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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2009-08-30 09:06:33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翻手為雲覆手雨

  臘月二十,除夕的前九,吏部侍郎隋勇於朝堂上當眾上本參奏吏部尚書呂同良在吏部年考時大肆收受賄賂,乃至賣官鬻獄。
  
  呂同良,正是朝廷棟梁四人組的組員之,周大才子的心上人呂大尚書的本名。

  呂大尚書為官十餘載,兩袖清風,本是清官的典範。呂大尚書家中隻有件小院,張破床,兩張小凳,連桌子都沒有。當年先帝親至呂大尚書府上探問,也不免感慨萬千,呂大尚書“窮尚書”之名,時間不脛而走。
  
  告呂大尚書貪汙受賄,簡直像是告綿羊偷吃豬肉。
  
  然而吏部年考非同小可,上告者又是呂大尚書極為倚重的下屬隋勇,段雲嶂無法偏私,隻得命刑部和都察院徹查此事。
  
  原以為是隋勇腦子不清楚胡攀亂告,不料第二日官兵便在呂大尚書家的地下挖出黃金五箱,古玩三箱,皆是價值連城。黃金古玩中還附有賬本,賬本上的人名,項項在吏部的年考檔案中都有跡可查,都是曆年來呂大尚書連年給予全優的官吏。
  
  時朝野沸騰。沒有人能想到看似清廉的呂大尚書竟會是獅子大開口的巨貪。當日,呂大尚書被下獄,家財全部抄沒充公。
  
  先帝爺當年視為左右手的四位朝廷棟梁,位被架空,位被下獄,如今隻餘下年邁的符大丞相和直腸子的武夫淩大將軍。
  
  至此,威國公才是真的權傾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段雲嶂心力交瘁地下朝回來,金鳳正在軒羅殿裏等著他。讓他很是意外,金鳳很少主動來找他。

  “皇後有事?”他覷著金鳳的雙手,那雙手乖乖地攏在袖裏,既沒有捧著雞湯或心,也沒有做出什麽奇怪的手勢。
  
  金鳳笑盈盈地將手抽出袖筒,背在身後:“皇上,臣妾有事和皇上商量。”
  
  見笑得開心,段雲嶂連日來的疲倦也有所緩解,微笑問道:“何事?”
  
  “是關於皇上納妃的事。”
  
  段雲嶂臉色微變。

  “是不是母後和什麽?母後對,或許是苛刻些,不要放在心上。”
  
  金鳳沒有回答。低頭思索會兒:“皇上不想納妃?”
  
  “也不是全然不想……隻是個時候納妃,總覺得……”段雲嶂皺著眉,本正經的樣子,“朝臣們反反複複地在納妃上做文章,朕實在是有些厭煩。朕自己的事情,怎麽輪到他們三道四?”
  
  金鳳笑:“皇上不是喜歡白玉麽?”

  段雲嶂臉上微微紅:“朕的確是喜歡,可是……”
  
  “曆代先皇,哪位不是三宮六院,妃嬪媵嬙。皇上個人,豈不是很孤單?”
  
  段雲嶂打量著金鳳,心下漸漸明:“母後命來勸納妃?”
  
  “是。”

  “那呢?怎麽?”段雲嶂打趣地看。
  
  金鳳板起嚴肅的麵孔:“臣妾的看法是,皇上應該早日納妃,早生貴子,早立儲君,那麽下就早太平。”
  
  段雲嶂覺得有些好笑:“朕是問自己心裏怎麽想的。當真不介意朕納妃?”
  
  金鳳頭:“隻要皇上答應臣妾兩個條件,臣妾自然不會介意。”
  
  “什麽條件?”
  
  金鳳抿抿唇:“第,永不可廢後。第二,永不可納劉白玉為妃。”
  
  段雲嶂臉上的笑意凝結,隨後慢慢消失。
  
  “是的想法,還是威國公的想法?”他握緊拳,按在案上,似乎壓抑著什麽。
  
  “皇上覺得,是誰的想法?”金鳳唇邊浮上抹譏誚。
  
  段雲嶂的拳頭終於抬起,狠狠砸在案上:“朕喜歡誰,朕要娶誰,哪裏輪到別人來插嘴!”
  
  金鳳模式化地啟唇:“皇上,劉白玉性情乖僻,恃才傲物,不適合侍奉皇上……”
  
  “把那套廢話收起來!”段雲嶂猛地將案上筆洗擲在地上,碎地的青花。“不過是父親的隻人偶!”

  金鳳擰著衣角:“皇上難道今才知道……”
  
  “還是隻做工粗糙奇醜無比的人偶!”
  
  金鳳的嘴張張,終究沒有出別的什麽話來。
  
  半晌,才道:“皇上,兩個條件,可答應?”
  
  “看的樣子,太後已經答應?”段雲嶂冷笑。
  
  金鳳頭。
  
  “朕如果不答應呢?”
  
  金鳳凝視著段雲嶂,終於深深地歎口氣:“皇上,真的想看到呂大尚書被推到菜市口處斬麽?”
  
  段雲嶂倏地呆住。他麵上顯現出種前所未有的震驚。
  
  “朕……”他猛然低頭,盯著自己的雙手看片刻,又抬頭驚詫地瞪著金鳳。
  
  金鳳不忍地撇開臉。
  
  “是他……是威國公幹的,是不是?”段雲嶂嘶吼起來,“朕早該知道,呂同良是冤枉的!”他待要大吼出來,卻又奇怪地定住。
  
  他看過整份案卷,沒有絲毫的紕漏。呂同良罪犯貪瀆,已經是鐵證如山,無可辯駁。而他,沒有任何能力為呂大尚書平反。他周身泛起寒意。劉歇已經剪除他獨攬大權道路上最後的絆腳石,也許下個,就是他。
  
  而他,沒有絲毫的辦法,起碼目前沒有。
  
  他陰冷的目光直直投向沉靜的金鳳。
  
  “的父親,派來威脅朕?就因為他們要朕納妃,威脅到的地位,們就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金鳳瑟縮下。
  
  呂大尚書等人煽動朝臣上奏段雲嶂納妃,並不能真正威脅到劉歇或的地位,但是劉歇卻無法忍受有樣的群人時刻在背後搞小動作。
  
  劉蠍子從不輕易動手,旦動手,對方便是必死。
  
  段雲嶂悲哀地看著金鳳,也審視著自己。
  
  金鳳輕輕道:“皇上,留呂大尚書條命吧,活罪雖不可免,死罪還是可逃的。”不敢麵對段雲嶂。
  
  帶著和段雲嶂同樣悲哀的心情想,自己樣,算不算是為虎作倀呢?

