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徐曼莉告訴我張亞特又打電話來了,想約見我。那就今晚吧,我請他吃飯。
晚上六點,我和徐曼莉來到了她事先定好的羅曼餐廳的貴賓包房。也就是同時,張亞特也到了。
我笑著走上前去,向他伸出手去,“張先生,不好意思,前兩天實在是太忙了,今天特地請您吃飯,算是向您賠罪吧。”
“不敢當。”張亞特像沒看到我伸在他麵前的手一樣,話語中帶著怨氣,“我不是來吃飯的,一是來見見任總,把解約的事兒當麵和你說清楚,二是也是有點事情想向任總討教一下,我覺得做人不能做得太卑鄙了吧?”說完這句話,他用鄙視的目光看著我。
“嗬嗬,張總說話我怎麽聽不明白呢?來來來,坐下聊。”打了哈哈,我指著椅子說道。這句話出口的一瞬間,我驚訝地感覺自己真的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惡,而是變得圓滑、老練,甚至臉皮都厚了。
“是呀張總呀,您先坐下來嘛”徐曼莉此時已經滿臉笑意地走上前來打著圓場,“有什麽話坐下來慢慢說嘛。”
“哼。”張亞特鼻子裏哼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下來。我笑了笑,和徐曼莉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也坐了。
“任總,我作為藍箭公司的大陸區負責人,現在正式通知你,解除與世紀暢想的合作合同,明天我會派人去貴公司辦理相關手續地,希望你界時給予配合。”剛一坐定,張亞特皺著眉頭馬上說道。
“嗯,這件事徐經理已經和我說過了,”我點點頭,不溫不火,“請張總說說解約的理由好嗎?”
“理由?三個多月的宣傳,700萬人民幣的投入,藍箭牌油漆在大陸市場上仍然反應平平,這些難道還不夠?還需要什麽別的理由嗎?”
“張總,當初在做提案的時候,是哈裏先生、布魯諾先生及你都通過了的,我也向幾位預測了那套推廣方案的效果,需要循序漸進才能漸入佳境,這在當時也得到你們的認可,你現在提出宣傳推廣的效果問題,好像不太合適吧?”雖然還是很客氣地和他說,但我的語氣也變了,不再用“您”,同時也明確地亮明了自己的觀點。據我觀察,這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型的,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尊重了。
“任先生,你可能還沒搞清楚狀況吧?”聽我提到了哈裏和布魯諾,張亞特顯得格外生氣,用手指關節敲著桌子,“且不說那份提案我從來就沒有同意過,都是那個哈裏和布魯諾不懂裝懂亂作決策,現在哈裏回老家了,布魯諾不是負責人,現在藍箭大陸地區我說了算。”
聽了他這番不可一世的說話,我已經動了真怒,心想如果再不打擊一下他的氣焰的話,他可能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哼哼…”我冷笑了一聲,“張亞特先生,如果你這麽說的話,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麽可談的了。你請回吧,世紀暢想很快會對貴公司提起訴訟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所有的後果就請你這個說了算的來承擔吧。”
冷冷地說完,我不再看他,自顧自地端起桌上的茶來喝。張亞特想不到我的態度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發生這麽大的變化,一時適應不了,竟愣住了。
“哎喲,我說兩位老總啊,這是怎麽了,有話好好說嘛呢?張總啊,任總這些天一直很忙,所以心情不太好,你千萬不要介意呀。”徐曼莉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局麵,愣了一下,忙給張亞特找台階下。
張亞特此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著他那種尷尬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他想了解的事兒還沒有得到答案,我知道他是不會走的。
