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賭局》金丙【完結+番外】 (1 ~ 10)

☆、第 1 章
 
 
  餘禕正坐在櫃台後看報紙,棋牌室的門被人推開了,刺骨的寒風靈活躥入,手氣不佳的客人怒氣衝衝地朝外吼了一聲,抬頭見到來人是瘦皮猴,客人訕訕地嘀咕了一句,裝模作樣的繼續摸牌,沒再敢叫囂。
 
  瘦皮猴是一家物業公司的老板,主要負責物業“安全”,保護費變成了物業費,一切都看似合法化,儒安塘一帶的個體戶沒人敢與他作對。
 
  今天除夕,附近居民吃完團圓飯,閑來無事照舊來過過手癮,瘦皮猴也是來過癮的,進門就直盯櫃台後垂頭看報的小姑娘,臉上掛笑,抬手示意兄弟們噤聲,三兩步就走了過去,未貼上櫃台,胳膊就已朝前伸去,眼看戴著玉扳指的手將要觸到對方臉頰,麵前的報紙突然翻過一頁,“沙沙”一聲,擋住了他的動作。
 
  餘禕這才抬頭,微訝一笑:“勇哥來啦,給你開一桌?”
 
  棋牌室內不似外頭冰天雪地,兩台暖空調的溫度始終控製在二十九度,牌桌周圍煙霧繚繞,熏出兩團淺粉桃花,恰巧就印在了餘禕的兩頰,黑亮的長發半遮著鎖骨,慵懶又隨意,大v領的寬鬆針織衫下,不知是何等雪景。
 
  瘦皮猴覺得癮頭愈發大了,收回手後輕咳一聲,為免在兄弟們麵前失了氣場,他吊兒郎當道:“開一桌?你陪著一起玩兒?”
 
  餘禕輕笑,“可惜我在這裏工作幾個月了,還是沒有學會麻將撲克。”
 
  餘禕來到儒安塘時正值夏末,棋牌室缺人手,剛貼出招聘啟示,她就進門應聘了,那天瘦皮猴正贏牌贏得忘乎所以,無意中抬頭望見餘禕,頓覺驚為天人,其後連輸兩局,推開麻將就晃到了櫃台,棋牌室老板娘拿著一張身份證念道:“餘偉?”
 
  餘禕糾正:“禕,念‘依’。”
 
  一看就是個知識分子,這個字兒瘦皮猴根本沒見過,不過並不妨礙他時常將“依依妹妹”四個字掛在嘴邊。
 
  瘦皮猴不坐包廂,餘禕便在臨近空調的位置上替他開了一桌,對麵牆頂掛著一台電視機,此刻春晚正上演小品,這裏位置最好,瘦皮猴頗為滿意,問餘禕:“你一個小姑娘,過年也不回家,你家裏人就不說你?哎對了,你老家在哪兒?”
 
  餘禕往紙杯裏注滿茶水,依次放到四人麵前,笑笑:“過年上班,獎金豐厚,誰會跟錢過不去。”
 
  瘦皮猴喜錢,這話他愛聽,也忘了餘禕答非所問,順勢再次說服她來物業公司工作,薪水福利一等一等,正說得唾沫橫飛,兜裏的手機不識時務地響了起來,瘦皮猴罵罵咧咧接起,乍聽之後猛地站起身,椅子擦過地麵險些倒地,電話那頭不知是誰,他難得低頭哈腰,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餘禕端起茶轉身,含笑替另一桌換了茶水。
 
  瘦皮猴鑽進風裏,狠狠哆嗦了一下,張嘴便是一團團的霧,今年的瀘川市冷得格外匪夷所思。
 
  他有些暴躁,“怎麽搞的,不是說再過一個禮拜嗎,怎麽今天就過來了?”走了幾步,他想起對方囑咐,便讓兄弟們自己去找樂子,等兄弟們一頭霧水地走遠了,他才急急忙忙跑到儒安塘的入口,吹了五分鍾的寒風,終於見到遙遙車燈,他趕忙上前,諂笑著坐進第一輛車裏,對開車那人道:“大哥,你老板坐在後麵的車裏?”
 
  車中隻有莊友柏一人,瞟了他一眼道:“帶路!”一句廢話也沒有,瘦皮猴心中暗罵,麵上卻仍殷勤,身後兩部轎車緊隨。
 
  儒安塘位置偏僻,經濟建設從來都與它無關,建築物依舊保持著幾十年前的麵貌,沿河的一排房子已成棄屋,後頭店麵民居混在一起,興建的小區住宅剛剛掉落三千大關,可惜如此便宜依舊無人問津。
 
  再往裏,路麵愈發寬闊,建築物愈發稀少,周圍已沒有路燈,四下寂靜,終於到達目的地,車輛停在一道圍牆外,瘦皮猴跳下車將大門推開,打開院落的照明燈,一座古樸的三層小樓映入眼簾,白牆黑瓦,圓形拱門,最顯眼的是三樓偌大的露天陽台,一株茂密大樹立在上麵,也不知是如何活下來的。
 
  瘦皮猴將轎車全部迎進來,院落立時擁擠不堪,他一邊偷瞄另外兩輛轎車,一邊對莊友柏道:“這也不知道你們今天過來,房子已經提前打掃過了,家具也都換了新的,就是院子還沒來得及收拾。”
 
  正說著,兩名男子已從第三輛車 來,一人戴著眼鏡麵目斯文,一人身材矮小長相普通,瘦皮猴正琢磨著他們倆誰是“老板”,便見第二輛車的駕駛員已下了車,微微屈腰,打開了後車門。
 
  一隻鋥亮的漆黑皮鞋踏上地麵,褲腿修長,隨即一道側影閃現,黑色毛呢大衣材質考究,線條筆挺,脖頸上方是一道棱角硬朗的輪廓,嘴角緊抿,鼻梁如峰,站直後輕拽了一下敞開的衣襟,身形意外高大,微微側頭,深眸掠過傻呆呆的瘦皮猴,麵無表情卻勢如山海,瘦皮猴不敢直視,忙討好似的笑了笑,開門鎖時竟緊張地直哆嗦。
 
  莊友柏從下到上巡視一圈,將二樓主臥仔細檢查一遍,見床單被褥都整齊的堆在衣櫃中,也沒沾上任何灰塵,這才滿意,打斷滔滔不絕殷勤不斷的瘦皮猴:“魏總喜歡安靜,不用派你兄弟過來了,也別到處跟人嚷嚷!”
 
  瘦皮猴道:“曉得曉得,剛才我都沒讓兄弟跟來,這裏還缺什麽你跟我說,我明天就送來!”
 
  兩人下樓時,眼鏡男正在搗鼓電視機,矮個兒男從廚房裏走出來,說道:“沒食物,水我煮上了!”
 
  莊友柏看向瘦皮猴:“有沒有吃的?”
 
  大年三十,儒安塘裏的店鋪都閉門謝客,誰家也不會在大團圓的日子裏去店裏吃餛飩小炒,這裏離市中心又遠,再者已過了十一點,想必也不會有食肆營業,瘦皮猴急需表現,想起棋牌室裏提供餛飩麵條兒,這會兒應該還沒關門,忙應了一聲,掏出手機就撥打了餘禕的電話,響了兩遍都沒人接聽,他又撥打了棋牌室的座機,終於確定棋牌室已經關門。
 
  瘦皮猴琢磨著餘禕租的房子就在不遠處,咬了咬牙,借了莊友柏的車就離開了。
 
  瘦皮猴一走,莊友柏終於對坐在棕色真皮沙發上的男人說:“魏總,他是我本家親戚,大名莊勇,外號瘦皮猴,是這一帶的痞子,有點兒小能耐,沒有大問題。”頓了頓,見他麵色疲憊,又道,“要不要先上樓休息?”
 
  魏宗韜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說道:“還有一小時,看春晚吧!”
 
  悠哉愜意,仿佛是來度假。
 
  敲門聲響起時,餘禕正將最後一道湯端出廚房,拿出手機打算看春晚直播,聽見聲響後她不為所動,慢悠悠地舀了一碗湯,直到大門岌岌可危,她才應道:“來了來了!”打開門,她驚訝道,“勇哥?”
 
  瘦皮猴已經著惱,“你怎麽回事兒,電話不接門也不開!”
 
  “你打我電話了?我一直在廚房忙,沒聽見聲音!”
 
  瘦皮猴聽見“廚房”兩字,再聞到陣陣菜香,也不再去管她的說辭,推開她就往屋裏走,指著桌上的三菜一湯道,“運氣忒好,你居然大半夜的煮飯,趕緊把這些菜打包了,我有用!”
 
  三更半夜,竟有人來打劫飯菜,餘禕抿唇不語,瘦皮猴顧不得她,親自動手找飯盒,打包完後見她麵色微沉,竟是從未見過的表情,與平日含笑淡然的模樣判若兩人,卻愈發將他 的心顫,瘦皮猴暗罵一聲娘,隻怪不速之客害他無暇春宵,摸出五百塊錢就往餘禕手裏塞,討好道:“妹妹別生氣,真是急用,改天我請你吃大餐!”
 
  本想推拒間還能碰到餘禕的手,瘦皮猴浮想聯翩,誰想剛碰到她的胳膊,便見餘禕微側過身,順手就接下了五百元大鈔,幾不可見的退後一步,說道:“勇哥太客氣了!”
 
  瘦皮猴痛恨自己如此大方,鬱悶地提著食盒返回古宅,不忘做一番風土人情介紹:“就一家棋牌室還開著,這會兒也關門了,這是棋牌室裏的小姑娘做的,她自己的年夜飯,全讓我帶過來了!”
 
  莊友柏遞給他一千塊錢:“替我謝謝她!”
 
  三菜一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色香味倒是不錯,引人生津,送走了瘦皮猴,四人坐上了飯桌,矮個兒男替已進房睡覺的司機留出一份食物,又盛出一碗湯遞給魏宗韜:“魏總,你傷還沒好,油腥不能多吃!”
 
  客廳內的暖空調已起作用,魏宗韜脫下黑色毛呢大衣,喝了一口湯,動作微頓,挑眉道:“花生眉豆雞腳湯,不是本地人?”
 
  零點倒計時,屋外爆竹聲聲,將春晚主持人的聲音淹沒,餘禕捧著先前盛出的一碗湯,慢悠悠地走去陽台,倚著欄杆喝了半晌,爆竹聲沒完沒了,她仰頭喝完最後一口,蹙眉遙望遠處三層樓古宅,不知何時竟亮起了燈光,好似多了一顆星。
 
 
☆、第 2 章
 
  儒安塘的古宅裏住進了人,這個消息在第二天便傳開了。
 
  中午餘禕來到棋牌室,便聽成日駐紮在麻將堆裏的朱阿姨說:“早上出來的時候看見的,裏麵開出了一輛轎車,我沒來得及看仔細,大門關上了。”
 
  棋牌室老板娘道:“哦喲,難得有外地人住進來!”
 
  “你怎麽就知道是外地人!”
 
  “動動腦子嘛,在這裏租房子的不都是一些民工啊,當地人誰跑這裏來住,你說那個人還開轎車,能開轎車的怎麽可能是民工啊。”
 
  老板娘聰明過人,朱阿姨醍醐灌頂。
 
  儒安塘隻有這一家棋牌室,老板娘吳慧楠年近六十,在此經營大半輩子,一個人拉扯一雙兒女長大,如今女兒已嫁為人婦,在儒安塘附近開了一家三星級賓館,本該享兒孫福,但她仍舊不服老,究其原因隻因她的自閉症兒子,三十多歲仍舊懵懵懂懂,她要替兒子攢下老婆本。
 
  老板娘昨天去了女兒家裏過年,帶回來了一些臘肉和獅子頭,送給餘禕權當福利,麵帶愁色道:“最近生意也不好,瘦皮猴他們收的錢也多,前一陣不是還有另外一家物業公司跑來這裏要收錢嘛,我在想要是他們兩家對上了,還指不定誰贏,這過個年煩心事也太多了!”
 
  餘禕道謝接過,隻字不提獎金。
 
  古宅裏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已成為話題,儒安塘舊的連灰塵都是幾十年前的那一粒,他們的出現無疑帶來了不小的娛樂效果。
 
  早晨司機已前往附近超市采購了一些食物,回來不久便見瘦皮猴登門,手中拎著四五個購物袋,煙酒食物一應俱全。
 
  莊友柏不悅道:“怎麽沒打招呼就過來!”
 
  瘦皮猴忽視他的臉色,笑道:“大哥,昨天也沒來得及跟魏總打招呼,我覺著有點兒沒禮貌,要不……您引薦引薦?”
 
