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真相可沒中國課本上說的那麽簡單。大清本土鴉片 如何“卷死”進口貨的?

來源: 2025-12-05 05:49:37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大清本土鴉片 如何“卷死”進口貨的?

讀過中學曆史課本的朋友都知道,中國近代史的開端是1840年的鴉片戰爭,然後英國人就開始瘋狂往中國出口鴉片,毒害中國人。自此中國就一步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不過,曆史真相可沒課本上說的那麽簡單。

事實上,鴉片戰爭前,大清的很多農民就已經開始種罌粟。等到鴉片戰爭以後,從民間到官方都開始主動開始把鴉片本土化,產業化。到後來不但國產貨完全擠占了進口貨的市場,甚至衝出國門走向世界。當然,從厲行禁煙到完全放任鴉片,後果給了國人身體和心理上非常沉重的打擊,甚至影響了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曆史。那大清是如何從禁煙到自產自銷鴉片的?鴉片又是如何影響中國曆史進程的?

說起來,人類種罌粟的曆史非常早,大概公元前3400年,就是中國傳說裏共工治水的年代,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就在美索不達米亞種罌粟。隨著文明的傳播,西到地中海,東到古印度,都有罌粟的影子。到了中國唐朝時期,阿拉伯人通過商路把鴉片傳了過來。當時,唐朝人管鴉片叫“阿芙蓉膏”,一般來說,唐朝人拿鴉片當鎮痛安神的藥來用。打這起一直到明朝中期之前,鴉片在中國就沒斷過,比如明朝的萬曆皇帝,這位爺就把鴉片叫“福壽膏”,和煉好的丹藥一塊兒用。

不過,這時候罌粟還沒有被大規模種植,產量非常有限,物以稀為貴,當時也隻有萬曆這種級別的才能“享受”。所以,中國社會沒有出現大規模吸食鴉片的現象。根據葡萄牙人的檔案統計,16世紀末從印度銷往中國的鴉片每年不超過二十噸。不過,後來葡萄牙人把印度的鴉片和美洲的煙草一結合,弄成了讓人上癮的新玩意兒。從此之後一直到清朝康熙年間,這種新形式的鴉片讓越來越多的人沉迷上癮,隻要上了癮就停不下來,哪怕是傾家蕩產也得吸上一口。

早在雍正七年,也就是1729年,當時的福建巡撫就在奏折裏說,民間吸煙風氣日盛。這裏的“吸煙”就是吸食鴉片。雍正那時對官民道德要求極高,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眼看著吸鴉片能讓上癮,傷風敗俗,那還能忍,就給統統禁掉。從目的上來說,中國最早的鴉片禁令,就是皇帝拿來整飭風俗用的。當然了,這時候的鴉片禁令屬於大清內部矛盾,遠沒有到跟洋人翻臉鬧掰的程度。

不過,到了乾隆年間的1757年,英國在普拉西戰役之後控製了印度和孟加拉。從此以後,英國人的東印度公司在這裏大量種植鴉片,年產量迅速攀升到數千噸,這些鴉片絕大多數通過走私等手段進入大清。鴉片迅速侵蝕了大清的官場與軍隊。當時就有官員上奏折說:咱八旗,綠營兵抽上這玩意兒,打仗都打不動了,地方官員抽鴉片更是蔚為成風。凡此種種,讓乾隆龍顏大怒,親批“此毒若不去,官將不能理事,兵將不能禦敵”,並三令五申嚴格禁煙。當然,鴉片屢禁不止,除了讓人上癮之外。還有就是那些走私窩點全在海外,根本不在大清自己地盤上,所以,官府拿它一點沒轍。所以禁煙紅頭文件下來了,人抓了一批又一批,但還是管不住鴉片泛濫。

 