“張總,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溝通不夠,以前你可能也對我有些誤會,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我是想好好地和你交流一下,如果你認為可以,就請徐經理吩咐服務員上菜,我們一起喝一杯好好聊聊,你覺得呢?”看看已經差不多了,我抬起頭看著張亞特誠懇地說道。畢竟是大公司的經理,把臉麵看得是很重要的。剛才我已經勝了一招了,此時先讓一步也沒所謂。
“哼。”張亞特隻是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但明顯地軟了下來,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了。看到他的這副神態,我知道他接受了我的建議,於是向徐曼莉點點頭,她會意地出了包房,安排上菜去了。
“張總,說起來你的心情我是了解的。但是在和藍箭公司簽合同的時候,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策劃員,所以,很多事情我並不知情,現在既然集團領導信任我讓我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就會負起責任來,方方麵麵的情況都會體察的。藍箭公司是我們的大客戶之一,你更是我目前重要地合作夥伴。所以,請你相信我,隻要我們兩家可以繼續良好地合作下去,很多事情我都會考慮去做的。”
徐曼莉很快就回來了,菜是早就已經定好並準備了地。今天我向她了解過張亞特的口味和偏好。並特意囑咐她,一定要高標準,以顯出對他的尊重和想與藍箭公司繼續合作下去的誠意。
菜很快上來了,除了幾樣精致的小菜,主菜有四道:龍蝦兩吃,百味活海參,五彩鮑魚炒,清蒸石斑魚。
酒是茅台。
看到這些,張亞特的臉色緩和了。受到重視和尊敬畢竟是人人都喜歡的。
等服務員把三個人麵前的酒杯斟滿了酒。我端起來,笑著說道:“張總,一直都想著找機會和你好好聊聊的,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按年紀來說你是老大哥,剛才我說地話請你不要介意。來,我敬你一杯。”
“來。張總,我也敬你。”徐曼莉…也端起了酒杯,舉到了張亞特麵前。
“…那謝謝兩位了。”張亞特終於開口說道。看來他是個很要麵子的人,直到說這句話時,還是像有些心有不甘似的。
三隻酒杯在一起碰了一下,我一口喝幹了,然後把杯子亮給張亞特看。他看了看,也幹了,接著徐曼莉也幹了杯。
“來張總,今天地菜都是我根據以前一起吃飯的時候記憶中的你的喜好點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嚐嚐吧。”徐曼莉開始為張亞特布菜,每一道都夾起一些放到他麵前的盤子裏,我則在一旁笑看著。要說到目前為止,徐曼莉和我之間的配合還算默契。
與此同時,服務員已經把三個人的酒杯又一次斟滿了。
“張總,這第二杯,應該我來敬你。”徐曼莉端起酒杯來說道:“認識你這麽長時間也算是老朋友了,藍箭公司大陸區是我做業務以來,接洽的最大客戶,不但為公司,也為我個人帶來了收益,為了這個,我要謝謝你。”
“徐經理客氣了…”張亞特也再次端起酒杯,和徐曼莉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吃菜吃菜…”等他們放下酒杯,我忙殷勤地讓著。正所謂禮多人不怪,張亞特在我和徐曼莉不斷地熱情的招呼中,漸漸地放鬆下來了…
再沒有提解約的事兒,張亞特也沒有問他想問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瓶茅台已經見了底。要說酒有時確實是一樣好東西,要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沒有比坐在一起稱兄道弟地喝酒更快的了,至此,我和張亞特之間的交流也總算是可以順利地展開了。
“張總,我不知道我們兩家之間的合作出現了什麽問題。”我這是明知故問,目的是把話題引到正題上來,因為,火調到了,氣氛也行了,現在已經可以談了,“如果你對我們之間地合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盡管提出來。我們可以改嘛,我想我可以達到你的滿意,你說呢?”
