愁:朱德的隊伍有2400人,跟朱德上山的湘南農軍有8000多人。蕭克上將是他們的頭頭之一。1990年,蕭克任中央顧問委員會常委,與另一位中顧委常委張愛萍發起創建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才有了這個研究會主辦的《炎黃春秋》雜誌。

描繪朱(德)毛(澤東)在井岡山會師的大型油畫。
這些剛剛組織起來的農軍有拿大刀梭鏢的,有老人和女人,還有抱在懷裏的孩子,這麽多農民拉家帶口一起上山,給原本資源貧乏的井岡山造成沉重壓力。山上和山下小塊平原擠滿了人,要吃要喝要穿,都成為大問題。農軍軍容不整,紀律不懂,讓邊界特委和四軍軍委很撓頭。軍委書記毛澤東5月2日給中央的信中說:“豈有此理的湘南各縣縣委和縣政府,帶領了一大批農民一起跑來,現有一萬人在這裏。”“吃飯太難……”
當時的邊區特委書記楊開明給上級報告中講述井岡山的經濟困難:“紅軍經濟唯一的來源,全靠打土豪;因對土地革命政策的錯誤,連小資產階級富農小商也在被打倒之列。又以大破壞之後,沒注意到建設問題,沒有注意到經濟恐慌的危機,以致造成鄉村全部的破產,日益激烈的崩潰。加之反動派又厲行經濟封鎖政策,貨物金融彼此不能流通,生息困難……需用缺乏,供不應求。年年農民的絲、木、茶油、米、花生、鴉片等生產品不能運出賣錢,而需用食鹽、棉花、布匹等日用必需物品,亦無法取得。有潰敗而不可收拾之勢。”

毛澤東(右二)、朱德(左三)與其他蘇區中央局委員合影。
所以,上山僅3個月,湘南農軍組成的29團就要求回老家。朱德帶了28團在後追隨。毛澤東勸阻也沒用,28、29團下山後一路西進,7月底打下湖南郴州。進了城,29團打開幾個倉庫“發洋財”,毯子銀元,什麽都拿。到黃昏,國民黨部隊反擊進來,滿城逍遙的農民兵四散逃跑,潰不成軍。29團團長胡少海試圖集合隊伍,集合好了,槍一響又散了,人心亂了,東奔西逃。隻有蕭克帶的一個連沒逃跑,後來並入朱德指揮的28團。朱德、陳毅見勢不好,隻得帶著殘餘部隊返回井岡山,這在黨史上叫“八月失敗”。想撈一把,發洋財,被毛澤東稱為“單純軍事觀點”和“盲動主義”。
紅軍打湘南,導致湘贛兩省國民黨軍隊組織“會剿”井岡山,就像今天對伊朗和對朝鮮的國際製裁,封鎖了周邊通道,紅軍日子更為艱難。首先沒吃的了,糧食僅夠當地農民自己勉強吃飽,部隊要吃糧、儲糧,都得去山下永新、寧岡地區買,挑回來。朱德帶著部隊下山挑糧,產生了一個後來廣為傳誦的革命傳統教育的故事——《朱德的扁擔》。

