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供的鴉片

來源: 2020-08-06 08:10:33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作者:王貴成

 

1950年到1952年底,僅用了短短三年時間,就基本肅清了禍害中國長達一個多世紀的鴉片毒品,在此後直到70年代末的20多年時間裏,以無毒的嶄新麵貌屹立於世界。然而,鮮為人知的是,一些名人由於毒癮難以戒掉,而新中國對他們還要多方倚重,於是就采取政府特供的方式,使這些名人可以繼續抽鴉片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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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後,政府將抽大煙的京劇名角兒集中起來,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統一進行戒毒,然而收效不大。無奈之下,最後政府暗中做了妥協,由彭真特批,他們可以繼續,不過,量小了而且要嚴格控製。

 

馬連良特供鴉片

 

這些大師在長期的演出生涯中,把鴉片煙當成了現在的興奮劑,靠它們起提神作用。想想也是,大師們的演出異常繁忙,一天日場夜場加一塊起碼有45個小時的戲,而且還是唱念做打並存,很費體力。第二天不管身體允不允許必須還要登台。舞台演出其實就是靠不斷的神經活動興奮點形成。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大師們都必須去主動適應這樣一種非常態生活。這時候,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因為毒品是情緒的潤滑劑。無論你有多大壓力,遇到什麽樣的麻煩,也不管體力如何不支,心情如何不好,抽上幾口,剛才可能還無精打采,瞬間即可激情四射。這恐怕就是從前的梨園行盛行的主要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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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馬連良--中國著名京劇藝術家,民國時期京劇三大家之一。大煙既對馬連良的京劇表演事業帶來了正麵作用,同時也給他解放後的新生活帶來了無法抹去的汙點。一九四二年,偽滿洲國成立十周年,偽總理大臣特請偽華北政務委員會派遣演藝界前往祝賀。開出的條件非常優厚,除了包銀,還有煙土。當時北平的煙土不好買,馬連良為此就動了心,也為此而前往參加了演出。抗戰勝利以後,有人檢舉這件事情,馬遂以漢奸罪坐了班房。後經回教協會理事長白崇禧的斡旋,1947年才脫了幹係。人雖然出來了,家裏卻為此負了不少債。

 

馬連良的東北演出,在官府眼中是個案子,但在梨園行和一般人看來,就是誰當皇上,都得聽戲的事兒,與政治上的愛不愛國無關。典型的事例不少,比如:溥儀大婚,舉行了三天堂會,京中名角齊集一堂;抗戰勝利,梅蘭芳、程硯秋曾到南京給蔣介石演出,作為藝人的大師們都沒覺得這是什麽政治行為。京劇界的同仁們為了安慰出獄的馬連良,在長安大戲院唱了一場合作戲《龍鳳呈祥》。馬連良的前喬玄、後魯肅,程硯秋的孫尚香,金少山的張飛,李少春的後趙雲。尤其是演劉備的譚富英,從第一場的過江一直唱到後麵的回荊州,卯足了氣力,一句一個好。盡管江湖規則和朋友義氣,給了馬連良以萬分的感動和一生的感激,但他的這一趟偽滿演出,一直被階級陣線分明的上邊視為汙點

 

毛澤東特批章士釗抽大煙

 

還有一個抽鴉片煙的名人,那就更厲害了,是由毛澤東特批的,這件事在梁漱溟與美國學者艾愷的漫聊散談裏麵就談到過。說起章士釗,那可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不但是倒袁運動的重要人物,還當過北洋軍閥時期的司法總長、教育總長。可惜的是,章士釗在官場幾年,養成了嚴重的不良生活習慣,又嫖又賭,吸食鴉片。後來單憑薪水難以維持正常開銷了,就跑到上海灘投奔了杜月笙。30年代是杜月笙在上海最鼎盛的時代,鴉片生意為其壟斷,並且他一貫涉足政經兩道,長袖善舞,表麵還不忘披上文化色彩。章士釗寄身杜月笙門下近20年,不但管吃管住,連吃喝嫖賭抽也一起管了,另外還每月供給生活費幾百大洋。 

 

