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區生活76
今天是2020年3月3日 星期二 第十八篇 武漢人民作出巨大犧牲令人費解
陰天,陰冷。
自1月23日封城到今天,我們處於封閉隔絕狀態已有一個多月。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並認同了這樣的生活。甚至有同事說,居民們每天吃飯睡覺看電視,也不需要工作還有什麽好抱怨的。還有人認為,一些居民把自己當成了皇帝,成天要求這要求那,恨不能每天山珍野味供著。人與人總是如此不同,如果此刻有禮賢下士的政府官員坐在我們中間,看著我們一張張樸實簡單的麵孔和表情,他或許真的會以為一千多萬江城市民正過著神仙般的悠閑日子。當然,現實中這麽傻的官員並不多見,他們比我們精明。
在網上看到一位網友說,鍾南山無非就是一個體製裏的人,被神話了。其實,神化,一直是我們的傳統。隻要喜歡,我們可以將任何一個同類捧上神的位子,反過來也可以將他打入地獄。
常常有人說,你覺得某某做得不行,那你去試試。我覺得這話並沒有錯。體製是一種異常可怕的東西,是一架攪拌人的精神而不僅僅是肉體的無比龐大的機器,在這架機器中,任何一個人都隻能依循它的規則去思想去翻滾。這與你是天才還是蠢材沒多大關係。體製是權力的體現,隻要在體製中你就隻能是權力的傀儡,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哪一個人可以真正做到掌控權力,希特勒不行,秦始皇也不行。從來都是權力掌控我們每一個人,掌握權力隻是幻覺。
語言表達了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和非文明的程度。所謂武漢人民做出巨大犧牲的說法是很不吉利的也是令人費解的。犧牲從來都是自願主動的行為,而不是被動的被命令的。主動的犧牲是高尚的,被犧牲則是悲慘的。從來都是一個地方出現災難,人們千方百計去援助那裏的人而不是想辦法犧牲掉那裏的人,這是人道主義最基本的含義。
鍾南山先生的團隊預測封閉需要維持到四月底,我不知道依據是什麽。張文宏先生認為,不盡快複工,人口死亡率將高於新冠肺炎死亡率。我覺得這是實事求是的判斷,雖然他依然是站在一個醫生的角度來說這番話的。封閉本身就是風險極大的舉措,而封閉小區則是險中有險。對這一危險所可能造成的後果沒有充分的認識,必然舉止失措無據,莽撞無理。集中所有的力量救治病毒患者而將其他病人的救治置之腦後,為防止疫情擴散而封閉城市和小區而將市民基本生活需求置之腦後,那麽由此帶來更加嚴重的次生災害幾乎難以避免。亡羊補牢隻是在羊已經丟失情況下的無奈之舉,是在付出慘痛代價後的盡力挽救,而不是業績更不是豐功偉業。當然這隻是個人的看法,更多的人其實還是認為應該先解決眼下的問題,以後的事以後再去想法子。
有很多外地滯留人員要求領取救濟金,其實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在妥善安置他們的生活的前提下,盡快地將他們送到他們自己的家鄉,不知道那些當地政府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一點,為什麽沒有設置便捷的通道讓他們安全地返回。
工資終於到賬。
今天又接受到一些防疫物資,有口罩隔離服裝等等,有點馬後炮的感覺,亡羊補牢的感覺。
小區物業好像終於醒了,首次向業主免費發放蔬菜,但品質數量和種類都比社區所發放的要好很多。
有位業主要求社區幫助買貓糧,說他家的貓快要餓死了。一些同事覺得這業主很可笑。我覺得救貓也是救人,答應幫他打聽購買。晚上業主打來電話,說貓糧已經從網上購得,表示非常感謝我對他們的理解。 [博訊首發,轉載請注明出處]- 支持此文作者/記者
確診一線記者:除了狗,我全家都被感染了