《朱德的扁擔》成為革命傳統教育的著名事例,進入小學課本。
靠挑糧維持部隊,也不是長久之計。一來山下地區糧食產量也有限,二來運輸線萬一遇到敵軍襲擾,就不能保證源源不斷供應,最關鍵的是紅軍錢也花光了,買不了糧了。朱德部隊“八月失敗”後回來,更是一貧如洗。1928年年底,毛澤東給湖南省委的報告這麽描繪:
僅僅發夥食錢,此外一切費用都省掉,每月都需現洋萬元以上,出發全靠打土豪。但一則打過的地方,沒得打了;二則敵人圍得緊緊的,打土豪也不許你打遠。三則敵情之嚴重,單獨一兩營兵簡直不能出去籌款。要籌款須得多兵,問題就不簡單了。現在全軍五千人的冬衣,雖得了棉花,還缺少布。這樣冷了,許多士兵還是穿兩層單衣。好在苦慣了。而且什麽人都是一樣苦,從軍長到夥夫,一律吃五分錢的夥食。大家又都懂得是為了無產階級受苦,因此又不怨恨什麽人。
1928年底,湖南和江西軍閥調集兩省六個旅、十八個團,分五路會剿井岡山,企圖一舉消滅朱毛紅軍和井岡山根據地。形勢嚴峻,1929年1月4日毛澤東、朱德召集四、五軍軍委及邊界特委、各縣委的代表在寧岡一個村裏召開聯席會議。毛澤東指出:當前敵我力量懸殊,憑險死守是不利的。加上冬季已到,我軍物資困難,難以取勝。但是井岡山根據地又不能放棄。要保住這塊紅色政權,不能死守,必須采取積極行動。會議決定由毛澤東、朱德帶領紅四軍主力3500人下井岡山,開辟新的根據地。彭德懷等人留守井岡山。後來毛澤東說,離開井岡山,最主要的原因是“經濟上無出路”。
朱毛紅軍下山後,一路艱苦轉戰,終於在瑞金地區站住了腳。

瑞金後被定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首都。
但是瑞金也屬封閉落後的農業區。還得接著打。1929年5月,朱毛紅軍進入福建西部,先後占領了長汀、龍岩、上杭一帶,這才鳥槍換炮了!長汀是閩西曆史悠久的名城,水陸交通便利。紅軍占領長汀,被朱德稱之為“中國革命的轉折點”。紅軍來到前所未有的富裕地區,得到了充足的補給。紅四軍進長汀城後,沒收了十幾家豪紳財產約3萬餘光洋,還向當地商人籌借2萬餘元,一下得了5萬多元洋財,朱毛給紅四軍每人發了4元零用錢,4塊錢是一筆巨款了,還接管了當地的軍服廠,製作了4000套軍服。這是紅軍第一次統一了軍裝,軍容煥然一新。
財大氣粗,毛澤東自己說:“真是撥雲見青天,快樂真不可名狀。”士氣也振奮起來。毛澤東決心把閩西建成鞏固的根據地,特別注重不要把地方搞爛。原來盲動主義的燒殺政策,被徹底拋棄。毛澤東再次強調紅軍的打仗、籌款、做群眾工作三大任務,要求幹部戰士深入貫徹落實。籌款就是為紅軍籌集經費。紅軍要生存,一日三餐,還要買槍買子彈。隊伍越大用錢越多。朱毛紅軍流動作戰,經濟來源主要依靠所過之處打土豪籌款。
怎樣籌款?中共黨史軍史專家劉統有段話說得很形象。

劉統曾任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研究員,大校軍銜。2022年病逝。
劉統說,我們現在的電影常有這樣的畫麵:紅軍到了個鎮子,貼出大布告,於是土豪、商人就排著隊來交錢了,還乞求紅軍開恩,手下留情。劉統說:這都是編出來的情節,哪個土豪會那麽傻,坐在家裏等紅軍來抓呢?沒等紅軍到,他們早都逃跑了,街上空空無人,店鋪都上著門板。紅軍貼布告也沒人看見,找誰籌款去?紅軍起初也是貼布告的,今天在福建古田革命紀念館裏,還陳列著一張紅軍的籌款布告:
查該屋主人賴仲卿確係著名土豪,平素為富不仁,壓迫工農,重租重息,盤剝備至。本地貧苦群眾恨之入骨,特罰籌軍餉大洋五百元,限本日內籌齊,送交本部軍需處。如逾期不交,即將衣服穀物分給貧民,並焚毀其房屋。此布
軍長朱德 黨代表毛澤東 公曆1929年10月23日
這張布告是印好的,土豪的名字和罰款數額、繳款地點,都是臨時填上去的,可見是紅軍的慣用手法,印了很多,到哪兒就一填,貼到門上。但也暴露出不實際的地方:一是罰款數額大,要一日內籌齊五百元,一般土豪很難做到。所以後來紅軍改成“多貼條子少寫數目”,使土豪能拿得出。最關鍵的問題是:如果土豪跑了,抓不到人,你找誰籌款去?

