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希望三年市值縮水1300億,前首富劉永好在賠錢賣豬肉
豬價低迷,豬周期持續,股市也在用真金白銀投票。
截止10月18日開盤,新希望(000876.SZ)已連續19個交易日,處於主力資金淨流出的狀態。8月以來,隻有兩個交易日為淨流入,累計出逃資金超過7億元。
股價自然也缺乏支撐。新希望總市值跌至475億元附近。相較於2020年9月,上一輪豬周期時創下的1775.8億元的高峰,市值縮水超1300億。
以2023年中報數據看,劉永好、李巍、劉暢家族控製的南方希望、新希望集團分別持有上市公司新希望29.28%和24.90%的流通股(後者17.29%流通股在2023年上半年劃到“23希望E1擔保及信托財產專戶”)。
這意味著,三年多的時間,這部分劉氏家族控製的股權,跌去了近702億元。
在新華網今年9月8日發布的一篇專訪中,20多年前就已經問鼎中國首富的劉永好認為,自己成功的關鍵是“抓住了時代的機遇”,每一步都踩住時代的“鼓點”。
但豬周期的“鼓點”在哪裏?
8月25日,劉永好在亞布力論壇談到,(豬價)還在相對的底部,7、8月開始價格在穩步回升。他說,一直虧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一直很高價也不可能,最後一定會走向平衡。
市場無情,關關難過。在豬周期這一關麵前,這位72歲的資深民營企業家,給了一個非常“中庸”而且語氣並不是那麽自信的答案。
豬周期高位,超1000家地產公司跨界養豬
什麽是豬周期?生豬養殖產業較為分散,且育仔、育肥本身需要時間周期,在資本逐利驅動力之下,市場因此存在一個“豬肉價高—行業集中增產—生豬供應增加—肉價下跌—行業開始去產能—生豬供應減少—肉價上漲”的豬周期。
豬價還是貨幣等宏觀政策的標尺。按照目前國內CPI的核算方式,豬肉價格對測算指標有不小的影響。豬肉價格關乎民生,價格長期處於高位,政策幹預力度往往比較明顯,對於經營者而言同樣也是影響經營業績的重要因素。
圖:近十年國內生豬(外三元)價格走勢 數據來源:Wind,作者繪製
特別是2019年-2020年,豬價迅速攀升並持續處於高位,不僅農牧行業公司集中擴產,跨界養豬也開始盛行:阿裏提出要實現“AI養豬”,京東“全球首創”豬臉識別。2020年中,中國11家企業入選2020年全球10萬頭母豬企業排行榜,這個榜單上共有34家企業。
國家發改委價格成本調查中心研究顯示,長期以來,在我國生豬養殖成本中,飼料成本占比最大約56%,其次是仔豬成本約占23%左右。
“飼料大王”新希望的擴產,理所當然。
2020年9月24日,已經接任上市公司新希望董事長的劉暢參加了當天的投資者交流會,劉永好也線上接入,親自回答問題。
劉永好表態,“我們的養豬戰略是集團的一號工程,這是我們集團上上下下全都一致公認的”。
劉暢在這場交流會做出來了一個“豬地產”的判斷:“發展養豬最前端環節的工作就像是一個房地產業務,是一個‘豬地產’,從拿地到工程,從標準的建設,從驗收這一係列都是房地產幹的事情……”
新希望財務數據隨之高歌猛進:
到2020三季度末,存貨增加了88億元,增幅94%,主要是“豬產業的消耗性生物資產增加”;固定資產增長76億,增幅55%,主要是“豬產業的固定資產投入增加比較多,竣工豬場增加比較多”;在建工程增加49億,增幅是104%,“前三季度大力發展豬養殖產業,新建豬場比較多,在建產能大幅度增長”。
在2020 年11月股東大會的現場交流環節,時任公司董事會秘書的胡吉又談及了“一號工程”的藍圖:“公司今年800萬頭的出欄目標,明年確保2500萬頭出欄力爭3000萬頭出欄,後年4000萬頭出欄,完成的確定性是非常高的。因為公司從土地、資金、人才、種豬各方麵的儲備很充分,完全能夠覆蓋和支撐公司現在的出欄規劃。”
也是在這年的11月,劉永好在中國畜牧業高質量發展論壇暨首屆生豬產業峰會上說:“過去一年多的時間,僅從房地產過來跨界養豬的企業就超過1000家”。
當人人都在談論股市的時候,市場已經過熱。當地產都去做豬地產,豬價已是強弩之末。
但劉永好的“一號工程”已經沒有回頭箭。
加杠杆易,降杠杆難,如今負債近千億
當產業競爭變成了跑馬圈地,當養豬變成“豬地產”,資本就成了關鍵要素。
在劉永好“一號工程”的衝鋒號下,新希望時隔多年之後(上一次是2016年),重啟發債。數據顯示,2020、2021兩年,新希望發行各類債券6隻,累計規模181.5億元。
其他類型債務也在擴張。財報顯示,新希望長期借款項目,從2019年末的不足50億元,迅速在2021年末達到327.12億元。
但就是在2021年,豬價再次下探到穀底。
這一年,新希望自1998年上市以來,首次出現全年業績虧損:全年歸母淨利潤虧損 95.9 億。主要虧損在養豬上:2021 年,飼料產業依然為新希望貢獻了16.5 億的利潤,但豬產業的虧損卻達到了111.5 億。
2022年,豬價短期上探,但生豬(外三元)價格依然沒能回到30元/千克以上的高位,虧損有所收斂。全年歸母淨利潤虧損14.6 億元,其中豬產業虧損 24.6 億。
2023年,整個行業之前積累的產能到了集中釋放的時間,豬價繼續低迷。但無論是新希望,還是整個行業,之前擴張的資金債務成本,還是繁育、育肥的成本,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有什麽變化。