◇ 圖為反映鴉片戰爭的插畫

到了嘉慶五年,朝廷開始全方位係統地製定了針對所有人的禁煙令,賣鴉片的一經發現一律絞死,吸鴉片的無論官民,隻要發現要被打一百棍子然後充軍。朝廷禁令不可謂不嚴,但是鴉片滲入骨髓之下,大清又官官相護,朝廷的禁令跟擦屁股紙一樣。其實,早在1820年代,大清國內就已經開始大範圍種罌粟了,隻不過這時候種的鴉片遠遠滿足不了國內市場需求罷了。所以說,就算朝廷三令五申要禁煙,底下人也是搞陽奉陰違那一套。

這時候,鴉片不僅讓大清從上到下都上癮墮落,還造成了大量的白銀外流。到了道光朝前期,大清國庫就因為鴉片已經收不上多少銀子了。有人統計過,1823到1831年,大清官民光買鴉片的錢就花了1800萬兩白銀,鴉片戰爭前更是有3000萬兩白銀花在了鴉片上。要知道當時大清的年財政收入也就4000萬兩白銀左右。眼瞅著人們種罌粟吸鴉片已經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朝廷內部對鴉片問題也吵得不可開交。當時主要分為兩派,一派是弛禁派,代表人物就是太常寺卿許乃濟。這位在道光十六年,也就是1836年,給道光帝上了一個折子,提出:與其讓洋人賺了這筆錢,索性徹底放開,讓咱大清百姓都種罌粟,咱大清人多地廣,早晚把洋人的鴉片整倒閉。當時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和直隸總督琦善都直呼:許大人簡直是我大清棟梁之材。

 

◇ 圖為林則徐畫像

另一派是嚴禁派,代表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則徐。就在許大人提出開放種罌粟這事兒沒兩年。1838年,林則徐就上了那份著名的《禁煙奏折》,說再這麽放任下去,“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道光帝一聽深受震動,沒兵,靠誰來保衛朕的江山?沒錢,誰還給朕賣命?要是再不禁了鴉片,恐怕這大清江山就毀在朕的手裏。於是,他決心命林則徐為欽差大臣赴廣州禁煙,這就有了虎門銷煙和鴉片戰爭。從這就能看出來,直到鴉片戰爭,鴉片確確實實嚴重威脅大清的統治,在相當一段長時間裏,“禁煙”也是大清的主旋律。

 

◇ 圖為虎門銷煙場景複原圖

鴉片戰爭的後果,大清簽了《南京條約》。這時候大清在表麵上還是堅持執行禁煙政策,道光帝還連續頒布《禁煙上諭》,設立煙務查禁官。從表麵上看,過去的禁煙國策依然在堅持。但問題是,和英國人簽的《南京條約》,白紙黑字寫明了,“準夷商輸入貨物,繳稅後自便,不得掣阻。”也就是說,洋商進口中國的貨隻要繳了稅,大清就不能隨便查扣了。

當時進口中國最賺錢的貨可就是鴉片,既然不能隨便查扣,洋人這些貨裏有沒有夾帶這些鴉片就不好說了。如此一來,鴉片就更大規模地蔓延開來。此時的林則徐對鴉片的態度和過去可以說是判若兩人了,道光二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847年,林則徐跟友人的書信往來中談到鴉片問題,說“鄙意亦以內地栽種罌粟於事無妨”。而他的理由也很直白,既然橫豎都禁不掉,不如鼓勵百姓擴大種植罌粟規模,把洋人的鴉片擠兌走,這樣白銀就不外流,百姓也能有收入提高,可謂是一舉多得。隻不過,這時候的民間種植生產的鴉片比過去已經多了不少,但還沒辦法跟洋人的進口鴉片抗衡。

 

◇ 圖為太平天國主要活動範圍

等到了鹹豐年間,太平天國占據南京截斷漕運,朝廷收入銳減。為了鎮壓太平軍朝廷還得開大量軍餉,這一來一回弄的是財政捉襟見肘,趨於崩潰。這時候任何能收上稅的東西都是好的。當時朝廷的八旗綠營已經全廢了,戰鬥力還不如土匪。眼瞅著江山要被洪秀全掀翻,無奈之下,朝廷隻能讓地方上的官員自己想辦法搞團練武裝。而這當中花的錢,就得靠地方自籌。