江西於都原為中央蘇區根據地,還保存有大量紅軍“打土豪分田地”之類標語。
隨著蘇區日益擴大,領導人意識到:要維持紅色政權,要發展壯大紅軍,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但是瑞金蘇區養不了這麽多紅軍,蘇區群眾當時是傾向擁護革命的,所以隻能籌很少的錢——你攤派的多了,要麽百姓交不起,要麽跟你對立,不再擁護革命。所以紅區是不能籌款的。要籌款就要跳出紅區,到紅白交界的地方或深入白區去籌款。但白區不是你的地盤,去了就有危險。或是找不到土豪,或是遇見白軍和民團發生戰鬥。
怎樣規避風險,保證籌款成功呢?紅軍集思廣益,總結經驗。古田紀念館裏保存著一份油印文件,叫《籌款須知》,寫於1932年7月,文件中有一章叫“籌款技術”,介紹紅軍如何籌款。這個看來是紅軍內部培訓交流用的,更準確的稱呼,恐怕應該叫“紅軍綁架勒索指南”吧?它和那個“籌款布告”,都是難得的曆史文獻,中共號稱重視革命傳統教育,這些文件都是難得的革命傳統教材。下麵我基本上就是照念,也開一堂革命傳統教育課:

福建省中央蘇區文化園(古田館)陳列有中央蘇區文獻、票證、貨幣和紅軍實物等。
去白區籌款,首先要“一網散開,精密調查”。各部隊劃定區域後,就派出偵查員化裝深入到鄉鎮,打聽情況。調查人員要具備熱心、細心兩個條件,能耐煩,才能在白色地區群眾中有所問得。調查的時候要找到貧苦勇敢的工農分子,從問路、聊天等方式入手。不能直接問:“這裏有土豪沒有?姓甚名誰?”這最呆笨。而是通過側麵閑聊去偵察判斷。比如看見百姓在種田,上去搭話,問:“你忙得很,禾插了麽?做了幾畝田?每年吃穀夠不夠……”或幫著他做事,在談家常話中去探情況。或者拿財物或鴉片煙酒肉等,秘密給那些貧苦工農小孩,引誘他說出真話。這樣就能打聽到村裏誰是土豪,住在哪裏,錢多錢少等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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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國縣楓邊區蘇維埃政府發給楓邊鄉邱光盟的催款通知書。
摸清情況後,就“迅速捉人,適當待遇”。“人是活寶,隻有捉到人籌款就容易。”捉人的方法要注意運用便衣隊,化裝各色土民,暗藏手槍分途出發。特別注意趁黑夜半夜、雨夜雪夜,以及拂曉黃昏三個時候。對於已捉到的人“要適當待遇,對小孩子、老人、婦女,按當地人情風俗及其家庭情形,分別人的輕重普通。輕的可以放回辦款,重的必須收押分別籌款,“最重的要最後放”。這裏所謂輕重,就是看家庭貧富。
催款的時候,要軟硬兼施,“做好做歹,雷厲風行”。抓了土豪和家屬,催款的方式要多種多樣。比如派個戰士在土豪身邊磨馬刀,裝著要殺人;派個戰士提著洋油桶,裝著要燒房子。派當地人做說客,勸土豪家人早點交錢。“總之到了籌款的時候必須動員群眾,調查的調查,貼布告條子的貼布告條子,以及向群眾宣傳的,向代表交涉和催款的,散布凶吉消息的,做轉彎的,提洋油的,磨刀的,打土豪的,沒收財物的,散發東西的,督促的,種種工作人員都要雷厲風行去做。隻有這樣才能動搖土豪及其代表與家屬講價延抗的主意,而服從我們的罰捐,方能使財寶滾滾而來。”