  過許久,段雲嶂終於緊咬鋼牙道:
  
  “朕答應們。”
  
  呂同良案轟動朝野,刑部與都察院的幾位大人接連十日審案,不眠不休,連除夕都不曾回家休息。
  
  正月初三,呂同良案審決。罪臣呂同良,收受賄賂,玩弄職權,其罪當誅。然其乃先帝舊臣,又有功在前,故免其死罪,囚禁於牢之中,永生不得見日。
  

  正月初四,皇帝下旨,命皇後及太傅周文遷代朕入牢斥責呂犯,以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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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要臣妾去代斥責呂大尚書?”接聖旨,金鳳直奔軒羅殿而來。
  
  “怎麽,皇後不願意?”段雲嶂淡淡地道。
  
  “臣妾……”金鳳猶豫下。想像從前那樣,脆生生地句,不願意,可是話到嘴邊,無論如何不出來。
  
  “皇後,朕是在以子的身份命令,除非……要抗旨?”段雲嶂合上手中奏折,眼眉間帶絲冷嘲。
  
  金鳳的心中冷幾分。
  
  “臣妾遵旨。”
  
  段雲嶂微微笑下。
  
  “皇後可知道,朕為何命周太傅與同行?”

  “周太傅曾與呂大尚書交好……”
  
  “哼,看來皇後是真的不知他二人的關係。”段雲嶂負著手,慢慢踱到金鳳麵前,低頭問,“皇後可知,世上有‘斷袖分桃’之?”
  
  金鳳震驚地倒退兩步。
  
  “周大才子……和呂大尚書?”
  
  段雲嶂揮揮手:“不要再叫他呂大尚書,他如今已是戴罪之身。”
  
  金鳳靜半晌,終於道:“皇上,您的是。”
  
  “皇後,”段雲嶂細細端詳著的神情,倏地露出抹冷厲的神情,“朕知道周文遷曾經送過枝木芙蓉。”

  金鳳驀然抬頭。
  
  “身為皇後,須得時時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
  
  金紗大袖下,金鳳的手握握,又握握。
  
  “臣妾謹記。”




天牢深深深幾許

  金鳳在宮中遇到已就任太傅的周大才子,隻見他滿眼疲憊,月華般的容顏已凋零如口枯井。
  
  周大才子眼便認出,皇後娘娘就是當日禦花園中的小宮人。他似有所悟,卻又頹然垂下眼簾。
  
  “周老師,最近身子有恙麽?”
  
  周大才子低首行禮:“皇後娘娘,臣下命賤,不值得皇後娘娘探問。”
  
  金鳳的關切遇到堵冰牆,被當頭撞破。
  
  金鳳默然片刻:“周老師,可曾記得贈與本宮的那枝木芙蓉?過,莫管別人如何看,關鍵在於自己如何看自己。”

  “那麽皇後娘娘,如今可看得清自己麽?”周大才子淡淡地問。
  
  金鳳怔住。
  
  半晌,道:“周老師是在怪?”
  
  沒有用“本宮”,而是用“”,周大才子留意地看眼,搖頭苦笑:“罷罷,不過是個孩子。”

  金鳳囁嚅半晌,終於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因為是威國公的兒?”周大才子眸中片清澈,“世上許多事情,們無法選擇。”
  
  “可是老師卻能始終保留顆本心。”
  
  周大才子在手心摸索著塊玉佩,緩緩道:
  
  “皇後娘娘也有顆本心,隻是自己還看不到罷。”
  
  

  牢深深深幾許,滿腹血淚,欲死無覓處。
  
  金鳳從前以為牢是關人的地方,如今才知道,錯。
  
  初時,牢或者是關人的地方,時間長,便成關野獸的地方。前麵引路的掌獄使盯著皇後娘娘漸漸發白的臉龐,汗流涔涔,終於彎身跪倒。
  
  “娘娘,臣有罪。”他懇切地將鼻尖對準皇後娘娘的鞋尖,肥碩的身子堪堪堵住狹窄的獄道,行人停在道中,兩邊柵欄裏野獸般的呼叫聲越發響亮起來。
  
  金鳳雖然很想將他腳踹開,卻還是勉強忍住。
  
  “卿有何罪?”
  
  身後的周大才子淡淡道:“皇上旨意倉促,掌獄大人還來不及將獄道兩邊的犯人清理幹淨,才讓皇後娘娘受驚。”
  
  金鳳恍然。轉過身去,隻見周大才子鬢邊微亂,容顏憔悴,身處大獄之中卻仍和初見時樣,如幅白絹。
  
  深吸口氣:“關押呂犯的牢房還有多遠?”
  
  “就在前麵。”掌獄使幾乎整個人趴在地上。
  
  金鳳跺腳:“那還不快站起來!”

  掌獄使才醒悟過來,連忙爬起來,摸出鑰匙,挪動著沉重的身軀往前跑去。
  
  金鳳有些不忍看地收回眼光,轉臉對周大才子道:“周老師,在旁人看來,本宮是不是也是樣笨重?”

  周大才子死水般的麵容上終於興起絲波瀾。
  
  “娘娘……”
  
  金鳳嘿嘿笑下,挪步向前。
  
  掌獄使哆哆嗦嗦地打開門鎖,牢內穿著赭紅囚衣的呂大尚書因門鎖的咣當聲睜睜眼,又緩緩閉上。
  
  “呂……呂大人,皇後娘娘駕到,還不速速下跪迎駕?”掌獄使嗬斥。
  
  呂大尚書披頭散地盤膝坐在土床上,字頓地道:“呂同良隻知有皇上,不知有皇後。”
  
  “大膽!”掌獄使又驚又怒,捋袖子便要親自去將呂同良揪下來。

  金鳳皺眉,正要阻止掌獄使,卻見周大才子如塊上好的玉雕般,呆立在牢門口,雙眼癡癡地凝在呂大尚書身上,擺出副要撐上千年萬年的架勢。
  
  金鳳回過頭來,掌獄使大人仍在捋他的袖子,似乎並沒有真的打算把呂大尚書拎下來。金鳳道:“掌獄大人,可以下去。”
  
  “呃?”掌獄使的袖子卡在鬆弛的上臂上,無論如何扒不下來,“那個……娘娘,萬犯人……”
  
  “不會的。”金鳳向他笑笑。
  
  掌獄使似乎心安些,便又擔憂地看呂大尚書眼,轉身離去。
  
  小人物對於有傲骨的人,總是尊敬的。金鳳不是傻子,掌獄使對呂大尚書的敬意,看得出。
  
  就因為是劉歇的兒,掌獄使生怕對呂大尚書再做下什麽傷害理的事麽?
  
  象征性地撣撣旁石凳上的灰塵,坐下,決定多給那兩人兩兩相望的時間。
  
  又不知過多久,門口的周大才子終於喃喃地吐出句:

  “從瑞……”
  
  呂大尚書的神情微動,然後道:“來做什麽?”
  
  “從瑞……”周大才子緊走兩步來到他身邊,“他們……可曾對用刑?”
  
  呂大尚書靜片刻,冷笑:“呂氏門,三代忠良,別的沒有,身傲骨還是有的。”
  
  周大才子怔楞地望著他,終於淌下幾滴淚來:“……又何苦?明明知道,即使不招,劉歇也有辦法坐實的罪名,又何苦硬撐?”
  