如此一來,想不從鴉片上征稅都難。比如辦湘軍的曾國藩就在奏折裏說了,“煙雖害民,而禁無濟,若征厘以濟師用,可權宜行之。”我也知道鴉片不好,但朝廷禁了這麽多年也沒啥效果,那還不如對鴉片征稅,以此作為當下的權宜之計。曾國藩也很清楚這麽做不是長久之計,奏折最後還特地加了個補充,說“此法萬不可久行”。但眼下火燒眉毛,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而大清朝廷隻能依仗曾國藩和他的軍隊,也就默許了這個建議。

 

◇ 圖為曾國藩

於是,曾國藩立刻行動起來,湖南江西地方每斤鴉片收一到二錢白銀,另設“煙館牌照費”:那意思就是誰要開大煙館,誰就交錢領營業執照。當時的湖南巡撫駱秉章在奏折裏說,湖南的鴉片稅金,也就是煙厘,每年至少有二十萬兩白銀,都拿來給湘軍做軍餉了。後世一些曆史學者們通過整理文獻和數據,得出結論當年湘軍軍餉有三分之一都是靠鴉片稅。也就是說,要沒有這鴉片稅,說不定這太平天國還能多挺幾年。

當然,有了曾國藩為榜樣,其他的地方大員也是有樣學樣。比如李鴻章就青出於藍,李大人建立了一套完善的鴉片財政製度。根據《李鴻章全集·奏稿》《江南通誌》、以及海關檔案記載,當時的進口鴉片要經過江南、上海這些地方,這可都是李大人淮軍的地盤。進口貨都是按“箱”計稅;每箱鴉片六十公斤左右,稅就占了三十到五十兩;地方上的分銷商在賣的時候,還要繳每斤一至二錢的“煙捐”。這麽幾種措施搞下去,鴉片在李鴻章這裏就成了搖錢樹。有人算過江南鴉片貿易的帳,光上海的“煙厘”收入就超白銀三百萬兩。這裏麵相當一部分被李鴻章留下當淮軍軍餉。李大人還嫌不夠,在江南設立“煙票局”,發放帶印票據。每張煙票代表合法繳稅的鴉片若幹斤。煙票可轉賣、流通,甚至被人當短期貨幣用。

 

◇ 圖為李鴻章

朝廷的封疆大吏這麽幹,就相當於把鴉片財政從臨時的灰色收入,變成了準正式財政金融體係。其他地方大員也紛紛效仿,比如左宗棠西征的時候,除了向洋人借款,還每年收數十萬兩的煙厘銀養活軍隊,再比如廣東的丁日昌把這煙厘銀用在了海防建設上。

同樣在鹹同年間,大清的鴉片業也完成了從進口到自產的轉型。19世紀四五十年代,當時雲南這地方氣候土壤很適合種罌粟,一批罌粟種子就通過孟加拉和仰光進入滇西的騰衝大理,所以雲南也就有了一批罌粟種植戶。當時,還有英國商人在離雲南不遠的緬甸邊境開“洋煙作坊”,不僅教當地人種罌粟,還教他們怎麽製作鴉片。對雲貴這些地方的老百姓來說,能耕種的土地有限,糧食產量很低,普通老百姓平時就在死亡線上掙紮。往後大清為了鎮壓長毛不斷加稅,要是光種糧食老百姓就得活活餓死,而種一畝罌粟的收入相當於三畝糧食。要是你還會加工手藝,把做出來的鴉片賣出去,這比米糧賺的多多了。於是,在生存的壓力下,當地老百姓開始大規模種植罌粟。到了19世紀60年代後,這罌粟就種遍了全國,北到蒙古,山西,西到甘肅,南到福建廣東。大量土地被拿來種罌粟,像雲貴川地區,這種罌粟甚至成了一些農民的主業。