19493月,章士釗和國民黨和談代表團到達北平,受到中共隆重歡迎。這時發生了一個有意思的小插曲,國民黨代表入住東交民巷的原六國飯店,把原住此店的一些民主人士請走,其中就有剛到京的柳亞子。柳後來在圓明園大發牢騷,像章士釗這樣的北洋反動政客,杜月笙門下清客,如今竟然成為了貴賓,受到中共的非常禮遇,為了禮遇他們,然而輕待到了自己頭上。其實,柳亞子當時和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章士釗與毛澤東交情之深厚,絕不是他們這些民主人士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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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麵看,章士釗和毛澤東的老師楊昌濟是摯友,楊向章士釗推薦過毛,毛和章在1920年見過一麵,以後幾乎沒有接觸,1945年兩人在重慶還有過一次見麵,那時毛正參加和國民黨和談。1949年以後章士釗就受到了毛澤東的特殊禮遇,其中原因在毛認識章的養女章含之後,才由毛透露給章含之(1962年,毛澤東邀請章和養女章含之出席宴請宣統皇帝,席後毛對章含之大感興趣,請仍在讀書的章含之當自己英文教師,自此毛與章老師來往密切),由章在她書中說出,原因是章士釗曾給了年輕的毛潤之一大筆錢。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1920年,毛澤東為為籌備黨的成立、湖南的革命運動以及勤工儉學,急需籌集一筆數額較大的經費。楊開慧的父親楊昌濟給自己的好友章士釗寫了信,毛澤東到上海找章士釗,章士釗籌錢的方式目前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他找到大資本家穆藕初,穆籌集了一萬塊錢,經章士釗給了毛澤東;另一種說法是章士釗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努力發動社會各界名流捐款,籌集了兩萬銀元。毛澤東拿到這一大筆款子後,十分之八做了好多人去歐洲的路費,留下兩千元搞自己的《湘江評論》。1963年毛澤東開始還債,盡管章士釗說這錢不是自己的,堅持不要,但毛澤東就是堅持要還,並稱這是自己稿費給章的生活補貼,以後每年春節,毛澤東必定讓秘書送2000元,一送十年。

 

正因為章士釗早年對名不見經傳的毛澤東有雪中送炭的義舉,所以毛澤東才對章士釗特別關照。章士釗在民國教育總長任上,製造了·一八慘案,建國後隻是把罪行全推到段祺瑞身上,其本人安然無恙,無人再敢提及此事;章士釗抽鴉片煙的愛好戒不掉,毛澤東就特批恩人可以繼續抽,沒有鴉片煙不要緊,特供維持。文革中,革命小將們不理解毛主席的一片苦心,抄家把章士釗的煙槍也抄走了,這可要了老人家的命根子。章士釗馬上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第二天煙槍就被送回,章家也被特別保護了起來。

 

馬連良和章士釗都是靠特供抽鴉片煙的名人,但結果大不一樣,即使文革來了,有毛主席的大力保護,章士釗還可以一直抽下去;而馬連良就沒有這麽幸運了,被革命小將抄家後沒有幾個月,就遽然長逝了。

 

參考資料:

 

1、《大沉浮——時代人物的命運》,鳳凰周刊編,中國發展出版社,20127月第1版;

 

2、《走上政壇的文化大師》,木易、蘇學恕編著,改革出版社,19982月第1版。

 

延伸閱讀:馬連良之死

 

1951年,周恩來派人將馬連良從香港接回大陸,同時回來的還有張君秋。起程之前,馬連良曾找人算命卜卦。為馬連良算命卜卦的,就是曾為杜月笙、徐開壘等人所信服的大星相家袁樹珊。卜算的結果,袁樹珊大師謂馬老板雲:你還有十五年大運。馬連良夫人陳慧璉女士頓感迷惑,問:那他十五年以後怎麽樣?心有所悟的馬連良不等對方答複,拉著夫人說:你就別問了,隻要有十五年好運,也就行了。

 

