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讀高中的時候她的一個朋友帶她去過一次攀岩俱樂部,她去紐約住在我們的一位朋友家裏的時候,朋友也帶女兒去過她的攀岩俱樂部。女兒覺得很刺激,也很羨慕那些人能像壁虎一樣的輕鬆自在地爬到頂部,總有一種躍躍欲試的願望。
今年暑假女兒就迫不及待地加入了家門口的一個攀岩俱樂部,後來還鼓動我也成為會員。為了表示對她的支持,也想和已經上大學離家的她共度一些美好時光,於是就毫不猶豫地和她加入了這個俱樂部。
我從小就很喜歡運動,常常走進森林,看瀑布奔流直瀉,聽鳥語聞花香。每一次爬到山頂登高望遠的時候,小時候耳熟能詳的詩句“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總是會在腦海中湧現,曾經走過的叢林和攀登過的山峰,就像屏幕中的畫麵,徐徐浮現在眼前的高山峻嶺之中。大自然的神奇和美妙,盡在不言之中。
第一次來到俱樂部的時候,看到那些攀岩走壁的人竄上跳下,看得我膽戰心驚,雞皮疙瘩直起,感覺這不是自己的“茶”,甚至有些後悔支持女兒的“革命行動”。為了不讓女兒失望,在她麵前還要不動聲色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坦然模樣。
即使心跳加快、手腳抖動,也要表現出一副英勇無畏的氣魄,拚著老命一次又一次的“攀登高峰”。結果。。。膽子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看得女兒咋咋稱讚:“哇。哇。哇。。。媽媽你太棒了!”。現在還能得到女兒的誇讚,那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為了女兒,我豁出去了!
女兒在熟悉了攀岩的基本技能以後,已經不能滿足室內小小的窒息般的空間,就像小魚急不可待地想跳出池塘去暢遊大海。而在女兒開始奔赴大自然以後,我也轉回到了我的健身俱樂部,像池塘一樣的遊泳池是我的最愛;一個小時的尊巴舞,讓不會流汗的我能夠汗流滿麵。
漸漸的女兒迷上了攀岩,她看了許多攀岩者的紀錄片和傳記。一回到大學她就組織了一個攀岩俱樂部,得到了一幫人的前呼後擁。女兒說她最喜歡那種在攀岩時候的“忘我”的境界,非常享受向上攀行時心無旁念的感覺。或許一個人對某一件事情的發自內心的熱情和熱衷,就是一種“忘我”的超脫與釋放。
於是,我們各自安好、各生歡喜,開始“分道揚鑣”尋找自己的樂趣。我已經可以“攀頂”了,得到了女兒的掌聲,虛榮心也得以滿足,不再需要去討好女兒了。每一次攀岩的單一的重複的動作也使我有些厭倦,失去了繼續向上的動力。
可是後來。。。女兒發過來的照片又讓我開始膽戰心驚,看得我又心跳加速,甚至夜不能寐。可是女兒已經長大,就像她15歲的時候在母親節對我的“宣告”:“媽媽,你要明白,我是美國人,我在這裏出生長大,接受的是美國文化,我是不可能成為你所希望的那種人。”
女兒的照片,看得我膽戰心驚!
我希望女兒是那種長發飄飄、溫柔賢良,穿著花裙靈動飄逸,入得廚房出得天堂的窈窕淑女,將來有穩定的工作,還有幸福和睦的家庭。我常常給她灌輸的“迨天之未陰雨…綢繆牖戶”、居安思危等傳統觀念,都成了逆耳之言。為了去聽一場她喜歡的音樂會,即使兩袋空空,也在所不惜,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孩子。
女兒好像總是偏離了我的軌道。可是,即使我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也不能阻擋她成為一位獨立個體前行的步伐,她也不會為了讓我“生活得更加美好”而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許,我自以為是的“美好生活方式”對她就像一種桎梏。那麽,我是否應該改變自己,解除女兒身上的枷鎖,讓她放開身心勇攀高峰?
龍應台的散文“目送”中的一段文字,很好的詮釋了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係:“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的名詩“孩子”,更是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至理名言。
你的孩子不完全屬於你
他們是生命自己的兒女
經由你來到這世上 與你相伴
卻有自己獨特的軌跡
給他們愛而不是你的意誌
因為他們有自己的見地。
給他一個棲息的家
不要把他的精神關閉於屋宇
他們的靈魂在明日有專屬的寓所
你無從踏入 夢中訪問也被將被拒
讓自己變成孩子那樣
而不是讓孩子依你的模型存在
生命一去不回頭
不要讓昨日
成為一種耽擱和阻礙
你是自然之神中的一張弓
幸福而謙卑的俯身
把箭矢般的孩子送向遙遠的未來
愛—是孩子的飛翔
也是你那彎曲而穩健的姿態
我恍然覺得,女兒徐徐向上攀岩的身影,即使我擔心受怕,我也無法用我的身體去追隨和保護她。但是,我可在山底平麵仰望她向上攀行的身影,為她鼓勁和祈禱,讓她“忘我”的攀登她所希望的頂峰,去看她所想見的風景。我明白這其實是女兒對我的期望,或許這是一種妥協與讓步,卻是對女兒的一種最好的鼓勵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