  呂大尚書顫抖下,蓬蓬亂發中雙利眼如炬射出。
  
  “當呂同良是什麽人?呂氏三代清名,怎可毀在人手上?呂同良寧死,也不會認莫須有的罪名!”
  
  周大才子身形震震,神情中現出種動人心魄的悲苦。他長歎聲,執起眼前那雙傷痕累累的手:

  
  “好,從瑞,死,為收殮。”
  
  “有友如此,夫複何求!”呂大尚書倏地反握住周大才子的手:“寧遠,個人,比不得符老睿智,比不得才華橫溢,更比不得淩大將軍上陣殺敵,不過在朝堂上撞撞柱子,表表決心,也算為國盡份忠心。原想,有日能在朝堂上死諫,也算是死得其所。誰料如今,竟命喪奸人之手,死不瞑目。寧遠,有樣的好友為收殮,不至於到泉下變作孤魂野鬼,死還有何懼?”
  
  周大才子嘴唇動動,似乎是在那“好友”兩字上反複糾結陣,終於將所有無奈苦楚化作縷歎息。他撩起衣擺,解下隨身的塊蓮花玉佩,捧在手裏:
  
  “從瑞,是家傳的玉佩,隻願收著它,平日看到它,也能想起二分。是娘去世前交給,要傳給媳婦的,如今……唉……”
  
  呂大尚書原本伸手去接那玉佩,聽到“媳婦”二字,下意識地縮手,玉佩便跌落在地上,沾染上牢中塵土。
  
  兩人皆猝不及防,隻怔怔地看著地上玉佩,無人動作。
  
  隻聽旁邊長長的聲歎息,黑胖皇後從石凳上站起來,拍拍屁股,慢悠悠地踱過來。
  
  慢悠悠地彎身,又慢悠悠地將玉佩撿起來,再慢悠悠地用自己的袖子把玉佩表麵的塵土拭去,然後穩妥地塞進呂大尚書手裏。
  
  原本旁若無人的兩人都驚恐地看著。
  
  分別看看兩人,咧開嘴笑:“皇上並未下旨處斬呂大人吧?”
  
  呂大尚書冷哼聲:“婦人之見!終身監禁,與死何異!”
  
  金鳳脾氣雖好,惟聽不得的就是“婦人之見”幾個字,忍不住也動幾分怒氣:“呂大人,終身監禁,還是可以吃喝玩樂,可以上躥下跳,要是死……哼哼,倒是從棺材裏蹦出來給本宮砸個核桃看看!”
  
  “……”呂大尚書從未遇到過如此蠻不講理的人物,當下臉上青白交錯,口氣憋在胸口,無論如何下不去。
  
  “什麽?”金鳳翻著白眼。
  
  “……”呂大尚書也不管那仙風道骨的坐姿,蹭地從土床上蹦起來,“好,不愧是劉蠍子的兒!……真是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是哪個理?倒是把理看,的是不是個理?”
  
  “娘娘……”周大才子目瞪口呆。
  
  呂大尚書的怒火更是攔截不住,周大才子連忙撲上去抱住他的腰:“是犯上……犯上!”
  
  周大才子的高叫讓呂大尚書勉強找回幾分理智,他哼聲,坐回原位。
  
  皇後娘娘比著呂大尚書的樣子哼聲,板著臉,拂袖而出.




借酒澆愁愁更愁


  夜深,金鳳身著寢衣,坐在菱花鏡前。
  “娘娘,不是奴婢,您頭秀發真是太美。”風月以手捧著金鳳散下來的長發,真心實意地稱讚。
  金鳳淡淡地掃眼鏡中的自己:“也就是長處。”
  風月見怏怏不樂,忍不住道:“娘娘,小不過是小嘛。就算《囚心孽緣》裏的角兒最後死在神仙手上,您也不用難過成樣啊。”
  金鳳幽幽地歎口氣:“不明白的。”
  風月撇撇嘴:“奴婢有什麽不明白的?您呀,是因為皇上要納妃的事而難過吧?”
  金鳳看眼,原本想再回句“不明白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成歎息。
  “父親,皇上,太後,周老師,呂大尚書,劉白玉,還有素方,甚至是,都有自己的顆本心。們好像永遠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為什麽,卻找不到自己的那顆本心在哪裏。”
  “娘娘,您平日裏直掛在嘴邊兒的,您,您要做個好皇後。”
  “是啊。如今宮裏頭上上下下哪件事不需要您操心?當初風月條命,也是您救下來的。您功德無量呢。”
  “麽,還有用處?”
  “那是自然!”風月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娘娘,本心有個屁用,吃飽喝好才最重要。”
  金鳳嘿嘿笑起來:“可不是,本心有個屁用。”捧起碗蓮子羹,瞄著那煨軟的半邊蓮子在濃稠的銀耳羹湯裏兜兜轉轉,不小心便沉下去不見。
  口蓮子羹下肚,有宮來報,軒羅殿裏的小孫子公公遣人求見。
  金鳳怔半晌,才喚那人進來。
  那人也是段雲嶂身邊的,看上去眼熟得很。
  “小的小潘子,叩見皇後娘娘。”小潘子在金鳳的打量下緊張地咽著口水。
  “麽晚有什麽事?”
  小潘子偷覷眼皇後娘娘的臉色,撲通聲跪下大哭起來:“娘娘啊,小孫子公公和小的實在是沒有辦法,既不敢去上報太後,也不敢讓其他人知道,隻能來找皇後娘娘您……”
  金鳳嚇跳:“慢慢,究竟是什麽事?總不至於皇上病重吧?”
  小潘子的哭聲戛然而止:“那倒不至於。”
  金鳳喘口氣。
  “娘娘,皇上在太液池的亭子裏喝醉,現下正……正撒酒瘋呢!”
  “……什麽?”
  “撒……酒瘋。”
  “不可能啊,皇上自從大婚之後就再也沒喝醉過。況且皇上喝醉分明是倒頭就睡的……”
  “娘娘……都什麽時候……皇上抱著亭柱,要往下跳呢!”
  手腕個不穩,盛蓮子羹的瓷碗被啪地反扣在桌麵上。金鳳認命地歎氣:“本宮知道。”
  
