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反”運動與“抗美援朝”（7）
現在，讓我們回過頭來看東北局這半年來走過的路程，那麽，從“抗美援朝”戰爭開始以後，中共東北局配合中央，為尋找解決抗美援朝戰費，所有的謀算、經曆和無奈，以及最後決策形成的大概思路，基本上已能清楚地看出來。因為抗美援朝戰爭，引起中共、首先是東北的財政極度困難。主政東北的高崗在一九五一年三月時最初想到的辦法是以反官僚主義名義清洗舊政權留用人員，藉以減少政府財政開支用到支援抗美援朝戰爭上。但此舉效果不彰。因此到五月中旬在毛澤東建議下，開始開展增產節約運動，試圖用增產節約的方法來解決抗美援朝缺乏戰費的問題。抗戰時期毛澤東在延安就曾發動過一個“大生產運動”，部分地改善了當時中共軍隊和根據地的財政和物資困難。現在發動增產節約運動，不過是故伎重施而已。此時，清洗留用人員的行動可能暫停。但是二個月以後，毛澤東和高崗發現靠增產節約也解決不了迫在眉睫的財政困難。而此時陳雲與薄一波已經向中央提出了警告，若再無解決財政危機的辦法，整個物價將有崩潰的可能。怎麽辦呢？該想的辦法都已想了，該試的辦法也已試過了，都是“此路不通”。此時環顧四周，社會上比較有錢的隻剩下民族資產階級了。可是難那，作為臨時憲法的《共同綱領》將民族資產階級列為人民的一份子，新中國剛成立今後的經濟建設也還需要利用民族資產階級，因此不能簡單地以“革命”的名義，用暴力直接剝奪地主財產的辦法來對待資產階級。估計是在這樣的情勢下，毛澤東和高崗這才想出了以“反貪”的名義製造幹部受賄被腐蝕的“事實”，再以工商業者“行賄”、“偷稅漏稅”的罪名，逼迫工商業者以補交偷漏稅款的名義向中共上交金錢的辦法。也許高崗在做八月三十一日的報告時，因為習慣思維的影響，對黨員幹部的貪汙情況還不敢說得太嚴重，或不願自汙太甚，隻敢說“少數”。但毛澤東看了高崗報告可能覺得這樣說力度還不夠，發動“三反”理由還不能令人信服，因此指示高崗還需加大對黨員幹部貪腐情況嚴重性的指責，於是這才有了九月六日東北局的《決定》。九月六日《決定》的特點是故意誇大了東北地區黨員幹部貪汙蛻化的嚴重性，尤其在宣傳上把原來反貪的重點從黨外留用人員身上轉移到黨內，這就為後一步發動“五反”作好了輿論準備。因為既然共產黨對自己幹部的貪腐都不能容忍，下手都這麽狠，那下一步整治那批犯了“五毒”的工商業者，誰還能說三道四？九月六日以後，東北率先開展了“三反”運動。也是從這一天起，全國也開始沿著預設的“三反”“五反”軌道向前滑動了。
十月二十六日，高崗在東北局幹部會議上作了一個題為《全麵開展增產節約運動，進一步深入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鬥爭》的報告。“三反”運動至此正式定名。差不多也在這個時候，全國的“增產節約運動”也陸續開展。但這已是按既定計劃上演的整套假戲的開場戲而已。等開場戲唱罷，很快地在十二月一日，中共中央就發出了在全國範圍發動“三反”的決定。然後在一九五二年一月二十六日，毛澤東又以中共中央名義發出了《關於首先在大中城市開展五反鬥爭的指示》。圖窮匕首見。中共一路遮遮掩掩、真正的運動對象、“籌款”的目標，至此才被推上“祭台”。
