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開車路過剛到這個城市時的街區,特意繞著去看了過去住過的房子。除了感概歲月的流逝,也讓我想起了A和K。
矮,比我矮了大半個頭,第一次在街邊紅綠燈口見到他時,他的矮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工作是早晨上學前和下午放學後,站在學校附近的路口,幫助孩子們過馬路。(年輕時曾經在電力公司工作過十年)收入很少。但他熱情、友好。
我們變成了朋友,他也經常教我英語、陪我練習口語。
他是出身在美國的意大利後裔,單身,跟三個獨身的姨媽(當時八、九十歲)住在我附近的一幢三家庭的townhouse裏麵,他的另一份工作就是幫三個姨媽外出買東西等,他跟著姨媽們吃飯,三個姨媽立下遺囑,隻要A一直照顧她們,她們百年之後,房產屬於A。
慢慢的,對他有了一些了解,他對物質生活要求很低,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年輕時,在哈佛成人教育學院拿了一個文學學位,簡單的工作之外,就是讀書,也關心時政,書讀多了,就會有自己的見解,也偶爾會去廣播節目做談話嘉賓,和他聊天,也覺得有意思,他也讓我意識到:物質貧乏、生活簡單也一樣可以有追求、有樂趣。
“書中自有顏如玉”的自在生活,也總會有插曲,有一段時間,K穿梭於A平靜的生活之中,掀起了小小的波瀾。
一天,去找A練口語,按了門鈴,A帶我上了二樓,房間裏坐著K。A做了簡單介紹,k像半個主人一樣,冷傲地看著我,目光裏充滿著不屑和敵意,注視著眼前這個金發碧眼的美女,見過場麵的我,開始微笑著讚美她的發型、她的著裝,氣氛開始輕鬆,她問了我一些簡單的問題,我都簡單、如實的回答了,呆了一會,我識趣的告別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K的容顏一直在我腦海裏浮現。她很美,很高,身材苗條,雙眸像靜靜的一潭秋水,冰冷中還存留著一絲絲溫柔,五官精致、雪白的肌膚,盤在頭上的一頭金發,讓她看起來像十九世紀的古典油畫,她說話也輕言細語、但神色驕傲。她是我見到的少有的古典美人。
後來,在A那裏,聽到了更多關於她的故事。
k出生在中部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父母都是高中教師,父親教曆史。她在B城上完大學,學的是英語言文學專業,考了教師執照,有份在小學教書的工作。後來,交了一個有錢的男朋友,過上了遊艇、聚會、進出高檔餐廳的奢華生活,她辭去了工作,跟著男友出入社交場合、喝酒逍遙。A就是在一次政治捐款的party上認識k 的,K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她都不願多看一眼的A,會在二十年後成為她的稻草之一。她最終也沒有嫁入豪門,人生也開始沉淪……。
將近二十年後,k也45歲多了,在超市裏,K和A再次相遇,讓A難過的是,K已經是無家可歸者了!她沒有工作,也沒有精神去工作,她就靠寄居在像A一樣不同的單身男人家裏生活,男人厭倦她了,或者她厭倦男人了,她就換一個男人,換一個地方……。
“你幫幫K吧!你也50多歲了,你和k一起,瓦相陪伴,一起生活,也是很好的選擇!”我真心地勸說A。A回答我:“我願意給她一個家,我願意好好待她,但她不會好好待我,她也不會安心和我生活,我救不了她……”。
A講了一些事件,來表達他的無奈。每次K到A的住處,A都會去買食物和紅酒,A會親自下廚,但吃飯時,K都會大談她曾經去過的這個餐廳、那個餐廳,慢慢的,A就不再提供食物給她了!
相逢後的開始,K會告訴A,她很久沒去過餐廳吃飯了,希望A帶她出去吃晚餐,當A帶著K坐在餐廳吃飯時,K會非常挑剔,挑剔A的吃相、挑剔A在餐廳的一切,這讓A很不高興,A心裏明白,K還活在過去,她軟弱到無法麵對一切。
再後來,k成了A不歡迎的人,K站在門外按門鈴,A知道是K,就不會再去開門。
最後一次見到k,是在A的房子裏,K到A的住處拿她存放的一些東西,她告訴我和A,她要搬到暖和的佛羅裏達州去,B城的冬天太冷、太長、太難熬了………。我心裏很悲傷,為她、為女人,我輕輕地對她說:“你回家吧,去找你的父母”。k輕輕的回答:“我父母已經幫了我很多,十年前,一直是父母在給我錢,他們希望我找一份工作,我沒有聽他們的,我現在這個樣子,不想讓他們看見”。我的眼睛濕了。
孩子要上學,我搬到了郊外,和A也很少見麵了。但偶爾送孩子去城裏拉琴時,會去看A,每次見到A,我都會問:有K的消息嗎?每次A都回答:沒有。
再過了幾年,再去找A,被告知,三個姨媽過世後,A賣掉了這幢三家庭的房子,他們也不知道A現在在哪裏。記得A曾經說過,他會拿著賣房子的錢,到意大利老家處生活。
而k呢?寫到這裏,我心裏交織著悲哀和憂愁,我憂的是:K,你是否還活著?
Nina Simone的Little girl blue 如泣如訴在我心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