  瘦皮猴說這話時有點兒心虛,他與莊友柏同穿過兩年開襠褲,幼時感情不錯,如今卻已有將近二十年未見,早已摸不透對方的心思。
 
  他雖不知道“魏總”的來曆,卻早就聽聞莊友柏今非昔比,前兩年甚至住在國外,說不定已不是中國公民,而今機會擺在麵前,他怎能不爭取一二。
 
  莊友柏置若罔聞,讓司機接過他手中的袋子,說道:“昨天你送來的菜不錯,辛苦了!”
 
  他不過隨口一提,想盡快將瘦皮猴打發走,瘦皮猴卻自以為心領神會,轉個身便跑去了棋牌室,讓餘禕再做幾道小菜,老板娘便替餘禕做主,放了她兩個小時假。
 
  莊友柏接過熱氣騰騰的飯菜,仍舊沒讓瘦皮猴進門,走到餐桌邊問:“誰要吃?”
 
  另外兩人都搖搖頭,魏宗韜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目不斜視卻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倒了吧。”
 
  餘禕並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飯菜已魂歸垃圾桶,她看了一眼滿屋子的客人,扭動了一下手腕,繼續替他們斟茶。
 
  瘦皮猴昨天沒有跟餘禕增進感情,今天忙完了事兒,他照舊過來報道,掏出兩張電影票邀餘禕一同前往:“新片,今天剛剛上映,你要是今天沒空,明天也成,反正這幾天電影院都開門!”
 
  他也學聰明了,將所有的推詞都研究了一遍,想必餘禕無法再找借口,誰想餘禕卻道:“這個電影啊,吳適一直想看,是今天晚上的?他時間可以。”餘禕望向瘦皮猴,笑問,“勇哥,這票真送我嗎?”
 
  吳適正是老板娘的自閉症兒子,肥頭大耳呆呆傻傻,瘦皮猴哪裏願意浪費電影票,又覺得餘禕的話有些問題,可票已遞出,哪有收回的道理,後來他才醒悟,分明就是被餘禕繞開了,票是單獨送她的,不是用來約會的,全是她說了算,瘦皮猴心癢難耐,決定下次字字句句都挑明,不會再著她的道!
 
  吳適三十多歲,走路習慣低頭,害怕陌生人,他不是很喜歡餘禕,但他喜歡看電影,因此餘禕拿著電影票在他的麵前晃了晃,他勉為其難開口:“要看的……”
 
  老板娘心悅,遞給餘禕十塊錢,讓她到時買點爆米花和可樂。
 
  入夜後的儒安塘鴉雀無聲,許是大年初一,商鋪仍舊未營業,八|九點時還有人從古宅前經過,應該剛從哪家酒樓吃飯回來,正在評價菜色和價錢。
 
  魏宗韜難得休息一整天,打開房間窗戶呼吸了一下空氣,門外莊友柏問他是否要用晚餐,魏宗韜扶著窗台,手指習慣性地輕叩,並沒有回答,過了半晌才不緊不慢地步出房門。
 
  莊友柏深知他的習慣,忙道:“魏總,明天我讓人送一批健身器材過來!”見他不為所動,莊友柏繼續,“外麵太冷,穿件外套再出去吧!”
 
  魏宗韜已行至門口,頭也不回,語氣淡淡,“怎麽婆婆媽媽的!”
 
  溫度雖低,卻能將混沌擊碎,意識瞬間清醒。魏宗韜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卷起袖子,又解開兩顆紐扣,片刻便投進了黑暗中。
 
  電影已經結束,吳適利用完餘禕,便不再搭理她,悶頭就往前走,餘禕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暗暗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長,或前或後,就像在同自己玩捉迷藏。
 
  沿河一片沒有人煙,岸邊的房子有些完好,有些已坍塌了一半,連欄杆都缺了大半個口子,稍有不慎就會有行人墜落,吳適記得母親囑咐,怕自己掉下去,經過時便離得遠遠的,走在馬路另一頭,偏偏餘禕沿著欄杆走,雙手插在口袋中,邁步輕鬆愜意,厚厚的圍巾裹住了她小半張臉,也不知是何享受的表情。
 
  吳適正要喊餘禕過來,突然便聽身後傳來一陣 的腳步聲,他循聲回頭,隻見四五個男人喊著什麽朝這頭衝來,不禁唬了一跳。
 
  吳適看不懂的,餘禕卻看得分明,領頭的男人指著餘禕的方向喊:“就是那女的!”
 
  餘禕剛聽到,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立刻反應過來,扭身就往前跑,可先前猶豫的兩秒已讓對方搶得先機,才跨出幾步,肩膀就是一緊,一聲“他媽的”近在咫尺,可惜話未完,對方突然嗷叫一聲,往後退開一步,彎腰扶了扶被踢痛的小腿。
 
  餘禕索性再次狠狠踹去一腳,直擊對方麵門,對方疏於防備,竟然就這樣大叫一聲,直接跌落到了河裏。
 
  另外三人不曾料想會出這種狀況,破口大罵了一句,瞬間就再次朝餘禕衝來,連吳適也未能幸免,害怕的大喊大叫,白生了這樣一副肥胖的身材,絲毫未曾反抗,便被一人製服。
 
  餘禕忍不住罵了一聲髒話,無暇顧及他人,拚了命的往前跑,昏暗的路燈隻能堪堪照明,先前她不曾留意,跑出十幾米後才見到有一個身穿白襯衫的男人淡定地站在前方,視線分明朝向這裏,他卻一動不動,餘禕來不及多想,大聲喊:“救命——”
 
  誰成想對方仍舊不動,反雙手插在褲袋中,悠閑的好似在看熱鬧,餘禕顧不得對方是人是鬼,後頭的腳步聲和吼罵聲越來越近,她一股腦兒的往前衝,速度根本無法控製,慣性使她停不下來,片刻就要撞到對方身上,眼見襯衫上的紐扣都已看得清清楚楚,那男人卻突然往旁側小小的跨出一步,就隻這一小步,害得餘禕一個踉蹌,瞬間撲倒在地。
 
  追來那人見到有陌生人,遲疑了一瞬,突然就聽倒在地上的餘禕大聲道:“哥哥,快跑,喊人過來!”
 
  穿著白襯衫的男人動作一頓,輕歎一聲,接下了對方凶神惡煞的眼神,在拳頭即將擊向他的眼睛前,他往旁側一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同時朝他的膝後用力一踢,在他下跪時再狠狠扭住他的胳膊,剩下的便是接連不斷的呼痛,後頭兩人見到此景,一起衝了過來。
 
  餘禕從地上爬起,沒有理會呼嘯的拳風,回頭跑向坐在地上哭泣的吳適,見他無礙,又往身後看去,警惕的注意打鬥在一起的幾人,一邊拉吳適起來,一邊做好隨時跑步的準備姿勢,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撥通了瘦皮猴的電話。
 
  吳適站不起來,哭哭啼啼,鼻涕差點兒甩在餘禕的手背上,餘禕眉頭緊蹙,使勁兒將他往上拽,沉聲對電話那頭道:“勇哥,你快來,你對門那家物業公司的人要抓我!”
 
  電話裏一道氣急敗壞的咒罵險些刺破餘禕的耳膜,好不容易將吳適從地上拖起,正要邁腿跑,餘禕剛剛站直,便覺背後有一堵溫熱的牆,有人低聲道:“跑去哪兒?”
 
  
 
 
☆、第 3 章
 
  餘禕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很少會覺得惶恐,最近的一次緊張情緒來自於警察,製服威嚴聖神,代表法律和公正,穿上它的人不怒自威。
 
  而麵前的這個男人,高出餘禕足有一個頭,下巴有著堅硬的棱角,膚色偏深,穿著柔軟的白色襯衫,卷起袖子的胳膊粗壯結實,一根根凸起的經脈似蘊 駭人的力道,此刻他垂眸看著餘禕,不辨喜怒,卻自有源源的壓迫感在 餘禕的心髒,不怒而自威,原是如此。
 
  不過也就一瞬,餘禕立刻反應過來,牽了牽嘴角誠摯道:“先生,剛才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語氣多真誠,連不停抽噎的吳適都止了哭,母親的教育再次派上作用,他感覺到餘禕的情緒,因此也說:“謝謝!”
 
  第一時間感恩,將他的被動化為主動,仿佛立刻變成了英雄,魏宗韜幾不可見的勾了一下嘴角,慢慢的將因打鬥而下滑了一些的袖子再次卷起,拇指和食指輕捏布料,慢速劃過一圈,朝上翻起,精致的、自在的,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姿態站在寒風中,比蒼樹更挺拔,令人產生季節與場合的錯覺。
 
  餘禕立刻判定,麵前之人,能離多遠便離多遠。
 
  瘦皮猴來得極其迅速,他就住在附近,今晚難得沒有出去尋歡作樂,接到餘禕的電話後他立刻召集兄弟趕來這裏,見到餘禕毫發無傷,他的那口氣還沒鬆開,就被站在一旁的魏宗韜駭得岔了氣,結結巴巴道:“魏……魏……”
 
  喂什麽喂,餘禕蹙眉不悅,若不是這個白衣男擋在這裏,她早已離開。
 
  魏宗韜揚了揚下巴,“不用管我!”
 
  瘦皮猴很想“管”他,可惜他還要主持大局,又想在魏宗韜麵前好好表現一番,轉了轉腦筋,他便開始有條不紊的問話。
 
  餘禕的頭發有些 ,顯然剛才受驚不小,麵色有些蒼白,說話時偶爾因害怕舔一下嘴唇,立刻便在清純的小臉上添加了一抹豔色,矛盾就衝撞在這張素麵朝天的臉蛋兒上,看似純淨無害,不諳世事,極具欺騙性,魏宗韜權當看戲,果然……
 
  “我太害怕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把他踢到河裏去了,勇哥,他沒事吧?”
 
  夜裏氣溫直降零下,南方的河水不會結冰,但那些寒氣入體也足以致命,被餘禕踹下河的那人卯足了勁兒遊上來,爬到台階上後再也動彈不得,四肢好像被鋸斷了似的,完全無法支配,因此瘦皮猴趕來時他還沒來得及逃走,就這樣被他們抓了上來,這會兒還哆哆嗦嗦的。
 
  另外三人早已被魏宗韜打跑,此刻蹤跡難尋,瘦皮猴卻不會善罷甘休,立刻思量起對策,命人將這個落水男揍一頓再帶回去,又打了幾通電話,處理完這些後才對魏宗韜又是關心又是道歉。
 
  魏宗韜欣賞完一出戲,並沒有覺得滿意,回去後麵色陰沉,脫下襯衫,便見腹部的傷口已沁出了血。
 
  莊友柏不知發生了何事,趕緊拿出藥箱替他重新換藥包紮,傷口的新鮮程度隻有五天,根本沒有愈合,此刻再次裂開,害得另外兩人也從房間裏出來,頗為擔憂:“還是需要醫生,根本不該這麽早來這裏,養好傷再來也不遲!”
 
  魏宗韜全不予理會,看了眼重新包紮好的傷口,套上衣服沉聲道:“來了這裏,也別太拘謹,有時間就到處走走,難得能放長假,聽說這裏有間棋牌室!”眾人不解他的意圖,不禁麵麵相覷,他們自然不明白,魏宗韜從未被人這樣幼稚的算計過!
 
  大年初二,儒安塘的商鋪仍舊未營業,一切都看似風平浪靜,最熱鬧的地方始終是棋牌室。
 
  老板娘並不知道昨晚的具體情況,但並不妨礙她心疼兒子,責怪餘禕道:“就這麽點兒路都能出事,你說說你,我給你的工資也不低吧,你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春節上來多的是人要找工作!”
 
  老板娘終於找到借口,不用支付先前答應的獎金,見餘禕沒有異議,她才心滿意足,可才滿意沒多久,她便笑不出來了。
 
  怪隻怪儒安塘裏隻有她這一家還開門做生意,引來瘟神數十人,瘦皮猴攜兄弟前來談判,對方物業公司也不甘示弱,人人手握一根鋼棍,一言不合便是一場混戰,老板娘哭天搶地讓人住手,見到鋼棍擦過麵頰,她又嚇得魂飛魄散,畫麵裏不是打罵便是逃竄,唯有餘禕安安靜靜走去櫃台,打開鎖取出所有現金和一些賬本執照,再瞅一眼亂作一團的大廳,這才徑自往小廚房後門走去,避開危險。
 
  她才離開一分鍾,戰場已經波及櫃台,幾下鋼棍敲擊之後,木質櫃台瞬間四分五裂,硬幣“嘩啦啦”掉落一地,老板娘終於回神,心痛得不停打顫。
 
  二樓包廂裏開了一扇窗,正對樓下畫麵,下棋飲茶的悠閑午後被打斷,莊友柏靠在窗台上,不禁失笑:“有意思,那小姑娘不是傻子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
 
  “不。”
 
  莊友柏奇怪的“嗯”了一聲,回頭望向魏宗韜,魏宗韜卻沒再開口,喝了一小口茶,蹙了蹙眉,顯然喝不慣這種粗糙廉價的茶葉。
 
  戰爭終於結束,卻無人敢報警,棋牌室損失嚴重,老板娘根本不指望能獲得賠償,不過一天身子便垮了下來,頭暈腦脹什麽毛病都來了,見到餘禕遞來的那疊鈔票,她才恢複了一點兒力氣。
 
  到了晚上,老板娘女兒女婿也聞訊趕來,站在一片狼藉的棋牌室裏,吳菲氣得麵紅耳赤,嚷嚷著報警:“這還無法無天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那群混混!”她指著丈夫喊,“你不是有兄弟在派出所嗎,明天就讓他來抓人!”
 