2023年上半年,新希望歸母淨利潤虧損29.8 億元,其中豬產業貢獻了 33.8 億元的虧損。
8月 30 日,副總裁兼財務總監陳興垚在一場線上調研交流會上給出了非常具體的數據:“(2023年上半年)整體出欄量近 900 萬頭,同比增長超 30%,在運營場線的出欄肥豬在二季度的成本 16.6 元/公斤,一季度是 17.4 元/公斤,7 月已經降到 16.3 元/公斤。”
“今年上半年豬價14多元/公斤,處於低位,全行業都出現虧損。” 陳興垚補充。
也就是說,新希望上半年賣出的這900萬頭豬,都是在賠錢出貨。
虧損侵蝕資產,債務卻日積月累,隨之攀升的是上市公司的債務壓力。新希望資產負債率,從2017年6月末的35.49%,上升到2023年6月末的71.79%,負債合計970.16億元。
加杠杆易,降杠杆難。
2023 年 5 月 22 日,在執行董事長兼總裁張明貴到場的一次投資者接待活動中,新希望管理層明確表示,“公司未來不會再去過多加杠杆”,並提出了一個降杠杆的目標:“2023 年底,預計控製在 65%以內。”
但到了7月,在董事會秘書兼首席戰略投資官蘭佳牽頭的麵向投資者的路演活動中,說法有所不同:“資產負債率我們做了大致的測算,今年豬價一直低迷的話,最高也就是70-75%,不太會突破更高,豬價悲觀一點的話就在 73-74%左右。”
市場壓力下,這一目標很快縮了水。
如何降杠杆?管理層提出了引入戰略投資者的思路,但誰會出手接盤?
資本運作老玩家,拉來國資一起接盤
實際上,此前新希望已經在出售豬產業狂飆時的資產。
2022年12月、2023年4月新希望先後發布關聯交易公告,向參股40%的公司成都天府興新鑫農牧科技有限公司出售川渝地區18個養豬場項目(包括在建豬場)公司,合計交易金額22.43億元。
從時間點的選擇來看,頗有優化財報數據方麵的考量。
而持有成都天府興新鑫農牧科技有限公司60%股權的大股東,穿透而言,是成都市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
圖:成都天府興新鑫農牧科技有限公司實控人為成都國資委 數據來源: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係統,作者繪圖
據界麵新聞采訪新希望內部一位管理人員,目前新希望還在山東、河北尋求與當地國企合作,預計出售40-50億元豬場資產。
對於相對抗周期的國資而言,在周期底部將資產收入囊中,也算是一個“雙贏”的選擇。而對於新希望和劉永好而言,站在周期的底部,“活下去”才是唯一的路。何況,這樣的資本運作,對他本就是輕車熟路。
回到1990年代,劉永好可謂是那個年代民營企業的“第一”標杆人物:當選全國政協委員,在人民大會堂做“私營企業有希望”發言;當選首位民營企業家背景的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參與推動成立民生銀行,並出任副董事長;作為中國民營企業家的代表,赴瑞士參加達沃斯論壇年會。
1998年春天,就在劉永好從瑞士回來後不久,新希望在深交所上市,成為中國農牧民營企業第一股。
其中有一個很容易讓市場忽視的事實是:雖然劉永好自己,乃至新希望集團總是喜歡把其飼料產業的曆史追溯到1980年代末誕生的“希望牌”豬飼料,但今天上市公司新希望在飼料行業頭部地位,卻是資本運作的產物。
新希望的第一股,隻是時間上的第一。上市後很長一段時間,上市公司新希望主營業務飼料、屠宰、肉類加工的營收和利潤一直比較乏力,賬麵利潤多為投資民生銀行所得。
股價和市值需要優質資產的支撐。2005年,劉永好買下飼料和禽類巨頭山東六和41.9%的股份。2010年,新希望發布資產重組方案,將山東六和100%股權等核心資產裝入上市公司。
2011年,證監會批複同意該方案。上市公司也由此更名為新希望六和。
財務並表後,新希望營收從2010年的77.85億元,攀升至2011年的716.0億元。在核心的飼料板塊,收入從2010年的35.68億元,跳升至2011年的445.78億元。
經典的“蛇吞象”的案例,奠定了今天新希望在飼料行業的頭部地位,也一舉讓新希望成為了真正的農牧第一股。
其實,這一輪劉永好的豬產業“一號工程”,何嚐不是在複製自己當年吞下六和的“成功經驗”。
在豬周期麵前,新希望最大的敵人是過去的自己,正是希望通過規模的迅速擴張,一舉奠定行業的領先地位。然後可以依靠這樣的領先地位,持續創造穩健的收益的野心,一定程度造就了擴張與豬周期脫節甚至難以收尾的局麵。
雖然在今天,劉永好家族和新希望集團依然是民生銀行、民生人壽、新網銀行(新希望集團、小米科技等企業發起設立)、華創證券的重要股東。但資本運作老手,也難免踩錯了“鼓點”。
2018年1月,王石曾在一場公開演講中說:我們知道劉永好、劉永行兄弟做飼料起家的,我做的時候他們還沒有起家,如果我繼續做玉米,“飼料大王”應該是我了。
2021年6月,劉永好自己卻在亞布力論壇上說,“我女兒劉暢常跟新員工講,我這十年做的最對、最難的事情就是從‘大王’的寶座上走下來……”
時代給予的桂冠,終將還給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