“唉,要說起來。我們之間的了解是太少了。今天來看,你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可惜,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事情已經定了,改不了了。”假,雖然所說的話結果還是解約,但他語氣已經完全變了,
“這話怎麽說?”看來事情比我想得要嚴重得多。
“既然任總這麽誠懇。我也就不瞞你了。”張亞特先是低頭想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說:“換廣告公司的事兒已經向美國總部通報了,而且也得到了那邊地認可。大陸區這邊也已經在和靈智國際的紀續剛經理接洽了。哈裏也是因為這件事被召回了美國的…”
腦筋急轉,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能隻剩下和對方打官司這一條路了。而那種結果是可以預見地,就是兩敗俱傷。讓紀續剛坐收漁利,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笑話。但是,這個結果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張總,這件事我看你還是再慎重考慮一下,恐怕改不了的也得改改。”我想了想,拿過酒瓶把我們倆的酒杯斟滿,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封信是你發的?”說道。
其實他今天來,就是想問我這句話,他不知道我究竟了解多少。想怎麽做,並不是他一定會怕我這麽做,而是他不知道我將要怎麽做,那才是讓他最放心不下的。
“其實我並不想這麽做,你可能也已經知道那封信的內容了,我並沒有說你的壞話。”我正視著他,真正的談判開始了。
“你那還不叫說我地壞話嗎?”雖然已經猜到了是我搞的鬼,但聽到我親口說出來,他還是很氣憤,“因為那封信,總部已經開始調查了。隻不過,”說著,他又換上了一種輕蔑的口吻繼續說道:“那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是的,張總,我也不希望它起什麽作用,因為那樣的話,對你對我都不是好事兒,”停頓了一下,我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你一意孤行和世紀暢想解了約,那麽藍箭公司總部就會收到有用地東西了,既然世紀暢想已經在這件事上蒙受了損失,那麽我也不會介意讓藍箭大陸區同樣受到牽連,畢竟隻有雙贏才是大家所共同追求的不是嗎?”
“嗬嗬,任一凡,我佩服你的精明。不過,你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張亞特毫不示弱,“你以為那種東西到了藍箭總部會受到重視嗎?它隻不過會被當作一個惡作劇而已。”
“哼哼…”我再次冷笑兩聲,“張總,如果那份協議的內容被他們知道了,你也一定會被調查的吧?包括那家惠發公司,不是捕風捉影吧?”
可以看得出來,張亞特又一次受到重擊,一時之間有些呆了。看到他的這種表情,我趁熱打鐵、乘勝追擊,“到時候,不但是你,我想,做了那麽多決策,包括調走哈裏先生,你的那位上司也會同時被調查吧?而且,調查的範圍可能不僅限於與世紀暢想的合作,很有可能還會涉及到其它領域…”
最後這句我這完全是一種引導式地提醒,我想,張亞特地上手既然做了這麽大的動作,胃口應該不會小,除了廣告宣傳這一塊,想吃掉的肯定還有別的什麽。顯然,這一次又被我說中了,因為等說完了這些,我發現張亞特的頭上已經見了汗。
“張總,我還要提醒你的是,如果調查做完了,即使並沒有查出什麽來,你的所有的計劃可能也都會擱淺了。”聽我這麽說,他提起頭看著我,很明顯的,對我的這句話一時還沒想明白。
“你想想看,如果真到了那時候,那種地步,你在和其它公司的合作中還能按照自己的計劃和打算去做嗎?在總公司那麽多人的關注之下,你不會的,除非你瘋了。如果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你現在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恐怕到時候,最直接的後果是你離開現在這個位子吧?”這是絕對有可能的,將上手陷入那麽被動的地步,上麵當然會遷怒於他的,同時,為了顯示自己的無私,撤掉他正是一舉兩得。
“那…那…”此時此刻,張亞特已經徹底被我的分析打倒了,已經說不出話來。打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有點像我從空中把他一腳踹到了無邊的大海裏,四顧茫茫,他隻有開始掙紮,“你…怎麽可以用出這麽惡毒的手段呢?畢竟我們曾經是合作夥伴呀…”
“張總,你搞錯了吧?是你要和我們解約的,一旦解了約,那將使我們公司很多的人的工作和努力都付之東流,怎麽能說是我惡毒呢?說心裏話,我並不想這麽做,但如果我做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兵法有雲:攻心為上。此刻,我攤開雙手,聳了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張亞特徹底無語了。
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我知道是到了給他扔下一根稻草的時候了,“張總,這件事我倒是有一個兩全齊美的解決方法,不知道你想聽不想聽?”