  吳菲丈夫皺眉道:“這幾十個人抓的完嗎,抓了這些人,後天就馬上有人過來報複,你當你媽有幾條命!”
 
  夫妻倆大吵一架,最後大家都累了,吳菲擺擺手:“明天先讓人過來看看,換一批家具就行,損失也不是太大,媽的身體最重要!”她看向餘禕,“小餘,我賓館裏也離不開人,這事兒你看著點兒,我媽要是有什麽,你馬上打電話給我!”
 
  餘禕點點頭,同他們商量了幾句,便一起打掃起來,待拿著塑料桶走到二樓的一間包廂,餘禕愣了愣,她記得棋牌室的象棋都積了一層灰,至今都沒見人光顧這裏隻為下棋,不禁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瘦皮猴打完仗,胳膊上拴了一根繃帶,鼻青臉腫之際還不忘去古宅再次表達歉意和關心。
 
  他覺得自己將這件事辦得十分利落,迅雷不及掩耳的給對方敲了一記重棍,量他們也沒膽再來鬧事,本想好好炫耀一番,卻不想突然聽魏宗韜說:“你上次送來的菜味道不錯,讓她接著做。”
 
  瘦皮猴欣喜若狂,忙不迭地回去找餘禕,莊友柏卻很是詫異,又聽魏宗韜說:“留意一下來鬧事的那家物業公司,事兒沒完!”
 
  餘禕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禦用廚師”,雙眉緊擰,生起小悶氣的模樣讓人又憐又愛,瘦皮猴自感愧疚,想她前天差點兒出事,昨天估計也受到了驚嚇,他還沒有好生安慰補償,又要勞她為自己做事,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男人該當的,瘦皮猴保證道:“我多加一份工資,就每天炒幾個菜,不會讓你老板娘說廢話的!”
 
  餘禕苦惱道:“勇哥,不是我不想幫你,有錢賺誰不願意啊,可你看棋牌室這副樣子,我根本抽不開身!”
 
  瘦皮猴拍拍 ,替她攬下這裏的差事,餘禕得以從灰塵油漆中脫身,不過就是炒幾道小菜,根本費不了多少功夫,她終於笑眯眯應下,誰想一天以後瘦皮猴撓著頭出現,難得露出一副苦哈哈的模樣,搬了一張凳子坐在廚房裏看餘禕炒菜,油煙味撲麵而來,他咳了幾聲,聽餘禕問:“勇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我這裏油煙大,你要不出去等?”
 
  瘦皮猴咬了咬牙,頭一點便出去了。
 
  第二天,餘禕照舊煮完四菜一湯,卻遲遲不見瘦皮猴過來取飯盒,好半天才接到他的電話,“妹妹,我今天有事兒不能過來,你直接送過去吧,就是古宅,摁門鈴就行!”
 
  瘦皮猴掛斷電話,大叫一聲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心想他竟然也會賣妻求榮,可這份“榮”是常人無法企及的,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過,因此當莊友柏神情古怪的對他說:“下次讓那個女孩兒送飯來吧!”瘦皮猴呆呆地應下了。
 
  餘禕仰頭看了看古宅,圍牆很高,牆麵有些地方已經龜裂,年代久遠,斑駁的痕跡處處可見,她輕輕摁下門鈴,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
第 4 章
 
  開門的人是莊友柏,餘禕偷偷舒了口氣。
 
  那晚的事情過後,餘禕自然知道白衣男就是古宅裏的新住客,聽聞裏頭住了好幾個人,來前她曾猶豫,幸好開門的人是個陌生人,餘禕笑著將飯盒遞上前,並未跨進門內:“你好,莊勇今天有事,讓我把飯送來!”
 
  說完,她突然看見三層小樓的大門口,有兩個男人正探頭探腦,一人戴著眼鏡,一人個子矮小,餘禕的視力很好,即使隔得遠,也能看清那兩人的視線一直朝向這邊。
 
  大門口這兩人,是特意出來看“小廚娘”的。
 
  若非瘦皮猴鼻青臉腫的前來道歉,這幾人也不知道魏宗韜曾經英雄救美,他們的第一反應便是:這種玩笑也開?
 
  魏宗韜從不是見義勇為之人,他喜歡坐山觀虎鬥,也喜歡黃雀在後,有時候還扮演漁翁,對於陌生人,他絕對不會做無利可圖的事情,因此先前門鈴聲一響,這兩人一個從廚房裏走出來,一個放下了電腦,不約而同地走到了門口,彼此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大方 ,見到餘禕發現了他們,矮個兒男還道:“很漂亮,年紀小了點兒!”
 
  莊友柏在心裏得出的結論與矮個兒男相同,麵前的小姑娘身量纖瘦,白淨清爽,更像是一個普通學生,說不定還不到二十歲,魏宗韜竟然在一個小女孩兒身上費工夫,也許是這幾天太無聊了。
 
  想罷,莊友柏道:“進來吧!”不待餘禕回應,他便轉身走去小樓裏了。
 
  餘禕喊了他兩聲,走也不是進也不是,仰頭望了一眼小樓,她皺了皺眉,壓下不悅,跟了進去。
 
  這棟建築外觀古樸,內裏卻極其現代化,牆壁和地板看起來已有曆史,家具和電器卻像是新裝的,餘禕想起前不久瘦皮猴經常開著一輛貨車在附近進進出出,應該就是忙著裝潢這裏,也不知這些人是什麽來路,不過能讓瘦皮猴俯首的人,估計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餘禕用最快的速度打量完這裏,聽莊友柏說:“餘小姐是嗎?我姓莊,有個不情之請。”
 
  餘禕洗耳恭聽,莊友柏說:“現在天氣冷,飯菜送到這裏之後總是溫的,我們幾個人在這裏可能要住上一兩個月,本身也不會做吃的,餘小姐能不能每天來這裏做兩頓飯?”
 
  餘禕說道:“要不我去買個保溫盒吧,勇哥每天都是開車送過來的,估計不會涼。”
 
  “莊勇的公司裏事情也多,我也不太好意思每天都要麻煩他送飯。”
 
  “勇哥有很多手下,讓他們送?”
 
  “我們並不喜歡陌生人進出這裏。”
 
  餘禕一笑:“莊先生,我也算陌生人!”她玩笑似地說完,認真道,“實在很抱歉,莊先生,我在棋牌室工作,平時的時間很緊張,真的抽不開身,假如你們需要人煮飯,我認識一個阿姨,已經退休了,手藝很好,她有時間。”
 
  莊友柏強調:“我們不喜歡陌生人,餘小姐的手藝,我們在剛到這裏的那天就已經嚐過。”
 
  餘禕覺得有些對牛彈琴,她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不想再久留,張了張嘴正要告辭,突然就聽見一道腳步聲傳來,皮鞋底踩在木樓梯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步伐穩健,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餘禕抬頭一看,隻見當天穿著白襯衫的男人,今天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剪裁精細,貼合身體,他走得很慢,尋常人下樓,總會習慣性的微微弓身,或者稍微低頭看著樓梯,而他卻站得筆直,視線掃過客廳,俯視眾人,麵無表情,難以捉摸,餘禕聽見那三人齊聲道:“魏總!”
 
  魏宗韜看了一眼餘禕,說道:“棋牌室中午才開門,以後你十點過來做飯!”
 
  時間緊張不成立,餘禕索性強迫自己耐性:“魏先生,我隻答應勇哥做飯,他送飯!”
 
  “嗯,不勉強!”魏宗韜走到餐桌邊,打開飯盒看向莊友柏幾人,“傻站著幹什麽,飯菜已經冷了!”
 
  餘禕有些懵,覺得這一遭真是莫名其妙,她已做好了要同魏宗韜辯論的準備,誰知道隻對話了一次便被他單方麵叫停,餘禕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開始和結束都掌握在他人手中。
 
  餘禕離開後,莊友柏遲疑道:“魏總,不是說讓她來這裏做飯嗎?”
 
  “強迫人有意思?”魏宗韜撥了撥餘禕做的飯菜,似在觀察評價,一口未動,他讓矮個兒男把廚房裏的飯菜端出來,說道,“再說,也由不得她!”
 
  確實由不得餘禕,第二天瘦皮猴仍舊推說有事,餘禕懶得理會,瘦皮猴便在電話那頭道:“我這渾身都是傷,胳膊還骨折了,每天都要上醫院,還要再想法子對付來鬧事的那夥人,我要真有時間,怎麽可能讓你累著!”
 
  最後連老板娘都出麵,詫異道:“小餘啊,你把棋牌室裏的事情給了瘦皮猴的那群手下去做,我也就不說你了,現在瘦皮猴就讓你煮個飯,你怎麽就不願意了?”老板娘歎了口氣,額前的皺紋似乎多了幾道,麵色也泛黃憔悴,“我這裏是真的得罪不起他,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喜歡你,三天兩頭往這裏跑,以前從來沒這麽勤快,現在連談判都來了這兒,害得……”
 
  老板娘環顧一塌糊塗的棋牌室,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隱約含淚:“我也不怪你,你漂亮,討人喜歡,這是好事情,你當初人生地不熟的跑來這裏應聘,我二話不說就用了你,放錢的抽屜也都讓你管,我是很信任你的,你也幫幫阿姨,啊?不要再弄出事情來咯,我都快六十歲了,折騰不起來了!”
 
  老板娘不是不後悔引了這樣一個美人入室,餘禕在這裏工作也有好處,最明顯的一點便是瘦皮猴同她客氣了許多,收“物業費”時也沒再獅子大開口,可麻煩事也不少,長得漂亮容易招蜂引蝶,最初連她的女婿都三天兩頭往這裏跑,若不是瘦皮猴擺明了態度,哪裏還有太平,而今她也不敢開除餘禕,萬一讓瘦皮猴不快,她這間棋牌室哪裏還能經營下去。
 
  老板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說服餘禕在瘦皮猴沒空的時候前去送飯,每天跑兩趟,棋牌室的事情也無需她管,兩份工資照拿,餘禕卻輕鬆不起來。
 
  她試著用心品嚐自己做的飯菜,並不覺得自己廚藝驚人,後來她還嚐試著做了並不熟悉的瀘川地方菜,對方也沒有異議,看來也不是鍾情她的家鄉菜。
 
  她每天觀察,發現這裏果真如莊友柏所說,並不歡迎陌生人,連續數日都沒有其他人進出,有一回遇見瘦皮猴的手下奉命前來送禮,那人就被攔在了門外,還同病相憐般地對餘禕說:“他們也不讓你進去?嘖,夠高冷啊,了不起!”
 
  餘禕無可奈何,隻能每天做完飯菜便抓緊時間送來,幸好他們也沒再提其他要求,也無需她進門,所有交易就在門口完成。
 
  一開始,餘禕習慣性地抬頭望一眼三層小樓,恰巧就撞到了魏宗韜的視線,冬日午時,太陽高懸,一株大樹佇立在陽光下,魏宗韜扶著露天陽台的欄杆,頭頂是讓人睜不開眼的金色光芒,隔得這麽遠,他依舊顯得格外高大,周身似有青麵獠牙,一邊被陽光壓迫,一邊凶狠吞噬溫度。
 
  餘禕收回視線,眼前有模糊的黑點,短暫的眼盲過後,她才深吸一口氣,自此之後,她再也沒有望過那個方向,可不知是不是錯覺,每次前去送飯,她總覺得頭頂有眼睛在盯著她。
 
  還不止一雙。
 
  眼鏡男道:“小廚娘走了。”
 
  矮個兒男瞟了眼窗戶上方,“魏總還在看!”
 
  餘禕回到棋牌室時,朱阿姨和吳菲夫婦正坐在一起聊天。
 
  棋牌室內已換了一批新的桌椅,牆壁上的凹痕也已修補,老板娘心痛歸心痛,振作起來還是要開門做生意,重新營業的時間就定在下周末。
 
  她打起精神泡了茶,見餘禕回來了,便讓她去廚房裏煮幾碗餛飩,吳菲還沒有吃午飯。
 
  餘禕端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出來,正聽朱阿姨說:“是不是你送少了,所以他們不要?”
 