 

◇ 圖為1866-1894年,中國罌粟產量及耕種麵積的估計

當然,相比於進口鴉片,雲貴的土煙價格便宜,有著無可比擬的競爭優勢。根據當時記載,印度煙,也就是進口鴉片,每斤大概五錢銀子,而雲貴地區的土煙每斤最多兩三錢銀子。前麵講了,剛開始這土煙的質量不能和進口的比,雜質多,氣味衝,但架不住底層平民買不起印度進口煙。於是,土煙就有了剛需,產量也就源源不斷地增加。而且當地人很有上進心,想方設法學習從印度那裏先進的鴉片技術,這麽一來,雲貴的土煙質量穩步提升。

到了光緒初年,滇黔土煙的品質已經接近了印度產品,廣州漢口這些大城市的癮君子已經都能接受國產鴉片,它的價格還是一如既往的便宜,那麽如此物優價廉的產品不把外國鴉片擠出去簡直沒有天理了。

 

◇ 圖為1905-1906年,中國各地區鴉片產量

1869年,英國人就寫報告說:“本地鴉片正迅速取代印度鴉片通行西部各省”。當時,英國人甚至想用降價促銷保住自己的市場份額,但算下來,成本太高,沒啥利潤,最後隻好放棄。19世紀六十年代初,印度輸入到大清的鴉片量在四萬箱,幾乎壟斷國內的鴉片市場,到了1890年,就降到了一萬五千箱。到了1900年,就隻剩五千箱,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僅用三十多年,大清的自產鴉片就已經把外國鴉片擠走了。當時的很多富戶發家的第一桶金都是靠種罌粟搞鴉片賺來的,比如陳忠實有本《白鹿原》的小說,書裏的主人公白嘉軒,就是靠種罌粟發的家。

當然了,國產鴉片蒸蒸日上的同時,大清也徹底淪為了鴉片的國度。因為,從1894年開始往後不到十年,大清先在甲午戰爭中敗於日本,又在庚子國變中得罪了幾乎所有列強,要背負巨額賠款,加上往後大清要修鐵路練新軍,這都需要比過去更多的銀子。這時候的大清財政要是離了鴉片,就得立馬崩潰。比如雲南每年鴉片稅收約三百萬兩,占了全省財政百分之四十;四川大約五百萬兩;貴州雖貧,但煙稅仍占總收入一半。地方上靠鴉片續命,朝廷也沒好到哪裏去。

 

◇ 圖為1879-1906年,鴉片生產及消費(單位:關擔)

1880年代,大清又到了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一方麵北洋水師的鐵甲艦一艘艘服役,那都是要真金白銀砸進去的,另一方麵北方旱災,黃河決口,救災要的銀子簡直是無底洞。這時候,朝廷能指望的就隻有鴉片了。1882年,直隸總督李鴻章在奏折裏說,“歲征煙厘銀三十餘萬兩,留作北洋船政之用。”這是把直隸的鴉片稅直接扣留養海軍了。1890年的天津海關年報也說,天津煙稅是海軍經費的重要部分。除此之外,朝廷每年還要給北洋水師很多補貼,這些補貼相當一部分來自各省鴉片稅。當時北洋水師每年的開銷,包括買船造船訓練和軍餉,在四百萬兩左右,其中至少有五分之一至三分之一來自鴉片稅或煙捐轉匯。換句話說,北洋水師的軍艦中有一部分就是拿“鴉片錢造的”。