時至1966年,正是馬連良離開香港十五年之後,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爆發了。革命的形式就是暴力,就是抄家、打砸搶。馬連良未能幸免,家被紅衛兵洗劫一空。他多年收藏的古董、字畫、以及所有的擺設、玩意兒都被砸碎在地,刹那間灰飛煙滅,不複存在。當管轄該地段的派出所王所長聞訊趕到馬家的時候,隻見大門敞開,一撥一撥的紅衛兵都忙著抄東西,整座四合院麵目全非,地上全是殘物碎片,惟獨不見了人。所長急了,東找西尋。終於,從他家廁所裏找到了人。馬連良癱坐於地,麵灰如土,穿的白襯衫全被撕破,臉上、身上都是傷。想到昔日舞台上的馬連良,是何等的清秀俊逸--這個愛好戲曲的所長,心痛如刀割。他也豁出去了,當著滿院子的紅衛兵,攙扶著馬連良回到自己的臥室。

 

離店房逃至在天涯路外,我好比喪家犬好不悲哀。這是馬連良在京劇《春秋筆》裏的兩句唱,二黃悶簾導板接回龍。在疾風驟雨的氣氛中,惶急的主人公化裝更名,由差官陪同,向遠道逃亡。這裏,馬連良的演唱、做派、臉上、身上、台步、手裏頭、腳底下,全是戲。不拘一格,縱橫如意。每演至此,掌聲四起。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身在家中卻成了喪家之犬,且無路可逃。

 

一天,王吟秋在中和劇場,看到一手拄棍,一手端盆的馬連良,從關押牛鬼蛇神的牛棚裏艱難緩慢地走到鍋爐房接了小半盆熱水。對別人解釋說:我擦擦汗。貫大元背後心疼地說:馬先生多愛幹淨的一個人,兩月沒換汗衫了。

 

馬連良在牛棚裏是既不準回家也不準外出。趙榮琛尚未被隔離,還可以請假外出。一日,馬連良看見趙榮琛迎麵走來,而四周恰巧無人,立即伸出食指和中指搖晃了一下。趙榮琛明白了--老先生煙癮上來了。便趁外出活動的機會,買了幾盒前門煙,偷偷塞給馬連良,看著馬連良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趙榮琛心裏一陣發涼。

 

101日,馬連良被釋放回家。他家坐落在西單民族飯店對麵,已成為北京紅衛兵西糾(西城糾察隊)總部。

 

一個秋夜,在劇場值班的聽見有人叫門。開門一看,是馬連良。孤零零地站著。都過了十二點了,您怎麽來啦?馬連良說:我們家的紅衛兵跟紅衛兵打起來了。等會兒他們講和了,想起馬連良來,就打我。我受不了,還是到這兒來吧。偌大一座北京城,竟找不到一枝之棲。

 

在劇團,馬連良不敢跟人交談,能悄悄說上兩句的,隻有義女梅葆癑(梅蘭芳之女)和義子王吟秋。一天,馬連良看到是梅、王二人值班,便一瘸一拐地走到倆人跟前,提起褲腿,說:你瞧,我的腳麵那麽腫。俗話說:男怕穿靴,女怕戴帽。意思是男人的腳腫和女人的頭腫,都是在暗示人的氣數將盡。

 

19661213日中午,劇團食堂開飯了,大家排隊。馬連良問站在他前麵的張君秋:今兒吃什麽呀?張君秋答:吃麵條,挺好的,您來三兩吧。馬連良說:今兒家裏會給我送來點兒蝦米熬白菜,我倒想吃米飯。但此時隻能吃麵條,他買了一碗。之後,便摔倒在地。拐棍,麵條,飯碗都扔了出去。

 

據說馬連良致命的一摔和演戲一樣,極像《清風亭》裏的張元秀:先扔了拐棍,再扔了盛著麵條的碗,一個跟鬥跌翻在地,似一片秋冬的黃葉,飄飄然、悠悠然墜落。人送到了阜外醫院,他的一個女兒在那裏當護士。

 

19661216日,馬連良遽然長逝。果然,從他離港北歸,到猝然而去,掐指算來:整整是十五個年頭。

 

去世後,梅蘭芳夫人福芝芳讓自己的兒媳屠珍去和平裏的一個單元房探視陳慧璉。當聽說馬夫人吃住條件都很差的時候,便立即請她搬到新簾子胡同的梅宅,與自己同吃同住整六載。後馬夫人病逝。馬連良生前沒有預購墓地,福芝芳毅然將馬連良和原配夫人及陳慧璉三人,合葬於梅家墓地--萬華山青鬆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