  吳菲道:“這還少啊,一堆煙酒,還有一萬塊購物卡,加起來好幾萬呢,他們都不要!”
 
  吳菲在儒安塘附近經營三星級賓館,前段時間聽聞兩地公安局要開一個會,而這裏的招待所恰巧在幾個月前重新裝修,因要過年,進度一直有些慢,到現在還未完成,隻能選擇酒店舉行,等級太高費用太貴的酒店並不在候選名單上,恰巧朱阿姨的一個男同學在局裏任高職,吳菲便想通過她來走動走動,誰知那男同學似乎是個兩袖清風的人物,朱阿姨奇怪:“他會有這麽好?五六年前我想幫我兒子調個崗位,不知道給了他多少好處,現在怎麽可能不想錢!”
 
  餘禕聽了半晌,隻在一旁替他們添添茶水,間或去算算賬本,想到晚上又要送飯去古宅,不由頭痛,自己何時變成了廚師!
 
  古宅裏,眼睛男從外頭回來,聽說魏宗韜在健身房,他便在客廳裏等著,半小時後才見魏宗韜下樓。
 
  魏宗韜坐上沙發,掀開衣服一邊換藥一邊問:“有事?”
 
  眼鏡男道:“嗯,今天那家物業公司傳出消息了。”
 
  魏宗韜點了點頭,腹部傷口已漸漸愈合,他一邊擺弄紗布,一邊思忖,不多時便低聲下了幾道命令。
 
  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年前年後加起來已將近一個月未見雨水,土壤和植物似乎格外饑渴,天空驚雷閃電不斷叫囂,餘禕撐著傘,照舊提著飯盒走在前去古宅的路上,她已被廚房的油煙熏得怏怏的,這種折磨遠勝於在棋牌室內端茶遞水,她在想法子甩掉這份工作,正愁眉不展,突然便聽“啪”的一聲。
 
  腳下不見影子,耳邊雷雨呼嘯,整個儒安塘,陷進了無窮的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1787398又扔了一個地雷呀,破費了,(╯3╰)啵啵~
 
  那邊的朋友們還是沒有聽見我的呼喚,哎單機版好寂寞~
 
 
☆、第 5 章
 
  儒安塘毫無預兆的大麵積停電,餘禕的視野範圍內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這種黑暗難以在城市中體會,隻有如此老舊的,似乎連腳下的石子兒都發黴的地方,才會毫無顧忌的黑成這般。
 
  直到又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餘禕才在那一瞬看清空曠無人的前路。
 
  她懊惱地咬了咬牙,提著飯盒的手拿過雨傘,空出的另一隻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手機裏沒有手電筒功能,微弱的光線下,仍舊什麽都看不清。
 
  這裏的電線線路是同一根,餘禕初來儒安塘時也曾遇上大麵積停電,當時是為了檢修線路,沒多久便恢複了供電,今晚雷電交加,許是不慎觸到了電線,餘禕隻怪自己倒黴,想起今天接到古宅的電話,讓她晚一個小時送飯,倘若與平日的時間一樣,這個時間她早已在家,餘禕邊走邊恨,隻望快點看見光。
 
  正盼著,不遠處竟然真的出現了光點,在大雨中看起來有些變形模糊,但餘禕看得真切,那是幾道手電筒,甚至在周遭充斥著嘈雜的暴雨聲的情況下,她還能隱約聽見前方的人在說話。
 
  餘禕一陣欣喜,忙快步往前走去,前方的手電筒突然往她的臉上一照,餘禕側了側頭,避開刺眼的光線,等她再次視物,突然就聽前方幾人一陣興奮的叫嚷,邁了步就往這頭跑來,餘禕定睛一看,隻隱約看見對方是三個生麵孔的男人,她直覺不妙,想起大年初一那晚來勢洶洶的那四人,餘禕立刻轉過身,毫不猶豫的便往前跑,聽見叫罵聲隨即傳來,她終於確定來者不善,更加拚了命的跑。
 
  大風大雨,撐著雨傘阻力不斷,餘禕並不認為自己跑得過三個大男人,雨水早已貼到了臉上和身上,餘禕索性將飯盒連同雨傘一並扔了,也不管視線模糊,隻一個勁兒的想著還有多久才能跑到有人的地方。
 
  追著餘禕的三個男人一邊喊著威脅的話,一邊加快了速度,無奈他們又要撐傘又要打手電,一時竟沒有追上餘禕,他們見到餘禕扔了東西,索性也將礙事的雨傘扔了,舉著手電筒怒喊:“臭婊|子,給老子站住,老子不弄死你!”
 
  這句話餘禕終於一字不落的聽清,滿臉的雨水她無暇抹去,大雨中邁步艱難,一張口,冷風和冰涼的雨水便灌進了嘴,她邊跑邊喊“救命”,不住回頭張望,希望能有人聽見,可這裏偏偏半分鬼影也沒有,正當她倉皇之際,滂沱雨幕下突然亮起了一道耀眼的車燈,她看到了車牌,古宅中停著三輛轎車,狹小的院落裏擠滿了車,不讓人注意也不行,餘禕每天送飯兩趟,竟將車牌記住了,此刻,其中一部車就停在這裏!
 
  餘禕找到了救命稻草,欣喜若狂的加快速度,甚至沒有察覺車燈是突然點亮,而非由遠及近,她終於跑到了車邊,喘著氣抹了一把臉,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魏宗韜一路跟來,早已等候多時。
 
  昨日魏宗韜聽了眼鏡男帶回的三個消息,第一,今晚會在六點半停電,第二,對方已召集了三十多人,準備工作充分,第三,瘦皮猴以及儒安塘的部分店鋪即將倒黴,包括瘦皮猴的女人。
 
  瘦皮猴以為上次的談判已讓對方收斂,魏宗韜卻不這樣認為,他們有膽來抓餘禕,又怎會在如此狼狽之後忍氣吞聲,隻是沒想到對方頗有頭腦,特意選在這樣一個雨夜行動,又想法子弄的這裏停電,黑燈瞎火又下雨,看不清臉又找不著證據,這家物業公司想做什麽都行!
 
  魏宗韜看向扒著車窗的餘禕,漂亮的小姑娘這會兒成了落湯雞,整張小臉沾滿雨水,連一張一合的小嘴也濕潤潤的,如此狼狽。
 
  “魏先生!”她叫了一聲就去拉後車門,見打不開,又扒回前窗,語速極快,“有人在追我,你讓我上車!”
 
  餘禕往後頭看去,許是見到這裏有車,那三人已經停下了腳步,卻也沒有離開,說不定正在商量。
 
  餘禕聽見魏宗韜說:“憑什麽?”
 
  餘禕正緊張,起先並未聽明白,隻說:“魏先生,你開開門,讓我上車!”
 
  見魏宗韜側頭睨向她,眸中意味不明,一臉袖手旁觀的模樣,餘禕終於回神,遲疑道:“魏先生?”
 
  魏宗韜看著她,車外雨勢越來越大,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似乎比平日更顯純澈,巴掌大的小臉蒼白透明,像個孩子似的,懵懂又可憐。
 
  魏宗韜一笑,隨即又麵無表情:“我憑什麽幫你?”頓了頓,他冷冷道,“我最厭惡兩種人,一種人,算計我,另一種人,違背我!”
 
  他看向前方,愜意地輕叩著方向盤,“你說呢?”
 
  餘禕一滯,仔細觀察麵前之人, 冷冰冰,她似乎又看見了青麵獠牙,與陽光下的場景不同,黑暗中這鬼魅再也不屑躲藏。
 
  餘禕將前前後後理順,心中沉沉,暗罵他一聲“幼稚”,嘴上已乖覺道:“魏先生,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那天我來不及多想,對不起。我明天開始準時去你家裏做飯,一日三餐也可以,魏先生——”餘禕望向遠處有了動靜的那三人,捏緊車窗懇求,“魏先生,你幫幫我,讓我上車,魏先生!”
 
  魏宗韜的手突然離開方向盤,餘禕正一臉期盼,突然就見那手劃過儀表盤上的按鍵,往右下方一擺,握住了手刹。
 
  魏宗韜看也不看餘禕,沉聲道:“我還厭惡第三種人,把我當做好人的人!”說完,引擎“轟轟”發動,車子飛速駛離,餘禕被帶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愣了兩秒,而那三人,已經再次跑向了她!
 
  雨刮器勤快地擺動,雨水來勢太猛,魏宗韜一直往前開,黑黝黝的馬路上,隻有他的車燈亮著,不一會兒他就看見了古宅,突然想起先前的畫麵,風雨洶湧,餘禕扔開雨傘和飯盒,身形在雨幕下小的可憐,跑了這麽久也不過才跑了這麽點兒距離。
 
  魏宗韜急打了一圈方向,駛向了來時的路。
 
  餘禕被那三人抓住,使勁兒呼喊掙紮,衣服裹滿雨水,讓她的動作都變得遲鈍,其中一人將她抱住,隔著外套狠狠摸了她兩把,餘禕尖叫,卻半分力氣也使不上,另外兩人在那兒起哄,“要辦了她也先找個地方,這雨太大!”
 
  抱著餘禕那人有些迫不及待,“早就看她漂亮了!”說著就要湊嘴上去,餘禕使勁兒推他,拚命扭過頭,索性破口大罵,那人愣怔過後來了勁兒,沒想到嬌滴滴的小妹妹居然這般辣,愈發興奮,抱緊她就要去尋地方,三人正要離開,突然察覺身後異動,一輛轎車竟然像是失控般朝他們衝來,那三人駭了一跳,趕緊往旁邊躲閃,抱著餘禕的那人甚至將餘禕一把推開,竟將餘禕直接往那急速駛來的車頭撞去。
 
  刺耳的刹車聲淹沒在雨勢中,輪胎精準地停在了預估好的位置,可餘禕被後勁用力推向前,還是狠狠撞上了車前蓋,痛叫了一聲便摔下了地。
 
  魏宗韜沉了沉眸,打開車門站在雨水中,不疾不徐走上前。
 
  那三人狼狽逃開,怒氣衝衝。
 
  原先還擔心車中會有好幾人,興許打不過,因此先前餘禕跑到車邊後他們猶豫了幾分鍾,現在車子離得近,他們終於看清隻有一個男人,不由壯了膽,惡狠狠的叫囂:“你他媽誰啊,少多管閑事!”
 
  另一個男人迅速將痛得還未回神的餘禕從地上抱起,色心不死的將胳膊箍在她的胸上,魏宗韜沒有理會喊話那人,反睨向餘禕那頭,冷哼一聲,滿是嘲諷,徑直向他們走去。
 
  另兩人立刻衝向他,大喝一聲揮起拳頭。
 
  魏宗韜單打兩人,幾下動作之後發現這次的人是練家子,不似上回那不堪一擊的四人,想來那家鬧事的物業公司吃一塹長一智。
 
  魏宗韜動作迅猛,拳腳如槌,隻是有傷在身,近些時日身體多少有點虛弱,再加上大年初一被餘禕害得裂了傷口,這會兒無法快速解決他們,反而還受了幾記拳頭,趁歇戰對視的空隙,魏宗韜索性將外套一脫,卷起襯衫袖子,勾了一下嘴角,再次衝了上去。
 
  餘禕雖然被撞得腹痛,一口氣差點兒沒緩上來,但她的意識還在,有氣無力的喚了一聲“魏先生”,再次掙紮開來,可這點兒力氣那人根本不放在眼裏,眼見戰況一邊倒,他凶狠警告:“你給我老實點兒!”拖著餘禕,就想靜悄悄的先撤離。
 
  魏宗韜瞟了一眼餘禕,拳頭揮得愈發狠,可那兩人還在垂死掙紮,就是不讓他過去,魏宗韜戾氣 ,忽聽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傳來,那兩個人動作一頓回頭望去,魏宗韜瞅準時間,立刻繞住一人的脖頸,用力往下一擰,膝蓋頂向那人腹部,痛叫傳來,便將那人隨手扔在了一邊,如法炮製的對付起了另一個人,待迅速解決,魏宗韜終於看向尖叫傳來的方向,隻見先前挾持餘禕的那人,此刻一手捂著眼睛,另一手扭著餘禕的胳膊,狠的似要殺人,魏宗韜快步上前,一腳將他踹到了數米之外,“噗通”一聲,那人無力再爬起。
 
  餘禕又跌到了地上,撐著泥濘的地麵努力想站起來,被泥水染黑的手指甲上,隱約可見斑斑血跡,如倒地那人眼睛裏的顏色。
 
  魏宗韜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兀自看著不過一會兒就從落湯雞變成了邋裏邋遢的落湯雞的餘禕,過了片刻他走到一旁,脫下那三人的衣服,將他們的手腳綁了起來,再走回去,見餘禕已經站了起來,捂著肚子,艱難地走了過來,卻沒有看向魏宗韜,而是咬牙切齒的瞪向被她戳了眼睛的那人,抬起腳,死死碾住他被捆綁在背後的手。
 
  魏宗韜聽見虛弱的呼痛聲,瞟向餘禕,突然笑了笑,在那人已然暈厥之後,猛地將餘禕打橫抱起,大雨如注,洗刷著車轍和腳印,魏宗韜踩著滿地汙泥,走向遠處轎車。
第 6 章
 
  古宅內的幾人剛將發電機搞定,在十幾分鍾的黑暗之後,宅子裏終於重現光明。
 
  莊友柏看了看手表,讓矮個兒男去廚房將食物再熱一熱,估摸著魏宗韜應該快要回來了,便聽見大門口突然響起了喇叭聲,趕緊撐著傘跑了過去,將轎車迎進來。
 
  莊友柏將雨傘舉到魏宗韜的頭頂,叫了一聲“魏總”,正要朝小樓裏走去,誰想魏宗韜卻折了方向走向了副駕駛座,抱出了一個女孩兒。
 
  莊友柏驚訝地張了張嘴,又趕緊閉上。
 
  餘禕冷得瑟瑟發抖,暈暈沉沉,知道魏宗韜將她帶了回來,什麽也沒說,直到魏宗韜拉開了她的外套拉鏈,想要掀起她的打底線衫,餘禕才伸出無力的手,緊鎖眉頭,動了動喉嚨道:“你幹什麽!”
 