於都縣畚嶺鄉蘇維埃政府發出的土豪罰款通知書。被罰款對象韓啟通的親人已被抓獲,要他交2000塊大洋來贖人。2000塊大洋可買10萬斤穀子。這是目前發現罰款數額最高的。注意看,稱韓啟通為“兄”呢!
如果土豪和家屬逃跑了,隻剩下空房子,怎麽辦呢?紅軍還有最後一著:挖窖。土豪地主是守財奴,有了錢不放債,怕收不回來。經商怕蝕本,所以常把銀子埋藏起來。“窖埋在人不注意處:廁所、糞缸下、豬池下、夾樓板、煙筒中,總之凡可埋藏處都會埋藏有……”挖窖首先要有精密調查,丈量房內外的寬、厚,是否有夾牆。看了屋簷要開天花板,拆瓦看是一層還是兩層。有時白天到處挖,晚上派人暗中監視土豪家人或走狗。看他進去在哪裏盯著某處看,臉色如何?“我們不動聲色,因為他看你已挖動了,必定夜裏要來把財寶挖走。我們隻把人圍好,捉住人再強迫他完全挖出就是了。”
看了這個文件,使我目瞪口呆。遇見如此精明的紅軍,土豪真是在劫難逃啊!

1929年紅四軍某部出具的籌款收據。
不過我們回到當年的曆史環境,也不是不可理解。紅軍初起時那麽弱小,有幾個地主土豪會同情紅軍,拿出錢來讚助革命呢?例如,1932年紅軍打下漳州,向當地商人籌款,遭到商人們一致抵製。紅軍文件說:“商人之狡猾,誰也是知道的。一般大商人要他派出巨大的款項,確不是一回易事。漳州惠隆糖行有一百萬以上資本,須派他一萬元。他寧肯犧牲十七八萬元之糖分發群眾,不肯繳這一萬元之款。由此可以證明:大資本家是堅決反革命的。他寧可犧牲存貨數十萬,不可出一文錢幫助革命。”所以籌款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紅軍籌款當時都規定了任務。中央軍委副主席張震上將,當年是紅三軍團的連長,他回憶說,上級給每個連的任務是每月籌款一萬大洋,他們東奔西跑,跑斷了腿,一月頂多籌到六千。

中共紅色紀念景點之一:古田會議舊址群。
我們詳細敘述紅軍的籌款,是要說明一個道理:要革命,首先就是毛澤東講的要“有飯吃”。紅軍連“有飯吃”都解決不了,還革什麽命?在那個年代,瞿秋白的臨時中央命令全國各地武裝暴動。從1927年到1934年,在全國範圍內曾發起了900多次武裝暴動。結果幾乎全部失敗了。隻剩下中央根據地、鄂豫皖根據地和湘鄂西根據地這三塊。臨時中央盲目執行共產國際的命令,讓各地共產黨組織暴動。但是暴動的條件具不具備,有沒有群眾支持,暴動後到哪裏去,國民黨軍隊來了怎麽應付?這些問題中共中央那些書生也不知道怎麽辦,結果是成千上萬的中共黨員白白送了命。毛澤東沒按共產國際的指示辦,而是按照《水滸》的方式,把紅軍隊伍保存下來。看起來是很不正規,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在國民黨軍封鎖、圍困的艱苦條件下,紅軍不但生存下來了,還發展壯大了,開辟了新的根據地。
了解了這一段曆史,我們才知道“有飯吃”三個字蘊含了多麽豐富的內容。

井岡山的毛澤東塑像。
有人曾說,毛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但那隻是他的一個側麵。他更本質的側麵,是一個工於算計的實用主義者——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革命的功利主義者”。為了奪權和掌權,他可以不擇手段,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幹出跌破人們道德底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