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的溫州》
自那時起,本報就開始持續關注私營經濟是否享受國民待遇問題。
記者 盧躍剛 劉揚
見報於1987年11月18日~21日。
記者手記 盧躍剛
溫州是個什麽鬼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人多地少,窮山惡水。可怎麽那麽能折騰,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都是中國政治關注的地方。真是邪了門兒!
隻要有政治運動,那裏就會打擊一批資本主義。上個世紀50年代永嘉的分田單幹;六七十年代開地下工廠、地下錢莊;七八十年代私人以各種公家的名義戴上“紅帽子”進行實業和商業活動……
圍繞著溫州姓“社”還是姓“資”的問題,爭論了30年,一直到1987年大爭論,還是爭論不清。
我和劉揚在溫州檔案館和有關部門查看了溫州1957~1987年30年的曆史。一個星期下來,我們得出了3個結論:溫州30年的曆史,就是不斷打擊“資本主義”的曆史;姓資姓社的討論是人類曆史上最華而不實的討論,最血雨腥風的討論;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所有改革,其本質是“回歸”,而不是什麽“前所未有的改革”,是政府對民間被壓抑的訴求的承認,是放棄一些僵化的意識形態來尊重某些權利。
溫州人比誰都明白,他們麵臨的最緊迫的問題,不是“左”和“右”的問題,而是“肚子問題”。
由政治文化切入溫州問題,才可能切中所謂大爭論的要害。
這種切法在當時還相當敏感。那時我和劉揚都年輕,膽大,決定了就幹。
在溫州觀察很有意思。我們首先觀察到,溫州全國著名的10大商品市場,樂清縣的機電市場、永嘉的紐扣市場、蒼南的徽章證件市場……都在偏僻的鄉鎮,然後向全國輻射,蓬蓬勃勃發展。
溫州政府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我們用4個字概括:“無為而治”。上麵逼得緊了,就打擊一下;上麵鬆懈了,就放任自流。
溫州要說窮,窮得叮當響,除了靠近溫州市區的瑞安市,其餘的縣絕大部分都是國家級和省級貧困縣;要說富,又富得流油。
溫州的消費是我們當時的工資收入所不能承受的。我們隻能在政府辦的溫州賓館吃2.5元一份的份飯。一份飯,我們隻能吃個半飽。肚子餓,隻能到外麵吃麵,或者買兩隻豬蹄子啃。因為,隻有這兩樣東西最便宜。
這就是溫州,不可思議的溫州。
我們寫了5篇報道,通過寫溫州的生存狀態來寫當時的政治文化,在這種政治文化下一部分人的權利被剝奪了。
開篇《紅色幽默》,寫的是溫州批“資本主義”,結果是“資本主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第二篇《名分的困擾》則指出,早期私有企業求發展的障礙,首先是製度和意識形態的歧視。當時,可以允許外國的私營企業進來合資獨資,卻不允許國人辦私營企業,隻允許辦個體經營執照,一句話,限製私營企業的發展。私營經濟到了一定規模,要求更大發展,怎麽辦?於是戴“紅帽子”。然而,這種規避製度瓶頸的權宜之計,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煩惱,核心問題是“產權不清”,後來90年代大規模的產權糾紛便是這一禍患的顯現。
到溫州後,我發現一個現象,每次打擊私營經濟,都帶來了嚴重的經濟滑坡。第三篇《“空白地”說》講的就是這個,如果一種製度、一項政策的運行成本過高,就應該進行反思。
這是一組相當敏感的稿子,發了之後,反響很大,沒有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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