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空戰：是誰擊落戴維斯？又是誰擊落張積慧？

朝鮮空戰：是誰擊落戴維斯？又是誰擊落張積慧？

 

張積慧，山東掖縣（今萊州）人，朝鮮戰爭中擊落美帝王牌飛行員戴維斯，創造了空戰史上的奇跡，打出了軍威國威，也引起美帝極大震驚與恐懼。為此，解放軍總政治部於1952年3月1日給張積慧記特等功一次，張積慧也就成了中國家喻戶曉的著名戰鬥英雄。

 

1952年2月10日上午，北朝鮮上空的"米格走廊"裏曾經發生了一場短促的空戰。關於這場空戰，我軍戰史是這樣報道的：2月10日7時，美軍16架F-84和F-80型戰鬥轟炸機在18架F-86戰鬥機掩護下，轟炸清川江以北軍隅裏附近的鐵路交通線。誌願軍空軍第4師當即出動34架米格-15型殲擊機，從鴨綠江口浪頭機場起飛，以師編隊隊形飛赴戰區迎戰。當編隊越過鴨綠江上空時，空4師第12團3大隊大隊長張積慧發現左下方有美機一架，張積慧一麵向帶隊長機報告，一麵率僚機單誌玉上升占位。當兩人升至1萬米時，發現目標丟失而且已脫離編隊。於是兩人開始追趕編隊。7點40分張積慧和僚機單誌玉飛至泰川-納清亭地區上空時，與八架美機遭遇。張積慧雙機以左轉上升動作避開美機，同時順勢向左急反扣，自右後上方咬住敵帶隊長機。美長機采取急俯衝、朝太陽方向劇烈垂直上升、俯衝等一連串動作竭力擺脫。張積慧雙機向右側滑，於美機正後方跟蹤監視。美機再次急俯衝，張積慧緊追不放。在僚機掩護下，第一次射擊未中。距離600米時，張積慧3炮齊發，將美長機擊落，飛行員斃命。然後張積慧在僚機配合下，攻擊美僚機，並將其擊落。事後經查明被擊落的美長機飛行員是著名的美國王牌飛行員喬治.戴維斯，戴維斯當場陣亡。

 

張積慧第一次參加空戰，飛行時間僅200小時，擊落飛行時間長達3000多小時的美國王牌飛行員和他的僚機，創造了空戰史上的奇跡。 不能不說這段戰史寫的非常生動，一環扣一環，似乎無懈可擊。但當天空4師參戰人員較多，參加戰鬥的除了第12團以外，還有擔任高空警戒的第10團，人多口雜，漸漸地一些戰史中忽略的情節也開始透露出來。第一個透露出來的事實就是：在當天戰鬥中，張積慧與僚機單誌玉的米格15均被擊落，張積慧跳傘成功，而單誌玉當場陣亡。

 

空軍戰果的確認要比陸軍嚴格，不像某人自稱冷槍擊斃214個美國鬼子那樣可以空口無憑，空軍的戰果要以照相槍的記錄為證。但是張積慧的照相槍記錄顯示張積慧曾經開火，但未能找到擊中或擊落F-86的圖像。有種辯解的說法是張積慧的飛機被擊落，膠卷受損無法解讀。但即便如此，張積慧52年2月10日擊落兩架敵機的戰績都無法客觀證明。由於當日空戰，張積慧的僚機飛行員單誌玉也被擊落，而且不幸當場陣亡，因此張積慧擊落兩架F-86的戰績也缺乏人證。

 

其實開始擊落了誰中國方麵並不知道，2月12日美國合眾社報導美國王牌飛行員喬治.戴維斯在朝鮮戰場被擊落並陣亡的消息後，空4師立即派人去誌願軍50軍駐地搶了飛機殘骸，然後宣布戴維斯是空4師擊落。為什麽呢？原來各國空軍航空兵和高炮兵有個明確規則，擊落敵機後但是分不清是誰擊落時，誰搶到飛機殘骸就是誰的戰果，越南戰爭期間高炮2師與蘇軍曾經為了爭搶美帝飛機殘骸差點動了刺刀。

 

空4師搶到了殘骸後，需要找到擊落戴維斯的英雄，最後確定張積慧戰績用的是排除法：戴維斯被擊落是事實，張積慧那天的空戰中照相槍記錄曾經開火，所以: 不是張積慧打下戴維斯，還能是誰呢？但這種判定有些牽強附會，因為其他幾個參戰人員（如候書軍）的照相槍裏也有開火的記錄，因此從邏輯上這種排除法難以服眾。但當時空4師五個領導商量後統一了意見: 既然張積慧能夠描述戰場細節，就按照張積慧自報的戰績簽字定案，上報空軍。52年2月23日，毛澤東親自召見當時空軍司令劉亞樓，劉亞樓興衝衝地向主席描述了張積慧擊落包括戴維斯和另外一架兩架敵機經過，其實這個經過是張積慧自己描述的經過，並無客觀和主觀的驗證。

 