  金鳳原本還奇怪,小潘子怎麽有麽大的膽子,敢皇帝在撒酒瘋。可是當到太液池才發現,段雲嶂撒酒瘋,實在是很照顧他的麵子。
  皇帝陛下此刻正抱著根柱子,腳懸空,拎著酒壺繞著柱子轉圈,口中念念有詞:
  “君不見,黃河之水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兩個黃鸝鳴翠柳……小憐玉體橫陳夜……香蕊暗陳花綻,翠腰羞對幽燈……”
  金鳳深吸口氣:“皇上樣多久?”
  守在亭子口的小孫子淚水漣漣:“快個時辰。不肯回宮,隻是要酒喝,再就是不停地念詩……娘娘,皇上念的都是什麽詩啊,什麽吮花蕊,什麽牙床,什麽玉壺……”
  “行!”金鳳咳幾聲,狠狠地剜段雲嶂眼。“小孫子,帶著內侍們暫且避避。”
  “娘娘……萬出個什麽事……”
  金鳳冷笑:“咱們家皇上不知多麽戀棧紅塵呢,怎麽會出事?”
  小孫子還待什麽,卻被皇後娘娘刀鋒樣的眼神紮下。他打個哆嗦,喏喏退下。
  從前沒看出來,隨和的皇後娘娘發起火來麽可怕……
  閑人散盡,金鳳踱進亭內,把把段雲嶂手裏的酒壺奪下來。
  段雲嶂正搖頭晃腦轉圈得興起,猛然被人奪酒壺,正待出聲謾罵,卻看到他的小皇後氣勢洶洶地手叉腰,站在他麵前。
  段雲嶂靜半晌,嘿嘿地笑,伸出雙手去捏金鳳的臉:“小、黑胖……嘿嘿,小黑胖……”
  金鳳躲閃不及,張飽滿的臉蛋已經陷落在狼爪中,被毫不溫柔地捏來捏去,頓時兩腮上浮起濃重的紅暈。
  “皇上……住手……”金鳳掙紮著吐出幾個字,卻在段雲嶂大手的蹂躪下支離破碎。
  皇帝陛下作為玉樹臨風、文武雙全的少年子,可謂是完美無缺,唯的個缺,就是酒量不好。據皇叔攏月王爺總結,皇帝陛下之所以酒量不好,是因為第次醉酒之後受驚嚇所引發的後遺症。至於是受誰的驚嚇,如何受的驚嚇,攏月王爺沒有細,眾人卻也都心知肚明。
  些年來皇帝陛下直謹慎地避免醉酒的情況發生,即使是在不得不飲酒的情況下,皇帝陛下也隻是小酌兩杯,從不過量。
  卻原來,堂堂子酒醉之後是麽沒有酒品的人。金鳳好不容易從段雲嶂魔掌下掙脫,撫著被捏腫的臉,憤怒地想。
  段雲嶂的醉眼瞅陣,僵硬地撇開臉。他揮袖子站上石桌,任夜風將他發絲吹得恣意飛揚。
  “大江東去浪淘盡!”皇帝陛下吟道。
  “洞口陽春淺複深!”皇帝陛下再吟。
  金鳳實在聽不下去,把把他從石桌上拉下來。身為人君,喝醉酒就大念淫詩,還搭配著念,簡直是……豈有此理!
  “段雲嶂,給滾下來!”皇後娘娘怒咆。
  段雲嶂瞅著,哈哈笑:“喲,不是桃花嬤嬤麽?”
  “……”皇後娘娘的臉青。
  “桃花嬤嬤,有上好兒紅,來壺。”
  “嬤嬤,又胖。”
  “……”
  “嬤嬤,可知萬裏江山,也不如苔影秋月,百般榮華,也不及人知心?”
  金鳳愣。
  段雲嶂臉上十分苦惱的樣子,慢慢從石桌上爬下來,在亭子角坐好:“嬤嬤,有時候真想尋荒山隱居,吟詩作畫,務農讀書,此殘生。正所謂采菊東籬下,悠然……”
  “嬤,嬤,摸個頭!”
  “啪”的聲,清脆地在亭中回響許久。
  皇後娘娘給皇帝陛下耳光。
  段雲嶂偏著臉,呆若木雞。
  “……敢打朕?”醉意氤氳的眸子危險地眯起來,那巴掌把他的理智直接從宜春院扇回池上亭。
  金鳳也呆住。怔怔瞧著自己的手。瞧會兒,仰臉麵無表情地道:
  “皇上,不覺得可恥麽?”
  “去采菊東籬下,誰來為受該受的苦,解該解的難?”
  段雲嶂先是怔,而後漠然:“不必激,江山離,依然是江山。”
  金鳳靜靜地看他。
  “得對。”
  吐字清晰,嗓音中卻有什麽難以自抑的東西要洶湧出來。
  江山,就是段雲嶂的本心。他並非心甘情願,可那皇家的烙印早已深深刻入他骨髓裏。如果不是樣,他不會如頭驕傲的嘲風樣孤獨而堅定地守在段家王朝的王座上,如果不是樣,他不會為呂大尚書而放棄自己納妃的自由,如果不是樣,他也不會痛苦。
  “可是離江山,就不再是。”
  段雲嶂沉默。
  生平和的小黑胖,如何能明白他的心情?那麽逆來順受,從來不需要麵臨像他樣的抉擇。
  冰冷的夜風吹來,他清醒大半。
  “懂什麽?別人加諸身上的不公,可曾抗爭過?可曾為什麽人而努力過?沒有。如何明白的心情?”
  金鳳被他問住。是啊,不懂段雲嶂。直以來都是段雲嶂在照顧,何嚐為他做過什麽。是風浪中葉浮萍,勉強靠岸已是不易,偶爾調戲下浪中魚蝦便覺十分愜意。而他生來就要是海中瑞獸,要力挽狂瀾,要讓那迷霧散去,要將那浪尖鏟平。
  劉大夫人,每個人在生中,都會有極其潦倒和自厭棄的時候,隻要過個坎兒……
  隻要過個坎兒。
  那麽也不介意作為浮萍,為瑞獸梳理下毛皮。
  拉起段雲嶂的手:“信。信無論想做什麽,都定做得成。江山也好,佳人也好,慢慢來,終究有是的。”懇切得幾乎以為自己要哭出來。
  “信?劉黑胖,的相信,值幾個錢?”段雲嶂卻不買賬,隻鄙夷地冷笑。
  金鳳沒有被他的冷笑嚇倒,在樣的情境下莫名地燃起些鬥誌,越挫越勇。默默撩起狐皮的大氅,腳踩上亭子的邊緣。
  段雲嶂愣住:“要做什麽?”
  金鳳恍若未聞,扶著亭柱將另隻腳也踏上來。隻消向前挪,便會跌入結著薄冰的太液池中。
  對段雲嶂直存著份虧欠感,是因為他百般的袒護麽?或者是因為那雪地裏馬背上套在手腕上的木鐲?又或者,是因為多年前在魏太傅堂上掩護的那句話。想是敬重個少年的,他正直而磊落,卻不迂腐。他比勇敢,比強大。
  “段雲嶂,被迫娶,又被迫舍棄的心上人。些不是的罪過,可是要恨,卻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知道,此刻若是跳下太液池,依然會救。就是對的信任。”瞄瞄還漂著些浮冰的水麵,心中有些發怵,腦子卻開始發熱。
  段雲嶂的臉白幾分:“劉黑胖,瘋麽?”
  金鳳強撐股氣勢站在高處,臉上的神情凜然不可侵犯。
  “讓看看,的相信,值幾個錢。”
  他不是不曉得努力也不曉得抗爭麽,就抗爭回給他看看。
  咚的聲,太液池上的薄冰碎,水花四濺,而亭中,隻剩下段雲嶂人。
  皇帝陛下因醉酒而略有些昏沉的腦子,足足反應好陣子才反應過來。
  池上的夜風再度給他的神智增添絲清明。段雲嶂慌,連忙衝到亭邊:“黑胖?”
  池中並沒有人頭浮上來。
  段雲嶂當機立斷,脫下外袍便跳進池中。寒冬臘月,池水冰寒刺骨,他入水的那霎那,險些窒息。
  然而他無暇顧及許多。他的心被巨大的恐慌占據。如果小黑胖死,該怎麽辦?
  如果小黑胖不在,怎麽辦?
  世上有不計其數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而劉黑胖,隻有個。