當然，對於這個預先策劃好的陰謀，中共是絕對不會承認的。至今中共仍堅持說是因為在“增產節約”運動中發現不少幹部犯有貪汙浪費和嚴重官僚主義的事實而發動“三反”運動的；然後又在“三反”中發現了大量資產階級腐蝕國家幹部、偷稅漏稅、盜竊國家經濟情報等嚴重的“五毒”罪行，於是才發動“五反”的。但這個理由實在太牽強了，幼稚得隻能騙騙小孩。因為腐蝕和被腐蝕，受賄和行賄，不過是同一個錢幣的兩個不同的麵而已。有受賄的，就必然有行賄的，這是不必有人去“發現”就可知道的。因此，由毛澤東親自修改審定的、在全國發動“三反”的文件，即《關於實行精兵簡政、增產節約、反對貪汙、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決定》發出前一日，十一月三十日，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起草的另一個指示中就已經嚴重地申明了即將嚴肅處理資產階級腐蝕幹部的問題。毛在這個指示中要求各級黨委：“必須嚴重地注意幹部被資產階級腐蝕發生嚴重貪汙行為這一事實，注意發現、揭露和懲處，並須當作一場鬥爭來處理。”（洪承華、郭秀芝等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體製沿革大事記》P53，春秋出版社出版，一九八七年十二月第一版。）這是我所見到的毛澤東關於“五反”運動發出的最早的一個訊號。至於是否還有更早的指示，目前我還不知道。但就這一個事實，就足以證明在正式發動全國“三反”運動的前夕，毛澤東就已先在黨內通知各級黨委準備發動“五反”的問題了。所以所謂因在“三反”中發現大量資產階級腐蝕幹部的事實才發動“五反”的說辭，不過是拙劣的、欺騙人民的謊言而已。
而我認為毛澤東發動的“三反”“五反”是一個預設的陰謀，還有一個證據可證明。一九五二年一月三十一日，此時“三反”剛進入高潮，“五反”還沒有正式開始，資產階級的所謂“五毒”還沒有被充分揭露出來（按：中央一級的“三反”在一月中旬以後進入高潮，一月二十六日中共中央才發出《關於首先在大中城市開展五反鬥爭的指示》，而真正開展“五反”運動已在二月上旬），可是毛澤東在給高崗的一個電訊中就不僅已經說到如何對付資本家的方法，還談到了“五反”結束後處置資本家的辦法。毛澤東對高崗說：“對付資本家須有準備，準備不好，不要動手。各地市準備條件不一致時，不要同時動手。尤其要有步驟，先組織若幹強幹的檢查小組，向最頑強而有確據的若幹家實行檢查。不查則已，查必破案（有些需堅持數天之久才能破案，不破案不許撤回）。第二批再檢查若幹家，又均破案。這樣便取得了經驗，訓練了幹部，教育了大批中小資本家及一部分大資本家，促使他們坦白，同時動員工人店員實行檢舉。然後再組織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和更多的檢查破案。在這個過程中就可以爭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中小資本家站在我們方麵，或者保持中立，使百分之幾（北京百分之六）的反動資本家陷於孤立。社會輿論也就完全變得於我們有利了。這時我們對於大約占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二的最反動的資本家（即行賄盜竊罪大惡極的資本家）在經過檢查取得確實罪證之後，就可以給予懲處。例如，逮捕、槍決（隻是少數）、沒收、徒刑、罰款等。”（《高崗傳》P232。）
現在時隔數十年看這些話，我仍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同時也如醍醐灌頂一般令人猛醒過來。我仿佛看到兩個心懷叵測而又經驗老到的獵人正在布置一個圍獵場，雖然圍獵還沒有真正開始，但他們憑經驗已經預見到走投無路的獵物必然紛紛就擒的結果，其得意興奮的樣子躍然紙上。所以，這個電訊出現在這個時候，就再一次證明了“三反”、“五反”是同一個陰謀的兩個組成部分。毛澤東之所以先發動“三反”，後發動“五反”，不過是為了一步一步地實施預先策劃好的陰謀而已。而電文中的“沒收”、“罰款”就成了後來“五反”的主要目的。