而救災的錢更是指望鴉片。光緒十年黃河發大水,急需賑災,可是國庫存銀隻有三十萬兩,無論如何都不夠,那麽大清從地方到中央,又一次把眼光放在了鴉片之上。當時的河南巡撫張樹聲上奏“可暫征煙厘以賑災”,意思很簡單,別人能收的河南也要收,皇帝一看,準了。於是河南、山東兩省臨時征收“煙厘銀”,每斤鴉片加稅一錢。據《籌賑檔》記載,這項特別煙稅一年征得銀約一百二十萬兩,幾乎占全部治河費用的三分之一。那麽大災之後黃河河堤重建也得日常維護,光維護一年就得六十萬兩白銀,其中三分之一來自煙捐。到了1905年的時候,大清朝廷總收入是八千萬兩銀子,英國人控製的海關收入兩千萬兩居於首位,而各種鴉片稅收則是一千萬兩,穩居第二。這麽看如果沒有鴉片的稅收,大清當時所謂的同光中興也好,洋務運動也罷,甚至最基本的賑災都無法完成。可以說,大清王朝就全靠鴉片給續命了。

 

◇ 圖為在罌粟田中忙碌的農民

當然,大清的鴉片不僅自產自吸,還衝出了國門走向世界。1879年,英國駐緬甸領事就報告,雲南過來的鴉片雖然質量不行但便宜,深受當地窮人的喜愛。到後來,隨著滇越鐵路通車,大清鴉片出口規模進一步擴大。20世紀初的時候,大清一年產出鴉片三萬噸,其中有四千到五千噸出口。光看出口這數就已經是當年英國往大清輸入鴉片最多時候的兩倍了。可以說,當時的大清已經是世界第一,遙遙領先的鴉片出口國。

 

◇ 圖為晚清時期,一對吸食鴉片的男女

作為全球鴉片業的老大哥,又是人口大國,當時大清全國大概兩千萬人抽大煙,差不多每三四個成年男子就有一人吸。衙門裏,碼頭上,兵營裏到處是煙霧繚繞的景象,甚至大清裝備最先進的各鎮新軍中,鴉片也是屢禁不止。不過,當時上層官僚覺得鴉片挺好。不僅能給身體帶來愉悅,給朝廷帶來稅收,有些人認為這東西能讓貧苦百姓勞累一天後安然入睡,緩解精神和身體上的痛苦,化解社會矛盾。在文人這兒,不少人認為吸鴉片是雅事,他們把“煙榻”“煙槍”“煙燈”當作藝術陳設,稱之為“香煙閑情”“紫煙小集”“煙中趣”。至於普通老百姓,他們也知道鴉片上癮的後果,民間流傳大量俗語,比如“煙錢吃盡家中銀”,“煙不離口,命不離鬼。”等等,但是一般人也就把它當作個人命運的問題,誰要是染上鴉片,那隻能說是活該倒黴。

 

◇ 圖為宣統元年的土藥執照

而真正從國民性的角度對鴉片全盤否定的,還是甲午戰爭以後興起的一群新式知識分子,比如康有為,梁啟超,嚴複等人。1899年,梁啟超就在《論中國積弱由何而來》中說,“煙毒者,亡國之根,壞種之源。”嚴複則是從政治體製和國民性的角度說起,所謂“民智不啟,煙瘴滿國,談自由者猶夢中耳。”這也是中國人第一次將鴉片與國民性、民族存亡、現代化障礙聯係起來,當然這些人在當時本身就是所謂的“亂臣賊子”,所以他們的話在當時遠遠稱不上是“振聾發聵”。

 

◇ 圖為英國前首相格萊斯頓,在他擔任首相時期,英國成立“皇家鴉片委員會”

真讓大清對鴉片態度轉變的,反而是英國政府和美國傳教士。按理說鴉片最早就是洋人給弄過來的,他們憑啥對大清的鴉片指手畫腳?說起來,原因也很好理解。洋人也不是鐵板一塊。19世紀下半葉,英國社會上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鴉片運動,維多利亞時代的繁榮之下,英國社會進入了一個道德覺醒期,主張社會改革的活動家和宗教人士主張“清潔的帝國”,“人道的統治”。議會內部也出現了“自由主義良心派”。當時,就有不少人在報紙上和議會裏大聲疾呼,“咱們一方麵宣稱文明與基督之國,另一方麵靠毒品維持殖民財政。”這些人按照現在很多人的標準應該是妥妥的英奸,但是這群“英奸”確實推動議會立法。