  臥室裏的暖空調剛剛打開,嗡嗡作響,卻不見溫度上升。打底的線衫濕噠噠的貼緊餘禕的身體,鏤空的花紋下,隱約可見雪白膚色,此刻她的胸口一起一伏,蒼白的小臉上神情警惕。
 
  魏宗韜毫不費力的捋下了握住他手腕的那隻冰涼小手,猛地掀開線衫,但見平坦白皙的小腹上,覆了一層淺淺水珠,晶瑩剔透,圓潤的肚臍眼兒邊上,一滴水緩緩下滑,片刻便掉進了小小的陷阱裏,一道紅痕穿越左右。
 
  餘禕猛地一顫,身體隨即緊繃僵硬,一把抓住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
 
  魏宗韜朝下按了按,道:“嗯,死不了!”
 
  餘禕一滯。
 
  撞及腹部容易傷到胰腺等髒器,餘禕一撞之後便倒地不起,彼時車子早已停下,其實撞擊力度根本不大,隻是疼而已,估計明天就會淤青。
 
  倒是魏宗韜的臉上紅了一塊傷口,看起來比餘禕嚴重,門外莊友柏已準備了藥箱,敲了敲門說了一句,魏宗韜放下餘禕的線衫,看向那張戒備小臉,道:“自己去洗洗!”又掃了眼她的身子,“不想感冒發燒,就洗個澡!”說完便出去了,餘禕鬆了口氣。
 
  餘禕又闔眼躺了一會兒,等到身體漸漸回暖,她才吃力地坐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走去了房內的洗手間,剛走進門,她又折了出來,環顧了一圈臥室。
 
  麵積較大,位處二樓,床單被套深色係,床頭櫃上放著書本和手機充電器,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衣櫃邊,將衣櫃打開,滿目都是男裝,還有一款曾見過的深灰色的大衣。
 
  餘禕將衣櫃闔上,再次走進洗手間,她隻在盥洗盆裏注滿了熱水,隨手扯了一塊毛巾,也不嫌髒,擰了擰就脫下了衣服,開始擦拭臉和身體,又將線衫使勁兒擰幹,重新套上後她正想著怎麽收拾外套,眼一瞥,便見外套左腰處有一小塊痕跡,她伸出手指揩了一下,深紅的。
 
  莊友柏替魏宗韜重新上藥,這次傷口並未完全裂開,但還是滲出了血,他忍不住蹙了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魏總,半個多小時前,有三個男人在院子門口晃過。”
 
  魏宗韜闔眼“嗯”了一聲。
 
  莊友柏又道:“這個傷口再這樣上去,一定要找醫生來了!”
 
  魏宗韜又“嗯”了一聲。
 
  餘禕在臥室內等了二十分鍾,頭發還有些濕,身上倒是已經烘熱,但衣服還沒幹透。
 
  她有些虛弱,扶著窗戶眺望遠處,仍舊漆黑一片,根本辨不清自己住的那棟四層樓房在哪裏,也不知道路上是否還有那夥人,而那三人又是否還在原地。
 
  餘禕蹙了蹙眉,先前一片混亂,她根本來不及細想,此刻隻有滂沱雨聲,四下一片寂靜,她終於想起那輛轎車的詭異之處,當時那輛車,根本不在行駛中!
 
  她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想著魏宗韜坐在車裏說的那幾句話,又想今天收到了推遲一小時送飯的電話,用意如此明顯!
 
  魏宗韜進來時,手中端著一杯熱牛奶和一份三明治,瞄了眼站在窗邊的餘禕,說道:“坐!”
 
  臥室內隻有一張床,沒有沙發椅子,餘禕道:“不用了。”頓了頓,又沒話找話似的,“今天謝謝你了!”
 
  魏宗韜將餐盤放到床頭櫃,一邊取了衣服往洗手間走去,一邊道:“先吃點兒東西!”關上門,不一會兒便傳來了水聲。
 
  餘禕在原地站了片刻,看了一眼食物,又看了一眼緊闔的房門,最後再次望向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外。口袋裏空蕩蕩的,手機早就不知丟在了哪裏,想要找人或者報警都不行,餘禕擰了擰眉,猶豫不決地走到了房門口,還沒碰到門把,衛生間的門便打開了。
 
  魏宗韜隻是簡單的衝洗了一下,換了一件睡袍,似乎並不奇怪餘禕想開門的舉動,抬了抬下巴示意:“不合口味?”
 
  餘禕微笑著搖搖頭:“不是。”她猶豫了一會兒,試探道,“魏先生,方不方便借用一下電話?我的手機剛才丟了。”
 
  魏宗韜徑自拿過牛奶,沒有理會餘禕的請求,將杯沿遞到她嘴邊說:“不洗澡,也該吃點東西,這雨今晚停不了。”
 
  餘禕不接,看著他不說話,魏宗韜又上前一步,兩人之間似乎隻隔了一隻杯子,“吃東西,再去洗個澡,或者離開?”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像極了今夜的雷,“我能把你帶回來,就能再把你扔出去,你到現在還沒離開,真聰明!”說著,便抬手將餘禕的一抹亂發挽到了耳後。
 
  隻要還沒恢複供電,外麵就仍有危險,這裏反倒是最好的庇護場所,餘禕撇了一下頭,隻能幹笑,笑容如此僵硬,連她自己都覺得難看,索性不再虛以委蛇,仰頭直視魏宗韜,正色道:“魏先生,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惹你不快,今天你特意讓我在這個時間過來,也算是出了一口氣,算是兩清,希望你別再介意!”
 
  “兩清了?”魏宗韜晃了晃牛奶杯,“你這會兒如果在家裏,就能沒事嗎?”
 
  餘禕一笑,“在家裏或者在路上,可能都會碰上那些人,但至少我在路上,能讓你有機會‘教訓’我,我知道別人幫我是情分,不幫我是本分,我沒道理要求你幫我,更何況還是用了這樣不得已的方法,隻希望魏先生這次能消氣!”說罷,她接過牛奶杯,二話不說便仰頭喝了起來,大腿旁的拳頭緊捏,暗罵自己鬼話連篇,別人幫她是情分,不幫她是本分,可惜女人天生小心眼,餘禕此刻恨得咬牙。
 
  喝了小半杯,她終於停下,抿了一下唇不再言語,卻見魏宗韜倏地勾唇,伸指湊到她嘴邊,親昵的揩去了唇上的奶漬,察覺餘禕猛地往後退去,撞得門“砰”的響了一聲,他道:“你錯了,你在家裏或者在路上,一定都能碰到那些人,在家裏你逃不了,在路上我卻能救你!”
 
  對方早已探清餘禕的作息,白天她在棋牌室裏監督裝修順便做飯送來,晚上送完最後一頓吃食便會直接回家,這個時間點以後便隻有她孤身一人,正好下手,魏宗韜即使隻為教訓,可最後還是成了餘禕的救命恩人。
 
  他看到餘禕的表情,笑道:“看來你清楚的很?”手指又撥了一下,嘴唇手感美好。
 
  魏宗韜慢慢俯 ,越來越欺近餘禕,連呼吸的溫度都已能感受到。餘禕剛有所動作,兩隻胳膊便是一緊,被人一把扣在了門上,玻璃杯碎裂在地,掉落時的奶漬還滑到了魏宗韜微微敞開的睡袍上。
 
  餘禕悶叫了一聲,脊背繃緊,亂踢的 片刻便被魏宗韜困住了,唇上陌生的觸感像是高壓電流,驚得她毛發直豎,她萬事都遊刃有餘,竟然在這一瞬大腦一片空白。
 
  魏宗韜用力汲取她的呼吸,奶香和極淡的甜香被他渡進了嘴裏,分明手無縛雞之力,卻還卯足了勁兒徒勞掙紮,他想起先前餘禕戳人眼碾人手,狼狽又虛弱,卻還能這樣狠,不由鬆開桎梏著她胳膊的手,轉而將她抱緊,強行探進她的嘴裏。
 
  餘禕驚得叫起,被卡在胸前的胳膊吃力的開始捶打,房門被他們撞得砰砰作響,她推不開逃不掉,隻覺口舌麻木難以呼吸,而耳邊的喘息聲已越來越重,陌生的手掌已鑽進了她的衣服下擺, 的觸感遊弋在她的小腹和腰後,迫她挺身向前與他緊貼,最後有手指摁住了她的肚臍眼兒。
 
  餘禕猛地一顫,迅速摸索到魏宗韜的右腹處,狠狠向下摁,便聽一道悶哼傳至耳中,抱著她的手臂倏地鬆開。
 
  餘禕大口呼吸,貼著房門不讓自己腳軟下滑,看著被緩緩解開的睡袍,最後視線定格在右下腹,一道傷口正在慢慢滲血。
 
  餘禕倒抽了一口氣,臉上 漸漸退去。
 
  和平年代,麵前這人,身有槍傷!
 
  魏宗韜的臉色很難看,情|欲似在瞬間退去,他隨手抹了一下傷口,笑了一聲,又強行抬起餘禕的下巴,輕撚了一下她的嘴角,深紅的血漬便染了上去,暴雨夜,獵獵寒風呼嘯而至,對麵這個男人,如此駭人!
 
  餘禕僵在那裏,咽了咽口水,隨即穩下心神,緩緩道:“你的傷口已經發炎了,看起來受傷沒多久,還沒有進行過二次縫合,我可以給你做清創手術!”
 
  頓了頓,“我是醫生!”
第 7 章
 
  餘禕說完後不再開口,隻直視魏宗韜,等他表態,膚色已漸漸恢複正常,氣也不喘心跳也不再急,好似之前被強吻時的不知所措隻是幻覺。
 
  魏宗韜緩緩放開了她。
 
  槍傷的傷口需在清創後開放引流,進行二期縫合,魏宗韜的傷口在第一次清創時應是成功的,但這些時日他又是打架又是淋雨,傷口已經有些發炎。
 
  彼時餘禕已坐在了客廳裏,莊友柏和另外兩人一齊看著她,懷疑和不信任明顯地刻在臉上。
 
  餘禕想了想,說道:“魏先生之前有專業的醫生替他診治過,清創術後醫生是不是給他進行了引流?是不是讓他過三四天或者一兩個禮拜之後再來縫合傷口?”
 
  那三人終於相信她懂醫,莊友柏卻還是質疑:“你既然是醫生,怎麽會在棋牌室裏打工?”頓了頓,他似有了猜想,“你真的念完了醫科,有工作經驗?”
 
  餘禕麵對他的種種質疑,淡定從容:“用人不疑,你也可以去請之前的醫生來處理。”
 
  她根本不想做這個好人,若非當時擺脫不得,她也不會下狠手讓這道傷口暴露,先前見到外套上的血漬,她猜測是魏宗韜抱起她時蹭上去的,隻當是手術傷口或是普通刀傷,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這個,又想他的身邊現在一定沒有醫生,否則也不會任由傷口這樣發展,因此為求自保,她隻能出此下策。
 
  莊友柏欲再開口,突聽到:“聽她的!”
 