1月29日,一條發布了文章《媒體不死!武漢一線記者口述實錄》,獲得了廣泛關注,特別是武漢人敖慕麟,他作為鳳凰衛視特約記者。在疫情爆發之際,第一時間在當地進行采訪。
沒想到,其實在文章發布前兩天,敖慕麟一家三口就相繼出現新冠肺炎的病症,患病早期,他們和大多數在武漢本地的患者一樣,經曆了看病難、確診難、入院難的困境。而敖慕麟本人,也成為首位,從感染病毒到逐漸康複的一線新聞工作者。目前,慕麟和媽媽正在家中隔離,而爸爸仍然留在ICU病房。幾天前,我們和敖慕麟取得聯係,那天剛好是他父親的生日,他說:“現在最希望是爸爸能夠康複回家,之後給他補辦一頓生日宴。”
自述敖慕麟編輯莫竣威
1月23日封城後,武漢天氣凍得厲害。白天氣溫跌至接近零度,而且還不時下雨,這種濕冷下,體感的溫度可能比零度還要低。
也就是這一天,我開始作為香港鳳凰衛視的特約記者,為他們做了一段時間的前線采訪報道,主要關注封城後,整個市麵的各種情況。
我是武漢人,這裏是我的家鄉。其實我在2016年已經離開鳳凰衛視了,這次武漢封城以後,是前同事聯係我,希望我可以以特約記者的身份,協助他們做一些武漢市麵的現場報道。
我在香港工作和生活了差不多10年,之前在台裏做過港聞記者,後來擔任新聞主編一職,主要負責鳳凰衛視資訊台的新聞節目策劃和統籌。當世界各地的新聞事件發生時,我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協調前線記者和台裏各部門,全方位地把新聞現場,第一時間呈現給觀眾。比如2011年本·拉登之死、2014年馬航MH370失蹤事件、2015年的巴黎連環恐襲等等,我都參與過新聞節目的策劃工作。
所以對於采訪報道,我一點也不陌生。武漢封城後的前兩天,都是我自己拿著自拍杆、手機,一個人在街上完成。之後幾經周折,我聯絡到一位攝影師劉亦農,我們就組成了一個報道小分隊:我負責采訪出鏡,阿農負責攝影,我爸幫我開車。
我們主要關注武漢封城之初,市麵交通和生活的狀況。那天下著小雨,市麵上人很少,當時連接江岸區和武昌區的長江隧道關閉了,我站在寬廣的武漢大道,偶爾看到有車輛飛馳而過,路麵有點濕滑,地麵的反光映著幾個大字:“出城通道封閉,敬請諒解”。這就是武漢大年除夕的傍晚。
另一個是去了解物資供應情況,我去了麥德龍超市,也去了幾家藥房,起初口罩藥物還是相對充足的,我采訪了藥店的老板,他賣的一次性外科口罩50個/盒,50塊,他就對我說了一句,這個價格肯定跟平時一樣,我們關鍵的時候肯定不會“發國難財”。
武漢市已經出台了規定,所有市民在公共場所必須佩戴口罩,對於不聽勸阻的人,可以向相關部門進行舉報。但我在藥房看到還有極個別的市民是不願意戴口罩的: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他排隊的時候就沒有戴口罩,在他旁邊的人就不停地用武漢話勸她把口罩戴上,但是這個大叔就一直站在那兒不動。
總之,武漢這個城市,是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狀態。
在特約記者這個身份之外,我隻是個普通的武漢市民。我並不是專門過來武漢做采訪的,僅有的外出防護裝備就隻有口罩,你說完全不擔心自己會感染上新冠肺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在選定采訪地點的時候,已經非常謹慎:不去醫院,盡量選擇人流不太密集、比較通風的地方,工作回家後第一時間進行全身消毒。
沒想到這樣,還是受到了感染。
“如何感染、在哪裏感染,
我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1月26號天氣依然不好,自己的身體特別冷,也感覺有點累。這幾天,手機、電腦、電視等一切媒介,關於疫情的信息密集轟炸。我想每個在武漢的人,心裏都會默默問自己,我得了嗎?我有可能得嗎?
