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1/2)
我們在利茲機場進海關。針對外國人隻一名關員,我們前麵兩三位都被他盤問好久。“你們去思家堡幹什麽?”因為那首有名的歌。他把護照還給我們,“假日愉快!”我跟著歌聲走,循聲而去。
《思家堡集市》詞曲來曆不明、涵義不清,充滿了神秘的詩意。思家堡,英格蘭中部北約克郡東岸海濱城鎮,我要去那兒早已消散的集市,買一件無接縫細棉布衫。
你要去思家堡集市嗎?
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
請代我向一位住在那的人兒問好
她曾是我的真愛
讓她給我做一件細棉布襯衫
(在山坡上,在綠色森林深處)
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
(在雪地上追尋麻雀的蹤影)
沒有接縫,不用針線
(毯子和鋪蓋,山的孩子)
那麽她將成為我的真愛
(酣睡不曉得號角在召喚)
讓她幫我找一英畝土地
(在山坡上,點綴著些許落葉)
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
(用銀色淚水衝洗墳墓)
在鹹水和海岸之間
(一名士兵清洗並擦拭著槍)
那麽她將成為我的真愛
告訴她用皮革鐮刀收割
(戰爭的吼叫在猩紅色的隊伍中燃燒)
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
(將軍命令他們的士兵廝殺)
並將它們全都收集在一束石南花中
(為他們早已忘記的事業戰鬥)
那麽她將成為我的真愛
你要去思家堡集市嗎?
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
請代我向一位住在那的人兒問好
她曾是我的真愛
歌中唱到的無接縫細棉布衫、銀色淚水、鹹水和海岸之間的土地、皮革鐮刀,猶如戰亂中牢靠的愛,似乎都是不可能的事。反複吟唱的疊句“歐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裏香”這四種香料,到底跟戰爭、愛情有什麽聯係?
我們坐巴士到利茲市中心。沿途山丘起伏,早春還是羞澀。我們雖然從新英格蘭來,英格蘭的風物人文究竟不同。語音差異倒在其次,建築技術、風格跟新英格蘭不一樣,讓我們立時感到身在異國。
到思家堡的火車還有十分鍾就要發車,我在舊售票機前鼓搗按鈕,狗狗開始按左上方的觸摸屏。那個觸摸屏高2.5英尺,寬1.5英尺,我隻當它是告示牌,沒想到竟是售票機。美國的售票機不會用這麽大的觸摸屏,連隱私都沒有。
從利茲到思家堡隻要一個多小時,正好我們欣賞英格蘭美麗的鄉村。相鄰草場間的籬笆修剪整齊,美國農民是不會費這個神的。英國橡的新葉還沒長出,每一枝節都曲折有致,展現太極姿勢。山丘在遠處起伏,草場上空無一人。陰雲將一隻歐歌鶇的飛行壓得離草地隻有一米高,列車的轟鳴中它唱著陶淵明的歌。空氣戴上了麻毛細雨的麵紗,火車頭如性急的新郎急於掀開。驀然間,一位紳士在草場漫步,邁著康德裝有瑞士鍾表的步伐,周圍沒有人,也沒有房子。
我們到時,既無雨點,也無陽光,拖著行李箱,下坡、過橋,上坡、繞彎,不到一刻鍾,就到了懸崖上方的溫泉旅館。旅館俯視北海南灣,前台姑娘接過行李,思家堡方言有海風的鹹味。
我們先出去吃中飯。這是個濕漉漉的地方,每一棟屋頂、每一株樹,都長有青苔,不知道空中自由(免費)施放的海鷗糞便,對青苔是不是一種滋養。聖尼古拉斯懸崖上的這家土耳其餐館挺不錯的。思家堡是漁村、政治保守之地,最流行炸魚炸薯條(fish and chips),但有幾家過得去的土耳其、意大利和西班牙餐館。無論何種風味,他們都會或多或少用到那四種香料。晚上我們在西班牙餐館,甚至碰到一位法國來的侍應生。“這裏沒啥好看的,你們去約克吧,”他想將思家堡全留給自己。
從無字處讀詩,我們偏要。我們走下懸崖,遊覽南灣的漁港,走過一家又一家炸魚炸薯條餐館,幾家賭場間或其中。初春時節,整巴士的遊客開始陸續到達。一群海鷗將一位女遊客的炸魚炸薯條午餐哄搶一空,在空中擺上餐桌,表達對遊客的熱烈歡迎。“你知道堆著的這些筐子幹嘛用的?”不知道。“筐子上麵有個口兒,龍蝦知進不知出,”我給狗狗解釋,“其實就是守株待兔。”天地間,知進不知出的,可不隻龍蝦。真正守株待兔的,亦不乏其人。
在鹹水和海岸之間,懸崖上下,綿延都有步道。我們先沿著海邊走,然後迂回攀升,回到旅館,從南灣看北海。晝有晝的明媚,夜有夜的風情。五顏六色的燈光,讓漆黑的海也變得五顏六色。夜風推動海浪,將遊子的夢攪得一塌糊塗。
曆史上思家堡的確是有集市的。集市源於英王亨利三世1253年頒發的皇家特許狀,每年9月中旬開始、持續一個半月,是非常盛大的集貿市場,吸引歐洲各地商人前往交易,也使思家堡成為一個娛樂中心。從1383年起,附近的西默(Seamer)集市興起,思家堡集市開始衰落,最終在1788年停辦,前後存續500多年。
這個漁村有文化。安妮·勃朗特1840-45年在約克附近鄉間羅賓森家當家庭教師,每年夏天都要跟羅賓森家到思家堡度假,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喜歡這個地方,雖然到那時思家堡集市早已停辦。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肺結核常常致命,勃朗特家也為之所苦。1849年初,安妮的肺結核已非常嚴重,去思家堡是她最後的願望。5月28日她在思家堡去世,年僅29。夏洛特決定“將花兒放在落下的地方,”於是安妮被安葬在思家堡聖瑪麗教堂墓地,就在城堡牆根,俯瞰南灣。
我在女王街4號羅夫特豪斯夫人舊書店,居然看到希薇亞·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63)全套日記,幾十張光盤。我讀過她高中剛畢業、上大學時期的日記,已經寫得非常好了,寫的都是我熟悉的地方。其他人的日記主要記事,她的日記是作詩、非同尋常。店裏管事的是位讀書人,從他跟顧客的交談中我確知,他隻賣他讀過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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