無辜黑胖遭水浸
  段雲嶂想,他或者是瘋。
  深夜,他抱著濕漉漉冷冰冰的小黑胖的身體,衝進香羅殿。而他的心,似乎在他跳進太液池的那霎那就沉入水底,再也沒有浮上來。
  金鳳,相信他。
  他知道從來不會蠢到用自己的生命來做賭注,相信他,就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
  多麽不可思議。連他自己都無法樣地相信自己。
  
  個夜晚,香羅殿內人仰馬翻,燈火通明。風月領著人擁上來,要為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換上幹暖的衣服,卻隻能見到皇帝陛下木然坐著,手緊抓著皇後娘娘的手,死也不放開。
  華太醫從被窩裏被挖出來,連夜入宮,見到樣的情景,時也犯難。明明昏迷不醒的是皇後娘娘,為何皇帝陛下的臉色卻蒼白得嚇人?
  華太醫分別為二人診脈,才稍稍定下心來。
  “皇上,娘娘受風寒,需要調養數月方可痊愈。”
  “那皇上呢?皇上身子如何?”風月在邊擔心地問。
  “皇上身子強健,雖然落水,卻並無大礙。微臣開上副驅寒的藥,皇上服下便可。”
  聽話,皇帝陛下卻久久沒有反應。過許久,他才幹澀地啟唇:
  “會死麽?”
  華太醫愣,以為皇帝陛下沒有聽明白他的話:“娘娘受風寒,隻是需要調養。"
  “朕問,會死麽!”皇帝陛下倏地轉頭,雙眼睛如刀刃般。
  華太醫嚇出身冷汗:“皇上!娘娘隻是受風寒,般……不會危及生命。”
  “般?那就是,依然有生命危險?"
  “……”華太醫吞口口水,覺得個時候和皇帝陛下講道理,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隻要按照微臣所開的方子細心調養,娘娘定會無礙。”
  旁早有人送上薑湯來,段雲嶂眼睜睜地看著風月給金鳳喂下去,才接過來自己那份,口灌下。
  風月望著帝後兩人,幽幽地歎口氣。
  夜香羅殿中無人入眠,而皇帝陛下執著皇後娘娘的手,直至明。
  
  昏迷不知多久,金鳳噌地坐起來,迷迷糊糊地:
  “要吃青椒炒臘肉。”
  耳邊有人咒罵句什麽,而後被扶起來,唇邊送上杯水。那人極粗魯地把水灌進的嘴裏,又把扔回床上。
  所幸金鳳很皮實,在柔軟的褥子上蹭幾下,又香甜地睡去。
  待再次睜開眼睛,隻覺得全身燙的難受,而帳頂的金色鳳凰則耀眼得讓無法直視。
  眨好幾回眼睛,終於勉強適應明亮的光線。
  “黑胖?”耳邊有個沙啞的聲音輕輕喚。
  金鳳眯眯眼睛,將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那是皇帝陛下疲倦而憂心的臉。
  的目光順著皇帝陛下的臉往下,來到他的手上。他的手緊緊握著另外隻手,圓潤短小,怎麽看怎麽像是自己的手。
  段雲嶂順著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驀地驚醒,立刻將手抽回。
  金鳳別有深意地看他眼,沒有什麽。
  “……”段雲嶂猶豫會兒,什麽也沒出口。
  金鳳盯著他,驀地笑:“嘿嘿,不是……肯定會救的。”
段雲嶂氣滯,原本準備好的軟語安撫全數被咽回肚子裏。
  “劉黑胖,是腦子有毛病麽?”
  “昨喝醉的人又不是……”金鳳嘟嘟囔囔道,“皇上還吟詩來著……什麽洞口陽春淺啊深啊……”
  “劉黑胖!”段雲嶂連忙喝止,臉上已經如煮熟的螃蟹。
  “起來……咳咳……”金鳳劇咳幾聲,勉強把話完,“皇上和桃花嬤嬤,很是相熟?”
  “就見不得朕有半分的安生麽……”段雲嶂心中無盡的頹然。
  “想必和桃花嬤嬤手底下的姑娘們更熟?”
  “……”
  “好好休息……朕去上朝。”
  見清醒過來,胡八道的能力不減反增,他心中也安定不少。
  金鳳在身後叫住他:“皇上,太後娘娘那邊……該怎麽處理?”
  跳下太液池的那霎那就後悔,事情鬧得麽大,第個要找算賬的必然是太後娘娘。隻可惜肋下沒有長著雷震子的翅膀,否則跳到半路就飛回來。
  現下,隻覺得渾身疼痛。可憐向身體不錯,從未生過如此大病。
  真是自討苦吃。
  段雲嶂看眼,歎氣:“放心,太後那邊,朕來處理。”
  金鳳笑,想想又有些不放心,道:“皇上,那還會借酒澆愁麽?”
  “不會。”段雲嶂麵紅耳赤。
  “還會背豔詩麽?”
  “……不會。”
  “……還會把臣妾叫做桃花嬤嬤麽?”
  “皇後,該不會是為報複朕才跳下太液池,故意給朕難堪的吧?”
  金鳳虛弱地咳起來:“皇上,臣妾還是再休息下的好……”
  段雲嶂笑。
  段雲嶂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金鳳裹緊被子,隻覺得殿內的暖意頓時少幾分。
  唇上的笑意慢慢地褪去。
  段雲嶂或者以為沒有聽到,可是卻聽到。昏昏沉沉中,聽到個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是劉歇的兒。
  為什麽是劉歇的兒呢?也不懂。
  風月咋咋呼呼地衝過來,打斷的若有所思。
  “娘娘,昨真是太懸!若不是皇上把您從池裏撈起來,您豈不是……唉呀呀,您怎麽麽不小心呢?”
  “風月……”金鳳扶額,“需要休息。”
  風月依舊不肯放過:“您不小心掉進池裏也就算,還連累皇上大冬的跳水救您。不僅樣,皇上昨夜把您送回來,還在您床前守您夜呢!就連華太醫跪著求他去休息,他都不肯呢。”
  “他……守夜?”金鳳喃喃道。
  “是!”
  “中間連出恭都不曾?”
  “娘娘!”
  金鳳唇角彎彎,閉上眼睛。
  為什麽是劉歇的兒呢?
  如果不是劉歇的兒,根本不可能入宮,不可能遇到。
  