母親告訴我,她感覺自己有一點發熱。用體溫計測過體溫發現超過了37度。我馬上警覺了起來,當時我讓他先服用了一些退燒藥,回房間進行休息。
1月27日很多人響應微信群的號召,在家自發打開窗戶,高唱國歌、高叫口號,一聲聲淒厲的叫喊“武漢加油”、“武漢加油”回蕩在夜幕之下,悲壯又動容。後來這種行為是被勸止了,因為大家都對著室外大聲呼喊,會增加受感染的風險。
當天淩晨,終於連我也開始出現發燒的症狀。
我們有擔心,但沒有恐慌。初期,我和母親的症狀都比較輕,隻有輕度的發燒。甚至有一天晚上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但測了一下體溫依然是37度以上。鑒於我們知道武漢市的前線醫療非常緊張,任何一間醫院的發熱門診,都處於爆滿狀態,所以我們不敢貿貿然去醫院,打算先自我在家隔離,一日三餐就由父親負責。
對於如何感染、在哪裏感染,我完全沒有任何頭緒。我試圖回想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人,但始終我們不知道敵人在哪,它到底有多大規模,也不完全清楚它的傳播途徑。
武漢封城後,與攝影師在武漢街頭采訪
冒著風險出去采訪,我當時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我需要把信息傳遞出去,這是責任,然後就這麽去做了。也不存在我有多麽勇敢或者是怕不怕受感染。現在想起來,即便我不出去,待在家裏,是不是也有可能因為購買日常物資,感染這個病毒呢?我覺得都有可能。
直到28號左右,我父親也開始發熱,並伴有肌肉酸痛和全身乏力這些新冠肺炎的典型症狀。我開始變得非常擔心。我無法判斷,接下來的病情會如何發展?我們一家人會怎麽樣?
“沒有床位、120救護車要等4小時,
我真的等不起”
父親的情況比較嚴重,我需要想辦法作進一步的檢查和確診,但當時我了解到的情況是,有很大部分人因為對疫情不了解,心裏恐慌,一旦出現任何病症,都跑去定點醫院希望做個檢查,多家大型醫院的發熱門診,排隊等待的人已經從室內排到室外。
而我記得在之前采訪中曾經報道過一則這樣的消息:為了緩解前線的醫療壓力,武漢發動社區衛生院對發熱市民進行篩查,如發現有新冠肺炎疑似或嚴重病例,才會轉診到上一級的定點醫院進行收治。
所以當時我就決定先去街道的衛生院做檢查。29號早上我們一家人開車過去,大概10分鍾就到了。這裏地方不大,就兩層樓,但比起定點醫院,這裏排隊的人不算多,我目測大概十幾個左右吧,而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已經穿上了防護服。
因為這是武漢肺炎爆發以來,我第一次進入醫療結構,可能出於職業的本能驅使,我還詢問了一下護士們的工作狀態和物資情況。她們當時回答說情況還好。
街道衛生院的醫療設備有限,我們隻拍了X光,做了血常規的檢測。因為人不多,不到半個小時就拿到了結果,顯示三人血常規的指標存在異常,我和我母親的問題稍微輕一點,而我父親當場就已經是被醫生要求說,必須要作進一步的檢查。
如果按照標準的流程,我父親這時候應該由街道衛生院安排,統一組織轉送到定點醫院接受診治。但是醫生直接告訴我:“醫院轉運的交通工具是120,因為運力不足,如果你們要等,起碼4小時。”
我覺得我等不起,即便到了醫院,也需要排隊做檢查,在不了解定點醫院的情況下,我不想冒著交叉感染的風險去醫院排隊。所以我在衛生院開了一點奧司他韋,也就是達菲,一種流感的特效藥,之後去藥店買點阿莫西林、一些中成藥,解毒膠囊之類的。然後先自行回家休息。
當天晚上,我父親的情況不是很理想,身體變得虛弱。在我不斷打聽之下,終於了解到武漢第三醫院光穀院區,可以做CT,人也不多。我家住在漢口,醫院在武昌,當天晚上我們就開車,從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去做檢查。
晚上醫院的人不算多,很快就輪到我們。我記得當時為我檢查的醫生,他的防護服上寫了他的姓名和三個字:萌萌噠。也許是醫護人員之間,在互相鼓舞士氣的一種方式吧。
CT的結果顯示我們一家三口肺部都有感染,父母是雙肺感染,我是單肺感染。醫生說父親的情況必須馬上入院治療。但是他們這裏沒有床位,沒辦法收治。我們隻能按照醫生開的處方去買藥、去吃藥,按照醫囑三天後複診。
從1月30日到2月1日這三天,一家人都待在家中自我隔離。一個人待在一個房間,在家都戴著口罩。飯菜都是自己做自己的,然後各自端到房間裏麵自己吃,盡量避免近距離的接觸和交流。
這三天我也嚐試去聯係一些醫院和朋友,看是能否為父親爭取到入院的床位。但麵臨一個問題:我們隻做了CT,還沒有確診。因為按照當時的流程,隻有核酸檢測呈陽性,才能確診為新型肺炎,才有資格住院。但各種消息都在告訴我們,做檢測的資格很緊俏。
三天後也就是2月1日,我們再到醫院複診,照了CT也查了血。顯示我和父親的感染麵積仍在擴大。醫生還是要求我父親馬上住院,但是他們仍然沒有床位,最後我們也就隻能夠接受輸液治療。