到了1893年,英國議會成立了“皇家鴉片委員會”專門調查鴉片問題,這意味著英國的道德立場第一次在外交上讓步。當然了,這並不是說他們同情中國,更不意味著沒有算經濟賬。但英國人這麽幹,最主要的動機還是完成大英帝國的自我淨化。

跟英國這些人比,美國傳教士對禁止鴉片是更加堅決,這些人本來就是清教徒出身,根兒上就反對過度縱欲享樂,像鴉片這樣掏空身體的東西當然應該堅決廢止。而當時的美國又是世界各強國中的後起之秀,這些高舉的道德大旗的傳教士們,就成了美國發出聲音占領國際輿論的重要手段。也就是說,傳教士的聲音也在很大程度代表了美國政府的態度。

 

◇ 圖為晚清在罌粟田中忙碌的農民

當時英美兩國有很多傳教士在中國建醫院,收治病人,能獲得第一手鴉片泛濫的情況資料。這些人認為,如果再任憑鴉片這麽禍禍下去,那這片土地就跟自己倡導的道德觀格格不入。而且,大清出口的鴉片遲早有一天要把世界都給禍禍了。可以說,大清的鴉片已經成了世界醜聞。所以,在英國改良派和美國傳教士的呼籲下,英美兩國政府對清政府施壓,希望禁絕鴉片。甚至許諾說,如果大清照做,那《辛醜條約》的賠款可以酌情減免。

這對清廷來說誘惑是相當大,1906年,慈禧老佛爺頒布了《十年禁煙詔》,並設“各省禁煙總局”,要求分階段禁止鴉片,在十年內徹底禁絕。當然,大清自有國情在此,想要十年禁絕鴉片還是太樂觀。但在世界上,朝廷可是公開拍胸脯保證了,況且還有洋人監督,大清對過去束手無策的鴉片忽然就有了辦法。

 

◇ 圖為1909年,在上海匯中飯店舉行的“萬國禁煙會”代表合影

1908年,大清海關司長,英國人赫德就說,兩年間罌粟種植麵積減少了三分之一。不過,英美兩國覺得進度還是太慢,打算和清政府聯手鏟除鴉片。1909年2月,英美法德日等國和清政府在上海開會,討論國際禁絕鴉片的問題,這也是世界各國合作禁毒的國際會議,這次會議的各種章程和結論,也被視為國際禁毒合作的開端。

隻不過,到了這時候,大清已經積重難返,禁鴉片的大業還沒弄完,就完蛋了。之後,中國軍閥混戰,各個大帥都要錢養軍隊,怎麽辦?鴉片這個來錢快的東西就又死灰複燃了。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幾十年。很多人提到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中國人,總會想到一個詞叫“東亞病夫”,這樣的“病”,有相當大一部分是鴉片之病。

 

◇ 圖為閻錫山《為禁毒禁煙事告諭人民文,告民眾書》

說起來,鴉片的病最早的確是洋人帶進來的,但卻是大清自己給弄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大清滅亡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鴉片遺毒還在影響國人的心理,進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曆史。今天看大清和鴉片的孽緣,會覺得特別諷刺。大清自己被洋人的鴉片害得不輕,後來主動擁抱鴉片之後在短短幾十年做到了遙遙領先,最後得讓洋人出來收拾殘局。這一切的曆史站在當局者的角度,有太多的不得已,往根上說,在他們的算盤裏,有江山、有銀子,就是沒有百姓的命。這樣的朝廷麵對鴉片能做什麽決策,也就不難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