  皇後娘娘失足落水的事震驚整個後宮。皇帝陛下下朝後,親自去趟熙羅殿向太後娘娘解釋前因後果。隨後,皇帝陛下下令,不允許任何人到香羅殿打擾皇後娘娘養病。
  徐太妃過年時少分兩匹蜀繡,路來到香羅殿找皇後娘娘理,不料在殿外被皇帝陛下派遣的侍衛給攔住。徐太妃氣得直跳腳,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原路返回。
  不過侍衛們擋得住找碴的,卻擋不住來探病的。
  皇姨劉白玉帶親手煮的羹湯來探望皇後娘娘的病情,侍衛們也不好阻攔。
  金鳳正在鳳床上睡得昏地暗,卻被風月強行拉起來接客。
  “難道就不知道本宮是個病人麽?”金鳳欲哭無淚,劉白玉來探病,又不是什麽值得慶賀的事情。
  風月雙手叉腰:“娘娘,白玉姑娘番心意多麽難得,您怎麽能隨意辜負呢?”
  金鳳憤怒:“對白玉姑娘麽癡心,改本宮把調到亭羅殿去好。”
  風月極有氣勢地哼聲:“娘娘,您把風月趕走,去哪再找麽貼心的宮?”
  金鳳氣滯:“哪貼心?分明對皇上、對白玉都比對本宮要好得多!”
  “娘娘!”風月極為傷心的樣子。
  “還不許本宮吃青椒臘肉!”金鳳控訴。
  “華太醫,您不能吃那麽油膩的東西。”風月豎起根指頭,森嚴地道。
  “本宮當初就不該救……造孽啊造孽……”金鳳伏在被子上痛哭流涕。
  風月嘿嘿地笑:“就是緣分啊娘娘。”
  金鳳捶床:“來人,召閭王爺入宮探病!”
  風月臉上立刻風雲變色。轉身,習慣性地鼠竄。
  金鳳陰險地笑。正所謂物降物。
  劉白玉嫋嫋婷婷地走進香羅殿,便看到病容憔悴的黑胖皇後臉上陰險的笑容。
  劉白玉打個寒噤。


木玉如何成佳偶
  “姐姐,”劉白玉臉上勉強擠出絲笑意,“姐姐身體可好些麽?妹妹特地煮八寶桂圓粥來為姐姐補身。”
  手帕揮,身後的宮人端上來碗據是劉白玉親手烹製的八寶桂圓粥。
  金鳳的眼睛在粥和劉白玉之間來回掃兩下,還是道:“放下吧,本宮遲些再吃。”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劉白玉現下正恨入骨。萬劉白玉時衝動扔幾包砒霜什麽的進去,那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就不隻是個黑胖皇後,而是“七竅流血而死的黑胖皇後”。
  果然,放下粥,劉白玉便斂去臉上的笑意,道:“姐姐,妹妹有話要同姐姐,可否摒退左右?”
  躲得過初,躲不過十五。金鳳在心裏默默歎息,遣退身邊的宮人。
  劉白玉也不著急,施施然在金鳳床前坐,才幽幽地句:“姐姐,就麽恨麽?”
  金鳳原以為是來興師問罪的,劉白玉來麽句,實在讓有些發怔。半晌,訕訕笑道:“妹妹,何出此言?”
  “那麽姐姐為何處心積慮要趕出宮?為何寧死也不肯讓皇上納為妃?”劉白玉染著清愁的眸子直射過來。
  金鳳更加吃驚。不讓段雲嶂納劉白玉為妃,明明是老爹劉歇的主意。可是話給劉白玉聽,也無益於此刻的情境。想會兒,緩緩道:“本宮若要趕出宮,此刻還會在裏麽?”
  劉白玉的眼底浮上絲輕蔑:“姐姐不要用言語搪塞。如今整個後宮裏都知道,姐姐為不讓皇上納為妃,以死相逼,還跳太液池。皇上無奈,才答應姐姐。”
  金鳳圓瞠大眼,目瞪口呆,良久才嘴唇顫抖著吐出句話:“……都是誰的?”
  “是誰的,重要麽?”劉白玉沉靜地睨著,“姐姐,原以為是個明白人。”
  金鳳劇烈地咳嗽起來,覺得自己幾乎要咳出片肺葉來。
  劉白玉在旁邊看會兒,終究是不忍心,於是過來為撫撫背脊,輕聲道:“姐姐,為個人如此苦心孤詣,害得自己染上重病,值得麽?”
  金鳳咳出眼淚來。揩著眼角,覺得此刻的情形實在是糾結十分,無法解釋。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金鳳十分誠懇地道:“妹妹,實話,不讓皇上立為妃,是父親的意思。”的e7f8a7fb0b77bcb3 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
  劉白玉看眼,繼續撫著的背:“知道。”
  “知道?”
  “們劉家恨,知道。”
  “……”
  劉白玉歎氣:“姐姐,倘若是為爭寵而陷害,無話可。可是為威國公弄權的便利,在外陷呂大尚書於不義,在內威脅太後和皇上,未免太過跋扈。”
  “……妹妹,並沒有陷害。”
  “姐姐,功過是非,百年之後自有公論。與威國公,做下許多不義之事,難道就不怕後世人的口水麽?”劉白玉雖然字字緊逼,話裏卻也似乎極為金鳳著想。
  “何況,皇上根本就無意於姐姐,姐姐心裏也是清楚的。姐姐又何必費盡心機去強求份本不屬於自己的感情?不如早早抽身,還可為自己留片清平之地。”
  “……”
  “姐姐,此時回頭,還來得及。”劉白玉懇切地握住金鳳的手。
  金鳳好不容易等到完,忍不住感慨句:“白玉,當初沒有讓當皇後,真是可惜。”
  瞅著劉白玉臉上微微變色,又笑道:“可惜,未免太看得起,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此話怎講?”
  “究竟是臘月初七生的還是臘月十生的,不在乎。可是敢,的所作所為絲毫無愧於心麽?雖然不如漂亮、有才情,可是心裏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不以為能成為父親的助力或是絆腳石,也不認為必須犧牲自己來成全什麽大義。所做的切,都無愧於的本心。”金鳳寧靜地看向劉白玉,“現在,輪到問,白玉妹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可是真的能確定那就是對的麽?”
  “能確定。”劉白玉挺挺胸口。
  “能確定,為莫須有的仇恨背棄養育十年的劉家,是對的麽?能確定,煞費苦心地當上深宮裏個永遠無法再見日的妃子,就是對的麽?”
  劉白玉不語。眼睛裏閃耀著種犀利的光芒。
  “姐姐,真是病入膏肓。”
  收回為金鳳舒緩呼吸的手。
  “原本還有些同情的,現在不。姐姐,和的父親,和全家人,會得到報應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們走著瞧。”
  的眼神在金鳳手腕上飄下,扯出個並不太友善的笑:“姐姐,上回皇上拿兩個鐲子送給,留個玉鐲。另個木鐲,皇上見不喜歡,便拿回去。原以為皇上賞給哪個宮人,卻不料,到的手裏。”深深地睇金鳳眼,“好好戴著吧。”
  金鳳的呼吸又沉重起來。
  劉白玉站起身來,優雅地撫撫鬢發,翩然出房間。
  皇後娘娘的寢室裏再度爆發出陣山崩地裂的劇咳。
  風月見劉白玉離開,慌忙衝進來,邊為金鳳撫著胸口邊送碗茶水到嘴邊:
  “娘娘,又是怎麽?自家妹妹來探視,怎麽反而咳得更厲害?”
  金鳳虛弱地喘息著,眼神卻落在劉白玉送來的八寶桂圓粥上。
  “娘娘,要喝麽?”風月詢問。
  金鳳搖搖頭。
  “不,倒掉。”
  知道自今日起,劉白玉已經徹徹底底地將當做敵人。
  