  魏宗韜已換了一身衣服,緩步從二樓踱下來,看起來很是精神,不像有傷在身。
 
  莊友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再多言。
 
  餘禕隻看了魏宗韜一眼,便不再看他,對莊友柏說:“我需要乙醚、乳膠手套——”
 
  她說了這兩樣,見記錄的人是眼鏡男,頓了頓,便朝向眼鏡男繼續,“引流管、麻醉藥、穿刺針……”
 
  記下了一大堆,需等天亮後外出購買,等到再也無話可說,氣氛便有些尷尬了。
 
  這會兒時間尚早,外頭仍舊狂風暴雨,也沒恢複供電,餘禕不想冒險離開,隻能垂眸坐在沙發上,如老僧入定一般,仿佛絲毫沒有察覺那三人麵麵相覷。
 
  魏宗韜倒了一杯水喝,盯著她的後腦勺說:“替餘小姐準備一間客房!”
 
  是客房,餘禕偷偷舒了口氣。
 
  這間宅子雖然老舊,但客房裏居然也有洗手間,隻是瓷磚的縫隙很大,有些都已開裂,沒有浴缸,花灑的管子還漏水,盥洗盆貼近龍頭的部位還有黃色的痕跡,完全無法與主臥相比。
 
  餘禕觀察一番,簡單地衝洗了一下,沒再套回髒衣服,裹著新拆的浴巾就出來了,顧不得床單被褥髒與不髒,立刻鑽了進去,冷得抖了許久,才覺被褥內的溫度漸漸升高。
 
  又冷又餓的睡了過去,等餘禕再次睜眼,窗外仍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雨勢小了許多,她恍恍惚惚,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卻再也睡不著,便裹著棉被站到了窗口,稍稍掀開窗簾望出去,儒安塘仍是黑漆漆的,但院子裏的車子少了一輛,餘禕便知這一夜已經過去。
 
  這個時間另外幾人應當還在休息,誰想餘禕走出房門,發現客廳燈光大亮,隱約有食物的香氣傳來,引她肚子咕嚕一叫,餘禕杵了一會兒,轉身又回了房。
 
  等到天光大亮,餘禕再一次打開房門,說道:“請問有沒有吃的?手術前需要補充體力。”
 
  矮個兒男一愣,默默地去了廚房。
 
  餘禕將體力補充的十分充足,道謝後便在客廳呆坐,等眼鏡男駕車返回,一行人才來到二樓。
 
  條件簡陋,清創術隻能在主臥進行,餘禕做完消毒等準備工作,見莊友柏還跟木頭似的杵在那裏,也沒有不悅,畢竟自己握著手術刀,但魏宗韜的命卻不能任由她擺布,沒人監視怎麽行。
 
  此番進行局麻,餘禕的手法很是老練,莊友柏旁觀完,見魏宗韜輕點了一下頭,這才領命出去。
 
  麻醉藥還沒有起效果,魏宗韜躺在床上,明明是任人宰割的姿勢,卻更像某種伺機而動的野獸,隨時都能一躍而起。
 
  餘禕站在床頭,一派怡然自得,數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終於舉起工具。
 
  但見餘禕手法利落,麵對血腥和醜陋的傷口麵不改色,切人肉就跟切豬肉似的,而魏宗韜也像是旁觀豬肉被切,絲毫沒有自己才是被宰者的自覺,餘禕不由瞟了他一眼,恰巧魏宗韜也正好望來,眼神沉穩冷靜,兩人自始至終都無對話,平靜的似起不了半分波瀾,全無昨晚的緊張對峙感。
 
  工作完成,餘禕一邊收拾器材,一邊說:“觀察傷口三天,三天之後再縫合!”
 
  魏宗韜“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揮手讓她出去,餘禕求之不得。
 
  她終於能跨出這棟古宅,昨晚的驚心動魄更像是一場夢,虎口狼窩也不過如此,如今她倒寧願自己隻需麵對那些小混混,好過不知來路卻讓人心生畏懼的魏宗韜。
 
  餘禕邊走邊開始想後路,走出這一片人煙稀少的地方之後,終於見到了熟悉的店鋪房屋,可麵前的情景卻叫她當場錯愕。
 
  儒安塘有數間雜貨鋪和小飯店,還有網吧以及家電維修鋪,此刻店鋪門口均聚集了許多人,小飯店門口的碎玻璃鋪了一地,兩輛警車停在路旁,被大堆人圍堵著,進不得退不得。
 
  餘禕立刻小跑著到達棋牌室,還沒進門,便聽見老板娘的哭喊聲響徹起來:“我跟他們拚了,誰也別懶我,我要他們的命!”
 
  才重新裝修完的棋牌室,此刻又是一片狼藉。
 
  街坊見到站在門口的餘禕,忙將她拉進去,“小餘來得正好,快點勸勸你老板娘,哎喲,也不知道是倒了什麽黴,昨天晚上被人砸了一通!”
 
  眾人議論紛紛,“不光是這裏被砸,我走過來的時候好幾家店都被砸了,警察就派了兩輛車過來,忙都忙不過來!”
 
  “一定是上次那群小流氓鬧事,我說上次就應該報警,現在居然弄成這個樣子,現在電都還沒來!”
 
  大夥兒七嘴八舌,你說一句我說一句,老板娘早已哭癱在地,吳適手足無措地蹲在地上,也不懂得安慰的話語,直到吳菲夫婦和朱阿姨跑進來,才將真正有用的消息帶回。
 
  原來昨天傍晚六點多時,有人爬到了儒安塘路口的一根高壓杆上,謊稱失戀輸錢想要自殺,派出所民警趕來後立刻通知電力公司切斷此處供電,導致儒安塘在一瞬間進入了黑暗。
 
  警察冒著大風大雨在入口勸慰,電閃雷鳴雨聲嘈雜,竟然絲毫沒有發現相隔不遠的儒安塘裏,正有三十多個混混,趁此刻舉著鋼管一家一家砸過去,等將自殺者解救下來,眾人才發現電力已恢複不了了,不知哪一處出了故障,電力公司的員工此刻正在搶修。
 
  至於瘦皮猴,朱阿姨急急灌了口水,說道:“他不見了,物業公司已經亂成了一團,說他是被抓走了!”
 
  餘禕聽得直蹙眉頭,見這裏亂哄哄的,她也插不上話,想了想,她終於決定先行離開,取了放在這裏的備用鑰匙,徑直跑回了出租房,進了臥室率先打開衣櫃,卻見裏頭空無一物。
 
  餘禕呆愣半晌,又趕緊去開抽屜,原先塞在抽屜裏的錢包卡包以及各種證件,全都不翼而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土豪喵喵妙妙扔了一個手榴彈,感謝土豪1787398又扔了一個地雷,土豪們破費了,我們來合影吧~~~~~~~~~~~~~~~哢嚓!
 
  內什麽上一章好幾個讀者覺得進度好快不太合理,內什麽基於不能劇透的原則,我小小的劇透一下,那就是~~~~~~~~~~~~~~~~~~~~~~~~~~~~~~~~~我是一條小龍人,小龍人,我有許多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ㄒoㄒ)/~~摔~~~~~我是不是又暴露年齡了?遁了……
 
 
☆、第 8 章
 
  出租房內的物品全都消失了,除了餘禕曬在陽台裏的內衣褲還在,其他包括晾衣架在內,一並消失了。
 
  餘禕拉開餐椅,蹙眉坐了一會兒,又走到門邊擰了擰門把,門鎖是完好的,並不像有人撬門行竊。
 
  她曾在第一時間懷疑有賊在路上撿到了她的鑰匙,可立馬就排除了這個可能,即使撿到鑰匙的是昨晚來鬧事的那些人,他們也不一定知道這鑰匙屬於她,更何況他們怎麽會連晾衣架都偷?
 
  餘禕將各種猜測排除了一遍,又順便敲了敲鄰居的門,詢問昨晚和今晨的動靜,鄰居吃驚道:“不是他們還進屋偷東西了吧?我隻聽說外麵的那些店都被砸了,還沒人說過家裏頭也遭了秧,沒聽見什麽聲音呀!”
 
  餘禕笑著安撫:“不是,我就好奇問問,出了這種事兒我膽子也變小了!”
 
  鄰居感同身受,一時拉住餘禕聊了起來,將那夥人惡狠狠地罵了一番。
 
  餘禕索性也不著急,鎖上房門重新回到了棋牌室,外頭這會兒細雨綿綿,棋牌室裏都是泥腳印,吳菲正在拖地,見餘禕遲到,她也沒說什麽,隻問她午飯吃了沒,餘禕搖搖頭,吳菲道:“我正在煮飯,中午就吃兩個菜將就一下吧,也沒什麽胃口!”
 
  老板娘倒是已經抹幹了眼淚,站在櫃台後頭摁著計算器算賬,沒有時間來計較餘禕遲到的事情。
 
  潮濕的天氣裏,整個儒安塘都籠罩在陰霾中,電力遲遲沒有恢複,天氣又冷,室內隻能生起了碳,眾人不停抱怨,有人說應當早些準備一台發電機,像古宅那兒一樣。
 
  古宅是儒安塘唯一有電的地方,室內溫暖如春,絲毫沒有受外頭的影響,隻是那三人的麵色都有些古怪,時不時的便望一眼門口,卻始終沒有見到本該早早出現的那人。
 
  唯有魏宗韜悠哉哉地坐在沙發上看報,說:“今天的晚飯不用做!”
 
  莊友柏幾人雖然不解,卻也沒有提出任何質疑,直到晚飯時間來臨,他們才恍然大悟。
 
  天色還未全黑,餘禕今天來得比平日早一些,提著兩個飯盒按了按門鈴,笑對前來開門的莊友柏說:“還沒恢複供電,晚了我怕看不清路,今天提早了一些。”
 
  說著,極其自覺地跨進了門裏,院落小路,直通三層小樓,隔著遠遠的距離,敞開的門猶如血盆大口。
 
  他們知道餘禕遲早會來,但萬萬沒料到她居然是提著飯盒來的,那三人愣怔過後便明白了早前魏宗韜的意思,不由偷偷將他二人打量一番,不約而同的走進廚房,一邊將飯菜加熱裝盤,一邊八卦,畫麵如此猥瑣,幸好客廳裏的兩人沒有時間注意。
 
  餘禕坐在餐桌邊,像是在聊天氣一般:“魏先生,我現在住的地方很好,不需要搬家!”
 
  單刀直入,開門見山,難得沒有同人虛以委蛇,魏宗韜似乎對她現在的表現較為滿意,大方開口:“電還沒恢複,你住這裏更方便。”
 
  “謝謝魏先生好意。”餘禕報以真誠的微笑,“我覺得住在這裏更不方便。”聲音冷冷,全然不似微翹的嘴角那般甜美。
 
  魏宗韜慢悠悠地闔上報紙,將其置於一旁,右腿擱在左腿上,雙手輕覆,不言不語看著餘禕,兩人視線相對,不避不讓,周圍靜得連掛在餐廳牆上的鍾擺聲都能清晰聽見,對峙畫麵讓人憶起昨夜,牛奶杯碎裂在地,喘息和掙紮不斷回放,餘禕甚至還能感受到那種溫度以及舌頭被人拉扯的感覺,明明一整天都沒去想這件事,偏偏在此時此刻,在魏宗韜冷眼看著她時,她竟然想起了如此不堪的畫麵,餘禕倏地破了功,胸口起伏了一下,隨即垂了眸。
 
  她剛剛躲開對視,便聽一道嘲弄似的輕笑響起,眼前突然一暗,高大的陰影緩緩壓下,低沉沉的聲音,伴著 的溫度灌進餘禕的耳中:“餘小姐,昨天我給你選擇,洗澡吃東西,或者離開,你選擇了第三個,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或者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睡客房,還是乖乖的洗澡吃東西?總之——”魏宗韜一把扣住餘禕的臉頰,這張臉精致小巧,長睫如扇,入口滋味美好,他猶如昨夜那般輕輕摩挲著餘禕的嘴唇,輕而易舉地讓她掙紮不了分毫,聲音極輕極緩的,曖昧至極,“你已經,不能離開這裏!”
 
  餘禕心跳劇烈,魏宗韜留給她的思考時間很短,不像昨天晚上的那般耐心,他這樣的人,竟然會把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抱進自己的臥室,態度如此明顯,但他確實給了她選擇的機會,而現在又有一個機會擺在麵前,無論哪一個她都不願去選,可是對方正在一分一分壓下,距離近的已看不清彼此,餘禕被他掐著雙頰,連脖頸都扭不動,眼看兩人嘴唇已經貼上, 突然插|進一根食指,溫暖白皙,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隻見餘禕輕聲含笑:“魏先生,我睡客房!”
 
