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金中已經自殺三天了，關於莆田血案的熱度很快降溫了。這兩天，又有些事後孔明出來發表洞見，嘲笑把歐當英雄。其實，哪個“英雄”會住五年鐵皮窩棚？哪個普通農民會冒充越王勾踐玩一出“臥薪嚐膽”，天生膽小的農民哪有玩膽囊炎的成人情趣？明白人都不會把“急了眼咬人的兔子”當英雄的，在沒有英雄的時代裏，歐金中也許隻想當個有胡蘿卜啃的兔子。隻不過世事艱難，做不穩兔子而已。
在饑餓八天以後還能自殺，是需要些魄力和體力的。在《紅燈記》裏，叛徒王連舉沒勇氣自殺，照自己胳膊上打了一槍，日軍憲兵隊長一眼就看穿王連舉：“如果這是最後的一槍，為毛還沒把自己打死？”
據說，莆田血案期間，全國有五萬多宗鄰裏宅基糾紛得以解決，大都是強勢一方向鄰居讓步，在相互承認居住主權及宅基領地完整，互不幹涉內政的基礎上，形成睦鄰友好關係。如果情況屬實，這也算莆田事件對新型鄉村治理的貢獻吧。如果在血的教訓中能盛開和諧的狗尾巴花，算是另類的“血沃大地肥勁草，戰地黃花別樣香”。
痛定思痛，要反思活人是怎麽被尿憋死的，莆田血案的根子在哪裏？“鄰居同意”原則是不是血案的根源？
莆田血案的主角歐金中之所以讓網民同情，除了同情“老實人”被欺負，主要還是因為他堅持了五年多的艱辛維權，在窮盡了所有的合法手段後，依然得不到解決才引發血案。
有了合法的建房手續，仍然沒法施工建房，農村人自己在合法宅基地上建房還要征得“鄰居同意”，這是悲劇的根子。
我不知道“鄰居同意”原則是誰製訂的，並且享受上位法的地位——其他法律都得給“鄰居同意”讓位，在這就具備了實際的上位法地位。
有了合法的宅基地手續後，鄰居不同意其開工就能阻撓開工，這是對他人私域的粗暴侵犯，咋能把“鄰居同意”當做一項原則實施起來了呢？同意與反對，隻能用於公共領域，比如同意誰當村長、鄉長，絕不需要同意或反對別人家裏誰當家長。建房子若需要鄰居同意，生了兒子也得需要隔壁老王同意才能喜當爹嗎？
把“鄰居同意”作為淩駕於法律之上的原則來實施，仿佛是在推行李森科的偽科學“環境決定論”。上世紀俄國在遺傳學上支持李森科反對孟德爾，鬧出了大笑話。有個段子：孩子長得像父母，就是按反動的孟德爾遺傳學原理生的；如果孩子長得像鄰居，就是按李森科理論生的。把孩子換成房子，“鄰居同意”就成了住宅遺傳學原理了，自己的住宅必須有“隔壁老王”的音容笑貌。最關鍵的是，“鄰居同意”原則為底層互害開啟了方便之門：你今天不同意我蓋房，我明天就不同意你翻新住房，你阻撓我是賺便宜，我難為你是盈餘，零和博弈，棋逢對手，冤冤相報何時了？加劇底層原子化、沙漠化進程，倒真符合商鞅的法家頂層設計。
棲身之處和傳宗接代具有同樣分量，連住宅開工都必須貫徹“鄰居同意”原則，還有什麽不被鄰居幹涉的呢？在需要“不同意”的公共領域裏沒有表決機會，在不需要“同意”的私域裏卻有表決權，好像冷熱水管給裝反了——洗澡管隻有冷水，衝馬桶卻用熱水。
在宅基地麵積、高程被審批之後，隻要采光、排水不影響鄰居，鄰居就沒有任何幹涉的權力。而且，采光和排水是相互關聯的，屬於公共領域，在審批中要規定規範的。
說不定類人猿就是因為采光、高程、水源占有等因素的糾紛，覺醒的猴子受不了猴霸及“鄰居同意”，毅然下樹直立行走尋找新風水。今天的莆田事件，會不會也能帶動一輪直立行走的進化之旅？誰知道呢。
2021.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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