“…你說!”他先是不太相信地看著我,但看到我胸有成竹的樣子,眼睛還是為之一亮,急切地說道。
“很簡單,那就是繼續和我合作,在不影響世紀暢想利益的前提下,我會滿足你的其它要求,甚至協助你實施那份你和徐經理早已訂好的私下協議。”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這樣一來,你無需大動幹戈地去和藍箭總部那邊解釋交待,也無需煞費苦心重新擬定宣傳計劃,用世紀暢想原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同時,你既達到了你的目的,我也履行了我的職責,世紀暢想和藍箭大陸區也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自從我開始和張亞特談判,徐曼莉就在旁邊聚精會神地聽著,當我說完了上述的那番話之後,她看著我的眼神裏已滿是欽佩之色了。
張亞特聽完了我的話,先是陷入了沉思,然後那雙本來陰沉的眼睛,一點點地亮了。
“我怎麽能相信你呢?我們以前的合作並不愉快…而且我們的協議已經簽過了,可以騰挪的空間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很快地,他提出了自己的疑慮,但這些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所謂的騰挪空間,其實也就是回扣額度。
“你應該相信我。在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在這件事上,隻有繼續合作下去,我們雙方才能是雙贏的,我害你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我們的協議雖然已經簽過了,但情況是在變化中的,我們可以再簽屬一份補充協議,這一點也正好可以和那封匿名郵件相吻合。至於你說的騰挪空間,可以在補充協議中製定出來。
還有,我可以在原來協議的基礎上再給你一些優惠。最近我們公司的業務量越來越大,所以我已經著手買斷了電視台幾個時間段的廣告和一些平麵媒體的版麵,廣告發布成本下降了。不過這一點我希望張總你不要說出去,因為別的客戶都還不知道呢,現在隻是我給你私人的政策而已…”
“任總,要說你的方法是可行的。但是,我已經和靈智國際的紀總接洽過了,他對這件事非常重視,而且他這個人很…很針對你們世紀暢想,我怕如果再把業務拿回來,他不會善罷甘休的。”說完,他顯得遲疑不決地看了我一眼。
我能想象得到張亞特的感受。對紀續剛我現在可以說是非常的了解了,那絕對是一個會給和他打交道的都留下深刻印象的、讓人心生畏懼的人。張亞特談過了又反悔,像這種類似出爾反爾的事發生在紀續剛身上,那一定是他所無法容忍的,會幹出什麽事情來就無法得知了,所以張亞特的緊張並不是毫無來由。
我沒有去看他,換句話說我沒有去理他,這個問題就不是需要我去考慮的了。我心說張亞特,事情現在變成了這種局麵,都是你一手搞出來的。至於你需要怎麽去擺平紀續剛那邊,就是你的事兒了,你自己想辦法吧。但我不能把這話說出來,所以自顧自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水。
“張總呀,處理這點事兒對你來說不是小菜一碟嗎?隨便找個理由一推就行了吧,比如你就說上麵不同意換廣告公司了,那個紀續剛難道還會拿你怎麽樣不成嗎?”看到我的這副表情,徐曼莉馬上接過話頭來說道。
“那倒是,隻是…”張亞特欲言又止。徐曼莉這麽說是因為她並不了解紀續剛。否則她就絕不會這麽說了。
“‘隻是’什麽啊張總,拿出你的魄力來嘛,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業務嘛,他們爭根本就沒有道理。這點小事也不會難得住你呢,噢?是不是啊?”徐曼莉擺出一個迷人地姿勢,邊說著邊拋了個媚眼過去。
你還別說,這招立即奏了效,接收了這股“電力”的張亞特表情果絕地點點頭。“嗯,當然了,和不和他們簽約我說了算!”
“張總,你不愧是藍箭大陸區的當家人,一言九鼎,果然是有魄力啊!”徐曼莉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張亞特,誇張地說道。
“哪裏哪裏…嗬嗬…”徐曼莉的話讓張亞特極為受用,忙得意地應著。
徐曼莉又不斷的誇獎讓張亞特換回了自信。
當晚,張亞特是笑著離開的,說回去考慮一下然後給我明確地答複,我說好的,相信他會做出明智的決策。我知道他是回去匯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