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往事之九：劉家的四子四女
陳小寶是烈士，他的那個帶犢兒子自然就是烈屬，這在強調階級鬥爭的年代按理說應該是很吃香的。可是在楊莊，陳小寶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太差了，他兒子的親事兒就不太順利。好在陳寡婦為人不錯，娶了本村劉家的丫頭槐花，後來生了三子一女，這小女兒曾經是我的小學同學，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本文主要是想說說這劉家，也就是劉槐花的哥哥一家。楊莊姓劉的沒有幾家，都是在清朝中期逃荒過來的一對劉姓夫婦的後人，慢慢地就成了這裏的住戶。他們原來的老家據說是安徽的，已不可考。想起這劉家主要還是這家的男人們都長得幹瘦矮小，外號不是劉猴兒就是三猴兒，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劉槐花的哥哥叫劉三槐，父親早亡，土改時和妹子還有老娘種著幾十畝地，成分就給劃成了富農，其實他家在楊莊算是比較窮的，省吃儉用買的幾畝地再加上家裏人少又是外鄉人，在土改成份比例化的影響下，成了楊莊除地主王老萬家以外的唯一一家高成份。劉三槐雖然媳婦兒娶得晚，成份又高，因為是陳小寶兒子的大舅子，文化大革命前倒也沒受到什麽衝擊。我小時候老覺得三槐這名字太土，肯定是因為家門口有三棵大槐樹才起的。後來才知道三槐在古代代表三公，是個很有學問的名字，槐花兒就是跟著哥哥順便叫的了。
劉三槐的媳婦兒比三槐小六七歲，長得高高大大，那時的農村婦女不會穿高跟鞋，也比三槐高了半頭。這媳婦兒可能是家傳的多產基因，嫁過來後三年一對，到六零年時已經生了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是雙生兒。也可能是劉三槐的基因太強大了，這幾個孩子雖然身高有所提高，那猴模猴樣是一點兒也沒改變。到了大煉鋼鐵成立人民公社吃食堂，再加上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農村裏到處都是饑民，逃荒流浪的，甚至餓死的不計其數，我奶奶說那時別說是樹葉子，連樹皮都被剝光吃了。劉三槐家孩子多，就更加困難。那幾年，劉三槐的老婆每年都有大半年不在村裏，領著最小的兩個兒子不知到了什麽地方。後來老人們說起來，管那叫放鷹，就是找一個富庶的地方跟那裏的單身漢過日子，等到饑荒過了再回來。劉三槐的老婆頗有幾分姿色，除了皮膚白皙以外還有一對大酒窩。我記事兒時她已經是四十大幾的人了，還是一般的細皮嫩肉，不太像農村婦女那樣飽經風霜皮膚黝黑，要不然人家也不會養著她和兩個孩子。劉媳婦兒每次回來，都有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背著半口袋玉米來送她，有時那兩個兒子跟來，有時是他們兩個人。村裏人都說那漢子看起來老實可靠，人長得也帥氣，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老婆。
到我快上小學的時候，劉三槐的媳婦兒回來了，沒有再走，但是帶回來四個孩子。除了原來的兩個兒子外，還有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這個世界上若是有真正的美人，那這對姐妹花應該能算得上。她們繼承了母親的高挑有致的身材，白皙如玉的皮膚，也繼承了那兩個大酒窩兒，再加上那中年男子的陰柔帥氣，真是有模有樣。盡管大家都知道她們是野種，長大後還是嫁了好人家，和她們的猴姐姐們大不相同。這兩人都比我大一歲，其中一個叫阿蓮的，和我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同班。
陳小寶的寡婦媳婦兒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一點兒衝擊，主要原因是陳小寶的土匪背景還有他兒子的真實父親有點兒曖昧，有些知情人就貼了他家的大字報。本來，孤兒寡母在農村是很受同情的，無奈陳小寶在人們的記憶裏是太壞了。阿蓮家作為富農，也受到了一點兒牽連，她的兩個大猴哥哥也是很大了才說上媳婦兒。阿蓮的四個猴哥哥，雖然長得有點三寸釘枯樹皮，卻都叫了個威風十足的名字：劉樹勇、劉樹猛、劉樹剛和劉樹強，四個人往那兒一站，勇猛剛強，要是再有一根棍子，就和使了分身法的孫猴子差不多了。
等到了改革開放，成份沒有了，劉三槐的四個兒子在村裏成了一大勢力，老三還當了支部書記。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最近幾年常聽到他們橫行霸道的傳聞，大概是以前太壓抑了，把不滿都朝向了鄉親們，那真是睚眥必報。因為他們太招恨了，幾年前老三劉樹剛被攆了下來。盡管如此，小時候積攢的怨氣還是沒出夠。阿蓮對她的幾個哥哥們的行為是很不讚成的，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同樣都是俗話，用的地方和時間不同，其含義和結果就大大的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