  沒有不知所措的掙紮,風輕雲淡漂亮至極,魏宗韜垂眸看了一眼橫擋在唇前的手指頭,不由笑了笑,盯著餘禕的眼睛,緩緩站直。
 
  “出來吧!”魏宗韜一聲令下,等候多時的三人終於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餘禕不知道他們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那三人的表情很是正經,她將魏宗韜的祖宗默默罵了一遍,這才舉起筷子品嚐自己的手藝。
 
  飯後眼鏡男將一小串鑰匙和一部髒兮兮的手機遞給餘禕,說道:“這是我今天早上撿來的,手機已經壞了。”又說,“你的生活用品我已經替你放進了房間。”
 
  餘禕終於忍不住:“我的其他用品你們替我保管是不是!”
 
  眼鏡男一愣,“啊”了一聲,啞口無言。
 
  餘禕狠狠吐了幾口氣,回到了二樓的房間,自己的行李箱被擺在床邊,熟悉的洗漱用品也已經放進了洗手間,就連出租房裏的手紙也被挪到了馬桶邊,餘禕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一時哭笑不得。
 
  這幾人的來路成迷,晚飯時莊友柏向餘禕介紹,眼鏡男叫阿讚,矮個男叫阿成,司機泉叔有潔癖,向來自己單獨煮飯吃,平日很少下樓,一個個的連全名都不報。
 
  餘禕在洗手間裏踱了幾個來回,想不出任何對策,她身無分文事小,證件全無才事大,沒有戶口本,就連補辦身份證都不行,如今她寸步難行。
 
  餘禕坐在馬桶蓋上,想到魏宗韜的傷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痊愈,也就是說她至少得在這裏呆兩個月,可她無法保證自己在兩個月之後就能平安無事,為今之計隻有想辦法找回自己的證件,以及盡量想出自保的方法。
 
  餘禕又將魏宗韜的祖宗罵了一遍,罵完後身心舒爽,可衝澡時看到自己腹部的淤青,她又將魏宗韜連同昨晚的那三人都罵了一遍,罵來罵去隻有反複幾句髒話,粗魯又難聽,餘禕倏地噤了聲,疲憊地扶住了牆壁,任由熱水嘩嘩灑落,滿室蒸汽繚繞。
 
  儒安塘出事後的第三天,早晨陰雲密布,中午又下起了大雨,派出所民警正在盡職盡責地調查案情,一家一家走訪,大部分人都將矛頭直指黑|社會搶地盤,兩家物業公司的名字被民警記錄在案,下午便有民警將公司負責人叫來了派出所問話,可是其中一家物業公司的法人代表莊勇卻失蹤了,其手下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出兩家敵對的實情,而自家老大瘦皮猴被人綁走了,實在太過丟臉,他們從未想過告知警察,隻打算自己私下解決。
 
  瘦皮猴在公司裏專|製獨|權,一人稱大,擔心小弟踩老大上位,因此身邊連副手也不設,因此他失蹤之後,公司裏群龍無首,個個都成了無頭蒼蠅,沒頭沒腦地拿著鋼棍去對門物業公司鬧了一回,又被逮進去了大半人,眾人一半怒不可遏一半惴惴不安,有人這才想起瘦皮猴傳說中的表親,前些時日才住進別墅裏的莊友柏,幾句話商量完,大夥兒立刻聲勢浩大地衝了過去。
 
  卻不想早有不速之客,登門造訪古宅。
 
  餘禕站在樓梯口,上身穿著一件淺灰v領寬鬆毛衣,下著長及腳踝的深色厚款棉布裙,似才睡醒,長發慵懶地捋在一側,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不緊不慢地走下了樓梯。
 
  樓下的幾人都抬頭看著她,連魏宗韜也望了過來,一聲不吭的不知在想什麽,許久才說:“她就是餘禕!”
 
  立在客廳中央的兩個陌生人馬上道:“你好餘小姐,我們是派出所的,來這裏調查一點事情,請問你認不認識這三個人!”民警舉起手中照片,畫麵中的三人鼻青臉腫,其中一人的眼睛上還包著紗布,民警道,“這人說,是你戳瞎了他的眼睛!”                   
 
  
 
 
☆、第 9 章
 
  餘禕一怔,目瞪口呆,不由上前幾步端看照片,搖頭道:“我根本不認識他!”語氣堅定,神情無辜,一旁的莊友柏三人聞言後都默默舒了口氣。
 
  民警來時餘禕還呆在房間裏,並沒有讓他們去叫餘禕下來,指著院子裏的轎車說:“那三個人說的估計就是這部車,儒安塘裏有車的居民很少,你們這車還比較高級!”又問魏宗韜停電那晚在哪裏,做過些什麽,是否認識照片上的三人,魏宗韜一一回答完,他們才說:“哦對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餘禕小姐的聯絡方式,我們之前去過她的住處,也打過她的手機,一直找不到她的人!”
 
  餘禕搬到這裏的事情日後瞞不住人,莊友柏立刻上樓去喚餘禕,本打算提醒她幾句,誰想其中一名警察也跟了上去,餘禕起床換裝,十幾分鍾之後才下樓。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又問:“那停電那天晚上,你人在哪裏?”
 
  那天晚上雷電交加,一群小混混又在此鬧事,無需工作的人,誰會出門,餘禕便道:“我在這裏!”
 
  她說了一句大實話,回答又極其簡單,民警隻能揪住魏宗韜先前的回答:“哦?魏先生之前怎麽沒有說?”
 
  直到這一刻,餘禕才將視線投向魏宗韜,魏宗韜也看了過來,眼神淡淡的,隻在餘禕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又慢慢劃過她的胸口,最後來到小腹,仿佛如那晚一般,掀開她的衣服,曖昧地將溫度停留在她的肚臍眼兒上。
 
  餘禕心中冷笑,卻麵不改色,沉默了一會兒,才害怕的,外加一絲無辜和委屈,說道:“民警同誌,你們問來問去,真的相信是我戳瞎了他的眼睛?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先不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即使我認識他,我哪來的膽子去做這種事情。”說著說著,雙眼漸漸濕潤。
 
  餘禕本就生的好,骨架又小,看起來嬌 弱,又穿著一件寬鬆的毛衣,襯的臉也愈發小巧,給人感覺柔軟溫和,又哪裏會有那樣的利爪和膽量去害人。
 
  民警見她文靜溫柔,這會兒又楚楚可憐,叫人不由心軟,語氣便再也無法嚴厲,“餘小姐,我們也是公事公辦,循例是一定要這樣問的,你別激動,其實他的眼睛已經沒有大礙,醫生說是流了點血,眼球結膜撕裂,縫了幾針就不會有事了,他一直在醫院大吵大鬧,說眼睛瞎了,要找你報仇!所以餘小姐,我們也是擔心你以後會有麻煩,這些問題是一定要問仔細的!”
 
  餘禕這才點點頭,努力的將眼淚逼退,咬了咬嘴唇說:“我那天是來這裏送飯的,後來雨太大,外麵又停電,我回不去,就一直呆在這裏。”這會兒她很想將魏宗韜千刀萬剮,剛才他的眼神在暗示的,不就是這個意思,他們有了關係,所以現在她才會住在這裏,一切都解釋的通,至於對方為何要冤枉他們倆,餘禕指著魏宗韜顴骨上的傷,擰眉說:“初一那天晚上,我經過河邊的時候,有四個人要抓我,那些人認為我跟莊勇有關係,他們的那些事情我根本就不了解,後來是魏先生見義勇為救了我,他自己也受傷了,到現在也沒痊愈,我雖然不認識照片上的三個人,但前兩天晚上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一切都太巧合了,他們自己受了傷,想要嫁禍給我們,無非就是要報複,你們如果不信,可以去問這裏的棋牌室老板娘,那天我帶她的兒子去看電影,她兒子也被打了。”
 
  魏宗韜顴骨上的傷很淡,雖是前兩日的新傷,但這效果也可以充作十幾天前的嚴重舊傷,餘禕說得聲情並茂,真情流露,眼眶裏的淚水一直徘徊打轉,卻堅強隱忍,間或配上一點激動的顫音,再對著這張清純的臉蛋兒,實在無法不叫人信服。
 
  魏宗韜一言不發,胳膊擱在沙發扶手上,手背托著臉,從頭到尾隻看餘禕表演,聽她唱這一出惡霸欺女、英雄救美的戲碼,音色婉轉動聽,也不知喉嚨裏滴了什麽香露,叫人想一探究竟。
 
  短短半個小時,餘禕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編織得滴水不漏,心思縝密讓人歎為觀止,一絲錯處都找不到,仿佛已打過無數遍腹稿。
 
  餘禕毫不擔憂,這幾天的暴雨早已將路麵痕跡洗刷幹淨,她丟失的鑰匙和手機也被眼鏡男阿讚“撿”了回來,根本不可能再留下任何線索。
 
  想到這裏,她心中一滯,阿讚天未亮便外出“撿”鑰匙和手機,看來不光是為了替她搬家,還能順便清除雨水衝抹不掉的痕跡,受命於誰可想而知,原來早有人為今天做好了準備,否則她將故事編得再完美,也難保百密一疏,真正心思縝密的人,是他才對!
 
  餘禕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魏宗韜,這才發現對方一直沉眸盯著她,明明風平浪靜,她卻感覺在這一瞬波濤洶湧,這雙眼眸暗沉如漩渦,將她卷進沸騰的浪花裏,掃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強行滲進最深處,猛烈又炙熱,她的心跳止不住地加快,“怦怦”聲賽過鼓浪。
 
  民警告辭離開,矮個兒男阿成迫不及待開口:“餘小姐,你太厲害了!”
 
  餘禕變臉極快,此刻哪裏還有 可憐的模樣,淡然立在一邊,就像一個純粹的旁觀者。
 
  阿成鮮少激動,這會兒漲紅了臉:“那兩個警察,騙你說魏總沒提起你!”
 
  老奸巨猾的民警同誌在得知餘禕就在樓上之後,先問了魏宗韜一連串的問題,這才跟著莊友柏上樓叫人。
 
  那些問題可想而知,魏宗韜的回答與餘禕如出一轍,包括民警問起他臉上的傷痕,魏宗韜道:“大年初一晚上受的傷!”還有停電那晚,魏宗韜回答,“她一直呆在這裏,後來就搬了過來。”言外之意旁人不難理解。
 
  別人不知情,阿成這幾人卻知道餘禕昨晚才搬來此處,就算想串供也沒有時間,因此難免激動,真心佩服餘禕的機智聰慧,想法居然能與魏宗韜不謀而合!
 
  院子外突然傳來喧鬧聲,莊友柏前去查看,阿成還想說什麽,被阿讚拽了一下,愣了愣才訕訕地住了口,隨他一起去了院子,樓內隻剩下了餘禕和魏宗韜兩人。
 
  魏宗韜仍舊盯著她,低聲開口:“睡到了下午,昨晚沒睡好?”
 
  餘禕已經站起準備回房,抱著胳膊又隨意看向院落,長發在一側微微 ,敞開的大門將寒風迎進,與室內的溫暖猛烈撞擊,將那件棉布裙吹得鼓了起來,仿佛再用幾分力,就能將餘禕托到天空。餘禕卻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輕輕的“嗯”了一聲,也不客氣的否認。
 
  魏宗韜一笑,從沙發上起身走至她身邊,也看向院落,說道:“餓了自己去廚房,晚上記得準時做飯!”
 
  院落裏的眾人轉身時,正見到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麵,餘禕的頭頂隻及魏宗韜的下巴,纖細清秀,俏生生地迎風而立,魏宗韜高大英偉,肩寬似有她的兩倍,仿佛將大衣敞開,就能將她裹進去。餘禕側過頭,微攥著拳頭似乎咳了一聲,魏宗韜便也側過頭,垂眸凝著她,如此俊男靚女,賞心悅目,卻有人破壞,隻聽鬧哄哄的一行人當中有人喊道:“餘禕,你怎麽在這裏?”
 
  原來這些人正是瘦皮猴的手下,前來找莊友柏出謀劃策,他們早已將餘禕當做未來大嫂,此刻見她出現在此,不由奇怪,更有腦袋笨的直接喊:“餘禕肯定也是來找莊大哥的!”智商無可救藥,剛說完便被兄弟拍了一記腦袋。
 
  莊友柏很是為難,留下阿讚和阿成攔住他們,快步跑到魏宗韜身邊說:“魏總,他們求我去救出瘦皮猴!”
 
  魏宗韜挑了一下眉,屋外細雨綿綿,那群粗人不慣撐傘,早已淋成了落湯雞,數十道目光在餘禕身上徘徊,魏宗韜斜睨著餘禕,對莊友柏說:“讓她想辦法!”
 