張積慧擊落戴維斯這頂英雄桂冠一直戴到文化大革命。林彪事件後，周恩來向毛澤東建議，要選“會飛的” 空軍司令。盡管文化大革命初期空軍就開始有大字報質疑張積慧擊落戴維斯的英雄事跡。但張積慧仍然作為戰鬥英雄被挑選，三級跳當了空軍副司令。雖然張積慧擊落戴維斯一事似乎已成定案，但難以說服知道內情的部分空軍領導。文革後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空軍司令張廷發就在空司一次團職幹部大會上公開地說（有人說是下發文件）：戴維斯不是張積慧擊落的！在座的人聽到這個結論大為震驚，這也是首次空軍高層對張積慧戰績的否定。但是擊落戴維斯的人不是張積慧，那又是誰呢？張司令沒有說，下麵也沒有人敢問。。。

 

戰史研究講究的就是一個對比，尤其是空戰的戰史更需要與敵方戰史對比驗證，缺乏對比的戰史就是自說自話。關於戴維斯被擊落的經過，美軍也有一份戰場記錄，這份記錄時間地點都和中國報道極度吻合，開始部分也相差不多，漸漸地就相差甚遠。據美軍報道，52年2月10日清晨美軍第4戰鬥機聯隊第334中隊的18架F-86戰鬥機在米格走廊為F-80和F-84戰鬥轟炸機提供掩護。第334中隊中隊長王牌飛行員戴維斯少校 (Davis) 駕駛編號為51-2752的F-86E型戰鬥機率僚機利特費爾德中尉(Littlefield) 脫離護航編隊，雙機單獨向西北飛行至鴨綠江一帶尋找戰機。在返航途中遭遇米格15機群，戴維斯率先發起攻擊，連續擊落兩架米格-15，在攻擊第三架米格機時，被高空隱蔽的另外一架米格-15擊落。據戴維斯的僚機返回基地後當天的報告: 戴維斯在擊落兩架米格後被擊落墮入山澗，而他則與在場的其他米格機纏鬥了幾下，既沒有擊落擊傷敵機 (照相槍記錄僅顯示曾經開火)，也沒有被擊傷擊落，安全返回駐地。關於戰鬥經過，美軍沒有其他人目擊，但是同屬第334中隊的飛行員伊凡斯中尉（Evans）回憶他曾從無線電中聽到戴維斯攻擊兩次後提醒僚機注意墜落敵機確認戰果的通話。美軍的戰場記錄也比較透明詳細：1）除了戴維斯和僚機利特費爾德離開編隊參加戰鬥外，當日護航編隊中沒有任何其他F-86參與這一地區的空戰；2）當日除了戴維斯的僚機目擊過戴維斯擊落兩架米格-15以外，整個朝鮮戰場沒有其他美飛行員報告擊落米格-15；3）當日除了戴維斯的F-86被擊落以外，美軍在朝鮮戰場 "米格走廊" 地帶也沒有其他F-86被擊傷擊落的報告。這三點戰史記錄與張積慧自述的戰鬥經過完全不符。

 

現在矛盾和更多的疑問就來了：1）張積慧不僅自稱擊落戴維斯，還擊落其僚機。但美軍資料顯示戴維斯僚機飛行員安全返回機場。 2）張積慧承認在擊落戴維斯和僚機後，自己和僚機也被美軍雙雙擊落。根據美軍當日除戴維斯擊落的兩架米格-1以外5，再無他人擊落米格-15的資料，戴維斯擊落的這兩架米格-15是誰駕駛的？如果戴維斯擊落的兩架米格－15是張積慧和單誌玉，那麽戴維斯又是被誰擊落？

 

這些疑問一直到蘇聯垮台後，蘇軍公開承認當年蘇聯空軍曾參與朝鮮戰爭後才有了一些解答，也使得這些疑問有了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根據蘇聯指揮員和蘇軍飛行員的回憶，52年2月10日清晨7點左右，蘇聯第64航空軍第97殲擊機師第148近衛殲擊機團的米哈爾.阿維林上尉（Mikhail Averin）在上述空戰地點，“發現兩架美軍F-86戰鬥機正在攻擊中國友軍的米格-15“。阿維林上尉 “立即自高空對兩架敵機的其中一架發起攻擊，敵機中彈後翻轉墜入山間”。報道雖然簡單，卻與美軍關於戴維斯被擊落的經過極度吻合。這也是為什麽了解內情的張挺發（時任空軍參謀長）如此肯定說“戴維斯不是張積慧打下來的”。

 

根據兩份高度吻合的外軍資料，整個空戰過程就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的猜測：戴維斯發現米格機群後，率先發起了攻擊。首先攻擊並擊落了張積慧的僚機單誌玉，然後又擊落了張積慧。但在擊落張積慧稍後或同時，隨即被蘇軍的阿維林擊落。戴維斯的僚機目擊戴維斯擊落兩架米格-15，又目擊到戴維斯被第三架米格-15擊落，纏鬥一會兒，逃之夭夭。由於蘇軍秘密參與朝鮮戰爭，無法認領擊落戴維斯的榮譽，所以光榮就落在了空4師頭上，空4師也順水推舟把桂冠戴到當天參加空戰但被戴維斯擊落的老英雄張積慧頭上。

 

粉碎四人幫後，張積慧被從空軍第4副司令的位置上撤職。先是被調到成都420雷達廠當副廠長，1983年任煙台市第4副市長，負責煙台萊山機場建設，行政上等於被降了六級。揭發張積慧一事造假的不是僅僅原空軍司令張挺發！當年批張積慧的會上，空四師軍務科長孫鏡新、作戰參謀孫成銘、作戰科長戴冰，當天參戰的逯鬆亭、翟自清，侯書軍都作了極不利於張積慧的證詞和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