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巴拉三

【剛才看了 tbd 兩個月前的舊文，也想起了我四年前寫的一篇小文： Anbarasan 】

 

安巴拉三是個帥哥，我叫他安巴。他穿著Overall，就是那種連體的工作服。方正的臉，勻稱結實的身材，深邃的眼神，偶爾對你微笑一下。

我認識他，是在飲食中心，Hawker Centre。有點像香港的大排檔，一個攤位接著一個攤位，有賣炒米粉的，海南雞飯，炒粿條，羊肉湯，上海水餃，紅豆冰，煎牛扒，釀豆腐。。。我平時一攤一攤吃過來。

這就經常碰到安巴。他也是來買飯的，不過不是買一份，而是給附近建築公司辦公室的所有人買。他拿著一個單子，一家一家地買，四份中國菜飯，兩份炒福建麵，三份Chicken Briyani，兩份肉骨茶。因為叫了好多，所以就坐在我的桌子邊等。我說，你這麽魁梧的身材，怎麽讓你來買飯？似乎太輕鬆了點兒。他笑笑，說，公司的人相信我，說我不會弄錯，錢也不會弄錯。我問他是哪兒的？意思是他是哪個公司的。他聽錯了，回答，我來自“蹦格來得西”。我“阿璞”一笑。

安巴是三年多前來新加坡打工的，第一年的錢幾乎給了黑心中介。後麵兩年的錢寄回家，在家鄉蓋了個大房子，在家鄉算豪華的了。他說幹完四年就要回去了，想家。孟加拉工人的工資很低，當時隻有一千新幣多點，比中國工人低很多。中國來的都是大師傅，印巴工人都是打雜，做些簡單的工作。盡管如此，把新元換成他們的錢，居然很快可以蓋大房子。

他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照片，給我看他房子，旁邊有樹，還有河流，門前他的妻子牽著兩個孩子，還抱著一個在懷裏，笑眯眯地看著鏡頭，很幸福的樣子。

安巴人長得帥，工作認真而且誠實，人也聰明，慢慢就讓他做些服務工作，比如買飯，這需要算錢，要找個會算賬而且不會貪錢的。

有一天，大概是下午下課之後，我看到安巴一個人坐在牆角處，兩手捧著額頭，看著很奇怪，沒見過他這樣子的。我走過去，問，安巴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他抬起頭，看到他在哭，眼睛都紅了。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一定有不好的事情了。問他，他說，沒了，新房子沒有了，大洪水，全衝走了，什麽也沒有了。我怔了幾秒，忙問，家人還好嗎？他哽咽著說，達尼婭沒有了。是他最小的女兒，才四歲，安巴出國前，達尼婭還在繈褓裏。後來為了存錢，安巴三年多一次也沒有回過孟加拉。現在，那個大大眼睛的小姑娘居然就被衝走了，再也看不到了。他說我要在家就好了，肯定不會被衝走。。。。

我聽著眼淚也下來了，說，那你趕快回去看看吧。安巴抬起頭看著我，搖搖頭，沒錢了，買不起機票了。我這死腦子，居然沒想到這點。一時有點不知所措，說，那怎麽辦？安巴說，他想續約，起碼再在新加坡做兩年。。。我從書包裏摸出錢包，發現還有二十幾塊，就都給了他。他不要，我推搡了半天才接受。還問我，你沒錢了怎麽辦，我說我已經吃過了。那怎麽回去呢？我說有車資卡。

孟加拉國，大概是世界上洪水最嚴重的地方。這裏有世界最高的山脈，喜馬拉雅山，雪山上的水，變成洪汛，浩浩蕩蕩地從兩條著名的大河衝下來。南麵一條，叫恒河；北麵一條，叫雅魯藏布江。最後兩河全部匯聚到孟加拉灣。汛期來時，巨浪滔天，洪波滾滾，勢不可擋，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