“從有希望到失望
我筋疲力盡,但沒有絕望”
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到了這樣一個無助的地步。
眼看父親身體越來越虛弱,我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嚐試找原來的同事和朋友,跟他們講了我自己的經曆和情況。看能不能找到相關資源可以讓父親住進醫院。
“醫生建議我父親因指標較危急,需住院。懇請領導聯絡有關醫療資源,安排我父親入院,萬分感謝。”
從2月1日當晚8點開始一直到半夜,我的求助信息一直被不同的人在朋友圈轉發:有朋友、有老同學,還有網絡上的大v賬號,很多媒體同行把我的求助信息轉發到微博,引起了很大的關注。港台媒體機構如《明報》、《HK01》、《中時電子報》在第二天的報刊中也轉載了我的經曆。
之後我的手機一直在響,打到都快沒電了;微信上不停地有好友給我發來消息和慰問,也有很多人添加我好友,因為消息太多,連裏麵的新消息提示都不顯示數字了,直接是三個點,根本回不過來。
朋友們很熱心,給我發來了很多他們所知道的消息。不少人告訴我蔡甸區的同濟醫院中法新城院區剛剛完成新改造,有600-700張床位,專門收治肺炎病人,那邊也可以做到核酸檢測,還附上了聯絡電話。
我撥打了醫院那邊的座機,但根本沒人接聽。但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容許我再等了。我決定第二天還是先去醫院那邊試一試。
2月2日,早上10點我們就到了那邊。發熱門診已經是人滿為患了,走道上密密麻麻全部是人,很多患者隻能在室外進行輸液,也有人在露天的環境下等待入院。那天武漢的氣溫大概8度左右,風很大。我親眼看見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士,她坐在輪椅上,身上蓋著幾層很厚的被子,就在室外等著,可能在等待安排床位,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
要做核酸檢測,就必須先掛號,但醫院沒有人工掛號窗口,隻能通過自助掛號機去完成。我讓爸媽先留在車裏麵等我,我一個人去排隊。
發熱門診的自助掛號機就在室外門口處,當時隻有十幾個人在我麵前排隊。但是,整條隊就一直僵持著,根本沒有動過。我也不敢走開,因為隻有這個辦法可以掛上號,哪怕做到核酸檢測,已經算是一個進步了。
武漢某醫院的候診大廳(圖片來源:向凱)
然而,我從早上10點多一直排到下午3點,超過四個小時,這個機器就沒有一個號放出來。我身邊全部是發熱病人,他們都在那兒等著放號。排在我前麵的人逐漸離開,直到我站在隊伍最前麵的一對夫妻後,他們兩個人就這樣輪流地,在機器麵前不停地去點擊屏幕,不斷地刷新頁麵,希望能夠在第一時間拿到號去看病。但四個小時,沒有任何收獲。
後來我了解到,因為病人太多,醫院根本沒辦法消化,所以當日後續再也沒有繼續放號了。
雖然我沒有絕望,就這樣在戶外白白折騰了一天,我沒有拿到號,也沒有得到確診,更談不上什麽治療。真的讓我很沮喪,很彷徨。加上我開始出現了嚴重的咳嗽,當時終於體會到什麽是筋疲力盡。
我沒有任何想法,隻想趕緊回家休息,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再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無奈之下,我隻有再一次向朋友們尋求幫助。
當晚又再有新一輪的信息不斷湧過來。但我實在太累了,已經接不動電話,後來我的大學同學幫我做對接。當中有很多朋友在外地發來消息,不過他們並不了解武漢的情況,就像今天的遭遇一樣,那些醫院是接診的,但需要碰運氣,需要等。很顯然,我父親當時的情況,已經不適合這樣了。
慶幸的是,這天終於聯係到比較明確的核酸檢測和入院信息,2月3日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醫院做了檢測。當時我父親的檢測結果是陽性,直接被收入院,而我和母親是輕症,隻需回家自我隔離,按時服藥治療。
我和母親自行康複,
父親卻仍然在ICU接受治療
就這樣,這段時間我和母親一直留在家裏按時服藥,正常生活。目前體溫已經恢複正常並維持兩個禮拜了。其他症狀也慢慢消失。
2月15日,我們和她的最新核酸檢測結果依然為陰性,證明呼吸道現在未監測到有病毒。不過湖北在12日改變了新冠肺炎的確診標準,將臨床診斷病例納入確診病例,所以根據CT複查結果,我是被確診患上新型肺炎了。
最近,區裏的相關部門經常打電話來詢問我家人的身體情況。每次打來都問同樣的問題,我問做這些統計後續是否會有配套的支援安排?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麽?為什麽三番五次同一個部門問同一個問題?