  養幾日病,宮外傳來消息,攏月王爺回來。
  金鳳捧著腦袋思索很久,攏月王爺什麽時候走的?印象中位皇叔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走就走回來就回來。
  段攏月雲遊圈回京城後的第件事情必定是回王府睡上三。可是回,聽金鳳病,段攏月當下急趕進宮來探視金鳳。
  金鳳身子略好些,於是穿戴妥當在大殿中迎接段攏月。
  未幾,段攏月搖著扇子笑眯眯地走進來:“啊喲喲,侄媳婦,好久不見。”他走近些,將扇子刷地合上,朗月春風樣行個優雅的禮:“參見皇後娘娘。”
  “皇叔免禮。”金鳳微笑著將他攙起來。
  段攏月將把扇子也扇得虎虎生風:“多謝侄媳婦!”
  金鳳在段攏月的扇底風中臉色發青,瞄眼殿中旺盛燃燒的火盆:“皇叔,隆冬臘月……”
  段攏月笑道:“不礙的,微臣身體極好。”
  金鳳默然。
  “皇叔,您不是來探病的麽?”
  段攏月瞧瞧手中的扇子,猛然敲下自己的腦袋:“啊喲喲,是微臣失禮。娘娘還在病中呢!該打,該打。”他忙將扇子合起來,“娘娘請恕罪。”
  金鳳笑道:“不礙的。”
  段攏月再看看自己的扇子,索性把扇子遞到金鳳麵前:“微臣就將扇子送給皇後娘娘作為賠禮,如何?”
  “扇子……”
  “扇子是微臣在蜀中結識的位書畫大家所畫,畫的是千裏昆侖。送給娘娘賞玩。”起自己的扇子,段攏月就滔滔不絕起來。“起那位書畫大家啊,他乃是吳道子的第十代傳人,傳他出世的時候手裏就攥著支畫筆……”
  見段攏月得神乎其神,金鳳便展開那扇子,不過展開半,那巍峨山脈,蒼涼雪峰就樣洶湧地灌進的眼簾。
  “皇叔,您去過昆侖麽?”
  “自然去過!起昆侖啊,年前去的時候正值大雪封山,被困在其中座山上……”
  “昆侖離京城有多遠?”
  “要看怎麽去,走路的話,至少也要走上年。”
  “麽遠。皇叔真的去過?”
  段攏月仿佛受極大的傷害樣:“怎麽,難道微臣還會騙不成?”
  他瞅著金鳳臉上如癡如醉的神情,笑:“走遍名山大川,是微臣平生第大夙願。兒誌在四方,兒其實也是樣。娘娘可曾想過要去昆侖?”
  “太遠……”
  “遠怕什麽?”段攏月激昂起來,“路遠方可顯片赤誠之心。”
  金鳳麵有難色,道:“本宮……還是從京郊的終南山開始好。”
  “……”段攏月臉色發黑,“娘娘,您的誌向就隻有麽麽?”
  金鳳聞言,沉默陣,道:“皇叔該知道,像本宮樣的人,生能夠去次終南山,已經很不容易。”的0a113e 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
  段攏月愕然,才想起對方的身份。他嚐試些什麽來補救,卻什麽也不出來。
  半晌,他嘿嘿笑道:“侄媳婦,終南山也算是名山哪,嗬嗬,嗬嗬……”見金鳳臉上多出絲笑意,他又道:“起來,皇帝上元節要微服出宮去逛燈市,侄媳婦不妨起去?”
  “逛燈市?”金鳳訝異,“皇上個人?”
  “自然不是,還有雲重和家的白玉小才。皇帝近來心情煩悶,雲重便力邀他去散散心,恰好白玉小才也在,便約起去。”
  “怎麽,不知道?”段攏月挑眉,他原以為是金鳳身子不適,才不願出去的。
  金鳳臉上有少許的黯然。
  段攏月有些尷尬:“阿喲喲,微臣真是老。看看,連眼角的魚尾紋都出來……”他湊近金鳳:“侄媳婦,塊兒去吧,不瞞,老人家就是為個趕回來的。三年沒有在京城過上元節,老人家對京城的燈市真是十分想念呢。”
  金鳳咧嘴:“好,本宮也有許多年沒去過燈市。”



去年今日此市中
  
  金鳳小的時候,年年都要隨永福去逛上元燈市。子腳下的老百姓到逢年過節就格外愛鬧騰,年年都會引進些個偏僻的玩意兒,年紮草人拜紫姑,那年又搭橋走百病。有年金鳳拜紫姑,靠在紫姑腳下眼淚把鼻涕把地娘如何如何不給買糖吃,不小心把旁邊烤紅薯的爐子給踢翻,紫姑燒成黑姑。