“三反”這場戲是東北率先上演的。“東北王”高崗在整個“抗美援朝”戰爭和“三反”、“五反”運動中，都堪稱是密切配合毛澤東的第一人，是“三反”“五反”運動的關鍵人物。毛澤東曾多次表揚高崗，推廣東北的“三反”經驗。因此在進一步探討“三反”這個問題前，了解一下高崗是怎樣一個人物？以及他與毛澤東有著怎樣的特殊關係？或許對我們更正確、深刻地理解“三反”“五反”的真相會有一定的助益。
據有關資料：高崗一九〇五年出生於陝北米脂一戶農家，讀過中學，進過馮玉祥辦的軍事學校，一九二六年加入中共，與劉誌丹、謝子長、習仲勳等同為陝北根據地的重要領導人，曾任陝甘邊紅軍總指揮部政治委員等職。一九三五年高崗與劉誌丹、習仲勳等人在中共內部肅反中被捕。一九三六年毛澤東率中央紅軍到達陝北後糾正肅反錯誤，高崗才被釋放出來。從此高崗視毛澤東為救命恩人，對毛十分忠心。而毛也視他為心腹，不次予以提拔。據說高崗私下喊毛澤東為大哥，可見兩人感情十分親密。在高崗主政東北時，毛澤東曾委托高崗密查劉少奇在東北擔任滿洲省委書記時被捕和出獄的經過。一九四九年九月高崗當選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一九五一年十月又被任命為中央人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一九五二年九月，高崗與饒漱石、鄧子恢、鄧小平、習仲勳五大行政區書記一起奉調中央，被任命為國家計劃委員會主席，政務院二十個部委中工業方麵的八個部全部劃歸高崗領導。國家計委直屬中央人民政府領導，與周恩來領導的政務院平級。此舉實際是將政務院一分為二，既抬高了高崗的地位，也削弱了周恩來的權力。因此五大書記進京，唯有高崗獨領風騷，時有“五馬進京，一馬當先”之語。一九五三年，高崗在毛澤東挑唆下向劉少奇、周恩來發難。他四處活動造勢，妄想把劉、周拉下馬並取而代之，結果遭到陳雲、鄧小平等人揭發。一時黨內洶洶。毛澤東看情況不妙，將高崗拋了出來任憑劉、周聯手整高。高向毛求救，要求見毛，毛不予理睬，結果高憤而自殺。一九五五年高崗被定為“高、饒反黨集團”頭子，開除黨籍。高崗在中共高級領導人中以私生活荒淫著名，早在陝北時就因生活作風問題受過處問。據當時在東北工作的人說，凡被高崗看中的女人，沒有一個能逃脫他的手掌。所以綜合這些情況來看，高崗是一個典型的流氓無產者，道德敗壞，驕妄自大，盡管已身列國家領導人行列，但身上還有一股強烈的江湖習氣，對他信任的人講義氣，對不信任的人往往會無原則的攻擊。這些特點很容易被人利用。他後來落得一個自殺的下場與他這種性格都是有關係的。朝鮮戰爭爆發時，高崗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同時也是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東北人民政府主席，東北軍區司令兼政委。抗美援朝決策是毛澤東力排眾議、全力堅持定下來的。中央賦高崗全權負責誌願軍後方供應的重任，高崗因此而特別賣力。他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發揮了特殊的積極作用也是不爭的事實。一九五三年七月朝鮮最高人民議會授誌願軍司令彭德懷一級國旗勳章。當時高崗還沒有出事，彭自謙說“這枚勳章授給我不合適，第一應該授給高麻子（高崗是麻臉）。”他又說過：在抗美援朝中有兩個“麻子”功勞最大，第一個是高崗，第二個是主持誌願軍後勤工作的副司令洪學智（洪也是麻臉）。所以，當抗美援朝遭遇到財政困難，高崗千方百計要想辦法化解這個困難，密切配合毛澤東策劃“三反”、“五反”陰謀，也就無需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