對方回答說:“會上報等上麵安排,是上麵領導讓打的。”封城已經接近一個月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力資源花費在這樣的統計上。
敖慕麟家窗外的風景,樓下是一排排停使的公交車
這段時間小區已經開始封閉管理了,外人不讓進,居民要憑證出入,並且限製出行次數。購買物資很不方便。前幾天通過微信,向菜販訂了一些蔬菜,無魚無肉,148元,包括4元一斤的大白菜、15元一斤的蔥蒜、10元一斤的小蔥和青椒和1.5元一個的雞蛋。價格都比平時至少翻了一番。街邊小店一壺沒有任何包裝和生產信息的5斤裝酒精售價138元。
非常時期,漲價可以理解,但若果這成為常態,我想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負擔得到的。
我家狀態最好的是叫“中秋”的泰迪,她一如即往地愛戀她的球。隻是不知道每天可憐巴巴蹲門口,似乎期待著我帶他去樓下溜溜。
這段時間,我非常感謝老東家鳳凰的領導和同事們提供的各種幫助和支援,以及母校人大的師長、校友和同學們的關心。就連在香港同居過三年沒怎麽正常講過話的女室友,現在每天都給我發一大段信息,介紹香港搶廁紙的戰況,給我鼓勵為我祝福,真的很感動。我想那三年我們講過的說話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周說得多。
今天是(2月18日),是我父親59歲的生日。我祝他生日快樂,雖然他現在在病房裏聽不到,但我希望他能夠度過這一個難關,回家後,我們一起吃飯,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
依然天陰,有點冷嗖嗖的。我在郊區的鄰居一早發給我照片。留言說,你家的海棠開花了,你的微信被封了。微信內容被封,我已習慣。但海棠開花卻實在讓人高興。去年夏秋,一直大旱。樹葉全枯並且掉光,我很擔心這棵樹會死掉。但是它的生命力竟是如此頑強,在早春時節,開出這樣一樹燦爛花朵。隔著屏,都能感覺到它怒放的興奮。
今天的信息仍然有好有壞。在疫情問題上,醫生朋友已經相當樂觀了:武漢疫情明朗起來。在前天向好突破的基礎上,昨天進一步好轉。新增確診和新增疑似加起來不足兩百人。疑似病例也減少很多。這兩天可能會進入到低位運行期即所有病例加起來都在一百以下。如此這般的話,疫情蔓延控製指日可待!現在,在鞏固成績的前提下,竭盡全力提高治療效果,降低死亡率,盡可能縮短治愈住院時間。
是的,降低死亡率太重要了。可惜,死亡的信息,仍然傳來。今天讓人們心頭震動的是:中心醫院梅仲明醫生今日去世,他是李文亮科室的副主任。五十七歲,一位技術高超的眼科大夫。他的專家門診曾經相當火爆。消息傳出,他治療過的病人們,紛紛在網上致以懷念。我以前在電視台的同事說:他是我的鄰居。他們所居住的小區居民今天都在為梅醫生祈禱。願他安息。
在武漢,恐怕沒有哪一家醫院像中心醫院這樣慘烈。以地理位置而言,中心醫院就在華南海鮮市場近旁,它應該是最早接受新冠肺炎患者的醫院。第一撥病毒最強的病人恐怕多是先來這裏治療。在人們對此病一無所知時,中心醫院的醫生,幾乎就是第一道人體防毒牆。直到他們感染並且成批倒下,人們(包括領導)才從滿不在乎中恍然:這全新的病毒原來如此厲害。隻是,遲了。