  不過,不論主打什麽新鮮玩意兒,花燈始終是不變的。從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七,連開五日燈市,體麵人家的兒,往常是不能出來見人的,隻有在五才可出門觀燈。少們換上整齊的窄袖小襦,留仙裙從腰上流下腳腕,遮住腳尖。尋把鬆絲的團扇遮半張臉,在燈市的輝煌燈火下隱隱可見裏麵殷紅的張小口彎彎如月牙兒。
  猜燈謎向是金鳳的強項,因為猜對燈謎,守攤的大姑會從盒子裏摳塊碩大的龍須糖,塞在金鳳手裏,足夠舔上個時辰。
  想到那些牽著母親的手逛燈市的孩提歲月,金鳳心裏似乎有濃稠的蜜汁緩緩流動。
  回顧入宮些年,並沒有什麽特別不開心的事情,卻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想必就是少像樣過節般的心情吧?過去六年,眼望過去,都是自己個人,陀螺樣,有人抽便轉兩轉,沒人理便躲在角落裏發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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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鳳決定好好過個上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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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月上柳梢頭,人約在朝陽門後。
  劉白玉穿著翠袖白裙,外頭套件淺黛色的毛邊鬥篷,臉上兩片晶瑩的胭脂,煞是好看,段雲嶂和段雲重兩兄弟盯會兒,都有些發怔。
  段雲重撓著頭笑:“皇叔怎麽還不來?”
  話音剛落,遠遠地便傳來個聲音:“不是來麽。”段攏月襲儒衫,玉冠束發,朗朗中年,無限風流地飄過來。隻是旁邊跟個小黑胖,多少有些煞風景。
  “皇嫂?”段雲重愣。
  餘下兩人也都臉上變色。
  段雲嶂看會兒,輕輕道:“怎麽來?病不是還沒好麽?”
  金鳳好整以暇地彎下膝蓋行個禮,唇邊的笑容春風般然:“謝皇上惦念。臣妾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正想去湊湊熱鬧。”
  段雲嶂有片刻的沉默。
  “怎麽,皇上不願臣妾同行麽?”金鳳斜著眼睛。
  段雲嶂道:“皇後身子方便,就起去遊玩番吧,權當散心。”言罷,他也不理旁人,轉身便朝城門外走去。劉白玉和段雲重看金鳳眼,也都快步跟上,後頭兩個小便服的太監並排走著,小短腿跑得飛快。
  金鳳瞅著自己的裙角,似乎有些失落。
  “呃,侄媳婦……”
  “皇叔,今好看麽?”金鳳突然問。
  段攏月愣下,而後細細打量金鳳番,笑道:“好看,好看得很。”看來即便是黑胖,也是有愛美之心的。金鳳今日明顯是用心打扮過,身的粉藍色小碎花,白色的裙裾上繡藍邊,簡單地梳兩把小辮兒,中間以藍色絲線搭配。雖然腰身圓潤,線條卻很凸出,加上身打扮,正宗個民間少。可是眉宇間透著股爽朗和通達的氣息,卻又不是民間子能趕得上的。
  段攏月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雖然黑些胖些,金鳳的樣貌還算是齊整的。倘若隻是個普通的民間子,不會有人對的相貌如此挑剔。隻是此刻他無法想象個不是皇後的金鳳,已經和後宮融為體,就像生就是皇後樣。
  前兒個,太後娘娘還在段攏月麵前感慨番歲月流逝容顏易老,大概是指望他些好聽話來安慰下。隻可惜太後娘娘忘攏月王爺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小愛好,硬生生被氣個臉紅脖子粗。不過氣則氣矣,倒也並沒有像從前樣拍桌子撕扇子拿物件撒氣。些年來,太後娘娘憂心的事情少,性子也輕快許多,給攏月王爺習慣性地惹惱增加不小的挑戰。
  黑胖皇後帶給皇宮的改變,似乎並不比皇宮帶給黑胖皇後的改變要少。
  “也覺得挺好看的。”金鳳略有些羞澀地笑。風月花個時辰,勉強把凸出的小腹束起來,對鏡照,發覺自己褪下那些錦衣玉服,打扮得素樸居然還是可以看的。
  段攏月歎息,小黑胖,明明不得不處理二十七歲的婦人才需要處理的境況,卻又很努力地照著個十七歲少的方式讓自己快活。
  
  全京城的人仿佛都在個晚上湧到大街上來,街道兩側齊整地掛著各式各樣的的花燈,燈中的燭火溫柔地炙烤著人流中每個行人的臉頰。金鳳等群人就在人流中慢吞吞地行進著,橫豎是為湊熱鬧,倒也並不著急。
  段雲嶂徑地往前走,也不看別人,劉白玉也是纖纖徐行,偶爾含情脈脈瞟眼段雲嶂,並不做聲。金鳳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隻顧東張西望,而段攏月則握著把扇子笑嗬嗬地關注著眾人臉上的表情,隻有段雲重,瞧瞧個,瞧瞧那個,悶得發慌。
  走至街中,段雲重終於忍不住,當街大叫聲:“魚燈!”腳下絲毫不停便衝到西側盞鯉魚燈下。但見那鯉魚燈紅澄澄的團,身子有兩尺長,魚眼睛就有尺寬,喜慶得很。燈下墜張小小的紙片,段雲重伸手拿到麵前看,是張燈謎。
  鯉魚燈後個富態的婦人笑道:“位小公子要猜燈謎麽?猜中可得小婦人自家做的花生糖塊。”

  段雲重覺得有趣,便回頭招手:“大哥,過來猜燈謎!”
  段雲嶂走過來,瞥眼那鯉魚燈,笑道:“要吃花生糖,去買就是。”
  金鳳不以為然:“買來的怎比得上贏來的好吃?燈謎的趣致就在裏。”
  段雲重連忙頭稱是,又道:“們有白玉小才在,什麽燈謎不都是迎刃而解麽?來來來,白玉,看看個該如何解。”
  劉白玉被他逗得發笑,便認真湊上去看眼,那紙片上寫著:幼而無父。打食物。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劉白玉身上,但見將細長的眉毛輕輕擰起來,若有所思,卻始終不話。
  半晌,段雲嶂笑:“若給個詩謎,很快就解出來。叫白玉去猜食物,豈不是用篆刀殺豬麽?謎不如交給黑胖,定解得快。”
  金鳳從鼻子裏哼笑兩聲,腹誹:合著就是那殺豬刀……
  段攏月在旁挑眉道:“白玉解不的謎,黑胖如何能解?不信。”
  段雲嶂看他眼:“您別不信,謎還隻有黑胖能解。”
  段攏月咳聲:“皇……侄兒,可敢打賭?”
  “打賭又何妨。”
  “怎麽個賭法?”
  “隨您的意。”
  金鳳歎氣:“不就是個燈謎麽?”刷地把那紙片從燈籠上薅下來,掃眼,湊過去向那富態大嬸小聲句什麽,富態大嬸哈哈笑:“小姑娘猜得不錯!”便從旁邊的籃子裏摸塊紙包的花生糖,放在金鳳手裏。
  金鳳將那花生糖好好地收進腰包裏,轉身十分不屑地看段雲嶂和段攏月各眼,道:“去找找看有沒有送龍須糖的。”於是從兩人中間大踏步地走。
  兩人對視眼,都覺得自己有些無聊。
  段雲嶂抹把臉:“看出來,今就是來混吃混喝的。”他就小黑胖怎麽會有麽好的興致,硬要來逛燈市,感情是衝著吃食來的。
  段雲重哎哎叫著跟上去:“嫂子,還沒謎底是什麽?”
  金鳳摸摸腰包,到底忍不住誘惑,於是將那花生糖拿出來掰小半邊,放進嘴裏,又將剩下的包好放回去。見段雲重如此問,囫圇著答句:“瓜子。”
  “瓜子?”三個姓段的人都張著嘴:“為什麽是瓜子?”
  身後劉白玉幽幽道:“幼而無父,是為孤。孤字拆開,便是瓜子二字。”
  金鳳口裏卡著花生糖,便攤攤手以示讚同,轉身去猜別家燈謎去,不會兒便斬獲杏仁糕兩塊,牙糖塊。段攏月和段雲重見狀,自然都緊跟在身後。
  段雲嶂心裏覺得好笑,又有些無奈,搖頭笑下,便要跟上去,卻發覺自己的袖緣被輕輕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