  她?是哪個她?莊友柏遲疑地看向餘禕,見魏宗韜緩步走去了沙發,往上頭一坐,單臂隨意地敞擱在扶手上,自在愜意,事不關己,“她跟那人熟,事情起因也是她,我們不便參與!”
 
  莊友柏終於確定,這個“她”是指餘禕,魏宗韜意思明確,誰也不許多管閑事,除了麵前這個剛剛入住進來的小姑娘——餘禕!                   
 
  
 
☆、第 10 章
 
  餘禕住進古宅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儒安塘,這得益於下午那群親眼見她走到古宅樓上的混混們,他們離開的憤憤不平,傍晚在飯館裏喝酒時大聲罵了出來,自然什麽難聽的話都有,將餘禕歸到了水性楊花的婊|子一列,又恨自家老大鬼迷心竅,如今綠帽在頂,他還不如幹脆失蹤到底算了!
 
  餘禕悠哉遊哉地在廚房煮飯,仿佛根本沒將下午的事情聽進耳中,莊友柏進來倒水,猶豫半晌,見餘禕對他視若無睹,終於忍不住說:“餘小姐,下午的事情考慮的怎麽樣?”
 
  餘禕翻炒兩下,加進冷水之後蓋上鍋蓋,又走到砧板前切菜,下刀速度快而勻,與拿手術刀時一樣熟練,她不答反問:“莊先生好像很想插手這件事,為什麽,因為他是你的表弟?”餘禕側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平時倒沒看出來,我隻知道勇哥在你們麵前什麽都不算,他倒是很想攀關係!”
 
  莊友柏轉了轉手中的水杯,看向站在油煙中卻仍舊清清爽爽的餘禕,突然覺得她很像坐在客廳裏的那人,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深不見底,在這個破舊的小地方,是如此異樣的存在,可是卻沒有任何人發現,直到魏宗韜出現在這裏。
 
  莊友柏壓下心緒,想了想,說道:“我跟他親戚一場,他到底姓莊!”
 
  餘禕將切好的食物裝盤,盛起鍋中已熟的菜,最後道:“可惜,我不姓莊,魏先生不想攪的混水,我又怎麽能去攪,畢竟我現在住在這裏。”端起餐盤,盤中食物熱氣騰騰,色香味誘人,餘禕將餐盤遞到莊友柏麵前,心情頗為愉快,“更何況,我們都是良好市民,應該相信警察,今天下午的那兩位警察,不就很有本事?”
 
  這樣漂亮的一張臉,笑得天真無邪,仿佛真是一個信任警察的小姑娘,莊友柏接過盤子,也笑了一下,笑意卻未達眼底。
 
  莊友柏跟隨魏宗韜十多年,從泥潭裏摸爬打滾到如今,從年輕氣盛走到而立之年,他對魏宗韜的脾性很是了解。
 
  此番來到儒安塘,他們隻想靜養,根本不欲插手亂七八糟的事情,因此莊友柏本就不抱希望,隻是魏宗韜卻點明,他允許餘禕插手,這已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飯後莊友柏沏了一杯茶,走到三樓的露天陽台,遞給正在賞景的魏宗韜,“魏總,還有點雨,小心傷口!”
 
  一小時前終於來電,遠處有點點燈光,魏宗韜接過茶杯,指了指前方,“那裏就是儒安塘小區?”
 
  隔得太遠,看不清小區輪廓,隻有星星似的一點光作為指引,莊友柏點點頭:“對,餘小姐之前就住在那裏!”
 
  魏宗韜想起來到此處的第一晚,他喝到了花生眉豆雞腳湯,隻不知煲湯的這人,是否如他現在一般望向遠方。
 
  莊友柏觀察著魏宗韜的表情,頓了頓,說道:“魏總,真叫人去找出瘦皮猴,也不會鬧出什麽動靜,都是些小流氓的小打小鬧而已。”
 
  魏宗韜喝了一口茶,“哦?你真想幫他?”
 
  莊友柏道:“從前家裏窮,能從小山溝裏走出來的人太少,我是一個,莊勇是另一個,他能有現在,想來也吃過不少苦。”
 
  魏宗韜“嗯”了一聲,又一次睨向那片小區,“假如瘦皮猴失勢,這裏會落到什麽樣的人手裏?”他低笑了一聲,“餘禕太聰明,不過畢竟年紀小,她在鬧脾氣而已,你放心!”
 
  餘禕就是在鬧脾氣,她極其厭惡魏宗韜那副頤指氣使、成竹在胸的模樣,再者,她不過是一個外來的普通人,哪裏真有什麽本事去救一個地頭蛇,他未免將她想得太離譜了。
 
  餘禕猜不透魏宗韜的心思,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衛生間裏出來,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忙走到窗邊將玻璃窗關上,魏宗韜垂眸看了眼下方流瀉在外的暖色燈光,聽“吱呀”一聲響起,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第二天,儒安塘終於恢複正常,飯館門前堆著的煤餅也被收了進去,再也無需用煤爐來炒菜了。
 
  棋牌室裏的爛桌椅已賣給了收破爛的老大爺,老板娘還在敲計算器,見到餘禕來了,她說:“昨天停電所以放你一天假,這個禮拜要補上的!”
 
  餘禕點點頭,自覺地走進小廚房燒開水,出來時幾個街坊已經進來,見餘禕要替他們斟茶,忙奪過她手中的茶壺笑道:“別忙別忙,我們自己來!”
 
  另一人笑眯眯問:“小餘啊,聽說昨天瘦皮猴的手下找到古宅那邊去了,那裏的主人是瘦皮猴的表哥啊?看起來很有來頭嘛!”
 
  餘禕瞅了眼笑得殷勤又八卦的幾人,說道:“我也不清楚。”
 
  “你怎麽會不清楚呢,你現在不是每天都給他們家送飯嘛,好像還住進去了?”
 
  餘禕瞪大了眼:“你怎麽知道的?前兩天勇哥才說他們家想幹脆找個保姆,我想多拿一份工資就答應了,結果剛住進去,勇哥就出了事,我還什麽都沒有問清呢!”
 
  街坊們見她不像說謊,看來確實如此,有三輛轎車的人又怎麽會看上這種打工妹,一時便將話題繞回了瘦皮猴他們那兒。
 
  “那家公司今天早上就來人了,瘦皮猴不在,他們就當儒安塘是他們的,讓我們多交三成上去,這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反正我是不交,大不了我就跟他們拚了!”
 
  “就是,警察這兩天還一直往這裏跑,他們膽子倒大,我看那晚一定是他們來砸的店,瘦皮猴也一定是他們帶走的,可就是沒有證據!”
 
  提到這個,最氣憤的當屬老板娘,“你們倒還好,隻加三成,早上他們說要我加五成!”原因無他,隻因瘦皮猴在時對棋牌室格外關照,這次殺雞儆猴,直接連累老板娘。
 
  老板娘哪裏是輕易屈服的人,自然不肯就範,等下午那群人再來時,她立刻報了警,餘禕暗道不好,果然,警察還未趕到,那夥人就揪住了老板娘的頭發,連扇她兩個巴掌,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將僅剩的幾張桌椅統統踢倒,餘禕忙摸出櫃台裏的錢湊上去,笑道:“大哥,大哥你消消氣,這個不是物業費,是孝敬你的,最近棋牌室一直沒開門做生意,等到收拾完開了門,物業費是一定會交的!”
 
  那小痞子接錢時握緊了餘禕的手,差點兒就要貼到她的臉上說話,“我可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餘禕笑著往後退開一小步,垂頭 手,忙走到一旁扶住老板娘,小痞子早就酥了半邊。
 
  假如瘦皮猴是混蛋,他們就是人渣,瘦皮猴貪財,但至少不會傷害這裏的街坊,而他們卻人手一根鋼棍,哪裏看不順眼便敲下去,老板娘被打懵了,坐在椅上不停掉眼淚,儒安塘人心惶惶。
 
  餘禕對這些人有幾分了解,談不上窮凶極惡,也不過就是欺善怕惡,最多就是砸東西打人搶地盤,萬萬不敢鬧出人命官司,否則早已飛出這窮鄉僻壤之地,狠到市區去了。
 
  她聽了一天哭哭啼啼的聲音,魔音穿耳似的,讓她睡也睡不安穩,晚飯時她觀察古宅裏的幾人,見他們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連莊友柏都不再提及此事,她終於確定這些人真的不會插手。
 
  餘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而想到儒安塘亂哄哄的場景,時而又想起魏宗韜危險的眼神,餘禕無奈地笑歎了一口氣,終於自在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將吳菲找來,吳菲火急火燎:“昨天出事了你怎麽也不跟我說,我媽怎麽樣了?”
 
  “老板娘怕你擔心,不讓我告訴你!”她替吳菲倒了一杯茶,見老板娘端著飯菜走出廚房,嘴上不停責怪她多事,餘禕孩子氣地吐了吐舌頭,倒叫那母女倆不知如何怪她了。
 
  吃飯的時候餘禕問起前不久賓館想拿下公安局會議的事情,吳菲歎了一口氣:“還有一個多禮拜就要開會了,聽說他們已經差不多選定了,算了,家裏一團糟,我也不去想這個了!”
 
  餘禕笑道:“姐,就是家裏太亂,要是有了公安局的關係,誰還敢來鬧事?”
 
  吳菲愣了愣,聽餘禕道:“我聽說前些年瀘川市一直在打|黑,不知道多少貪官汙吏被抓走了,你們當初這麽明目張膽的送上超市購物卡,他們哪裏會收!”
 
  朱阿姨曾說她的這位老同學並不兩袖清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唯一的解釋便是風頭太緊,否則公安局要開會,也不會挑選廉價的三星級賓館。
 
  吳菲聽了餘禕的話,將死馬當活馬醫,約了那位同學太太出來打牌,連輸一整晚,那位太太笑得合不攏嘴,隨後吳菲又帶上餘禕叫她買的高檔化妝品禮盒,送給了同學太太,同學太太回家打開盒子一瞧,發現內有乾坤,她隻能“不知情”的收下了。
 
  這期間餘禕也沒有閑著,小痞子每天都要光顧棋牌室,,老板娘不敢將他們趕走,隻能和木匠坐在角落裏,讓餘禕上前招呼。
 
  棋牌室裏新擺上的桌椅還有一股難聞的油漆味,小痞子卻隻聞到餘禕走過時飄來的淡香,暗罵瘦皮猴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見到餘禕主動同他說話,他都忘記了思考,問什麽便答什麽,比如最近他們經常去哪裏,物業公司有沒有房產。
 
  餘禕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站在那裏恬淡安靜,一顰一笑都像是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每當小痞子想摸摸她,她總能不動聲色的躲開,又不會太刻意,這種端著的清高樣,反將小痞子迷得三魂失了六魄。
 
  魏宗韜聽說時,正在闔眼休息,莊友柏說:“林醫生今天發來郵件,說他已經把事情處理完,隨時都能趕來。”他瞅了眼魏宗韜的腹部,猶豫開口,“魏總,餘小姐遲遲沒有替你縫合傷口,她的醫術到底怎麽樣,我們也不能確定,還是不要冒險……”
 
  正說著,阿讚敲門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魏宗韜輕輕的“嗯”了一聲,阿讚這才開口,一五一十的將棋牌室內的情景道出,當說道:“那個男人一直盯著餘小姐的 ……”
 
  魏宗韜緩緩睜開眼,冷笑道:“她就這點兒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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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賭局》金丙【完結+番外】 (11 ~ 30) -Lion_King- 給 Lion_King 發送悄悄話 (431586 bytes) () 12/10/2015 postreply 19:15:32

很好看,繼續貼呀。 -胖豬兒- 給 胖豬兒 發送悄悄話 胖豬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11/2015 postreply 16:41:31

現在外麵,回家後貼:) -Lion_King- 給 Lion_King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2/11/2015 postreply 16:48:03

你很會編織毛衣? -Lion_King- 給 Lion_King 發送悄悄話 (193 bytes) () 12/11/2015 postreply 16:53:08

你咋知道滴? -胖豬兒- 給 胖豬兒 發送悄悄話 胖豬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11/2015 postreply 19:08:36

你博客裏說的 -Lion_King- 給 Lion_King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2/11/2015 postreply 20:03:43

師兄周末忙著泡妞,我來替我獅兄貼吧:) -彭小仙- 給 彭小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2/12/2015 postreply 11:31:51

你就裝你的 -大獨狼- 給 大獨狼 發送悄悄話 (229 bytes) () 12/12/2015 postreply 18:27:41

浪兄, -彭小仙- 給 彭小仙 發送悄悄話 (226 bytes) () 12/12/2015 postreply 18: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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