我小哥是這家醫院的老病號,他說中心醫院水平挺高,與以前的武漢二醫院是一家。我嫂子的手術也是在這裏動的。他這一說,我才知道,我年輕時經常去看病的南京路市二醫院,原來改名為中心醫院了。二醫院的前身為漢口天主堂醫院,有著140年曆史。我的小說《水在時間之下》曾經還寫過這家醫院在戰爭中被日軍轟炸的場景。老的市二醫院仍在原處,它是中心醫院的另一個院區。聽說中心醫院被感染的醫護人員多達二百多人,其中不少重症。全部是第一批被感染者。前些時,曾有一篇報道說,在李文亮被訓誡後,“一月二日起,醫院要求醫務人員之間不許公開談病情,不得通過文字、圖片等可能留存證據的方式談論病情。病情隻能在交接班必要時候口頭提及。對於前來就診的患者,醫生們也隻能諱莫如深。”
另一家媒體“楚天新傳媒”亦有一篇關於中心醫院的報道,其中轉引了一張文字圖片,上寫著:“武漢市中心醫院已經是被感染的職工最多的醫院之一。目前超過200名職工感染,三個副院長被感染,一個護理部主任感染,多個科室主任正在用ecmo維持;多個主任醫師上呼吸機,多個一線醫護經曆了生死一線間。急診科損失慘重,腫瘤科倒下近20個醫護······不勝枚舉。一次又一次驚恐,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我們心裏清楚他們每一個中招的人可能就是下一個自己。”這個更加具體。我沒有能力去中心醫院確認,無論這一段是否確切,中心醫院醫護人員傷亡慘重是毫無疑問的。
他們承受了疫情之初生命難以承受之重。那麽,我很自然會想到:明知有感染,仍然被感染。是所有醫生都不具有防護設施,又或是迫不得已作“飛蛾撲火”之舉?一家醫院,造成如此之大的傷亡,會有人心懷內疚承擔其責嗎?比方,輕的引咎辭職?重的上級懲處?該不會以“這是新病毒,大家都缺乏認識”為理由而推它個一幹二淨吧?中國人不屑於懺悔,但在多條人命麵前,有的人,需要我們站出來喊他懺悔:你們,就是你們,站出來懺悔吧!今天在網上還看到有人在呼籲,說應該讓這家醫院歇業一陣子,那麽多自己的同事去世和病重,其他在崗醫護人員所受心理創傷,恐怕會太沉重。
二十天的延誤,二十天的隱瞞,帶來的災難當然不隻是死亡一件事。封城已達四十餘天,最危險的日子已然過去,但最困難的日子卻不知在哪裏候著。
今天的武漢人,依然顯得很沉悶。另一位醫生朋友說,在哀傷和抑鬱的前提下,對未來沒有確定感,容易導致人的內心極大地缺乏安全感。此外還有民生問題,普通百姓的經濟來源無著,也沒有確定感,即哪天可以出門,更沒有方向感,即什麽時候可以工作。在自己抓摸不著,無法掌控的情況下,會導致最基本的安全感喪失。這時他要尋找點什麽讓自己踏實,他要抓住一點東西,比方說,想要有一個說法。在疫情緊急時,沒有人顧及追責,也沒時間調查,人們都以體諒之心,放下了所有糾結。而現在局勢轉緩,存放在心的問題,便會露頭,就會想要解答。此外,看到有些事情,瞬間就有進展。比方出獄女人奔到北京的事,比方李躍華無證行醫的事。同樣在疫情之中,處理起來無比快速。可他們想要的回答呢?比方,李文亮的事,已經調查了這麽久,說法呢?
是呀,李文亮的事,是一個結。其實,中心醫院的傷亡,何嚐不也是一個結。這一個一個的結,如不解開,武漢人的心結也是難以解開的。時間越久,這個結會越係越緊,越變越複雜,心頭的創麵和深度,也會越發擴大與加深。心理谘詢專家說,隨著危險的解除,真正的創傷,會浮出水麵。變成簡單的話,就是:你要給李文亮一個說法,給中心醫院一個說法,你也要給我們大家一個說法。
寫到這裏,醫生朋友突然發來一條信息:全世界第一支新冠狀病毒疫苗,今天注射到發明人、陳薇院士左臂。專家組7名成員也一同注射了新冠狀病毒疫苗。了不起的科學家,向他們致敬!(補充:此信息尚待確認)
出處:方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