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客》關於阿富汗和塔利班的文章

來源: 2021-09-14 04:39:57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原標題:這篇關於阿富汗和塔利班的文章,太絕了!

長期以來,美國人乃至許多中國人對於阿富汗的認知,都來自於美國CNN等主流媒體的“宣傳”。在這些宣傳中,我們看到的是象征“正義”的美國,為了給阿富汗人帶來“人權”和“女權”,而在與象征“邪惡”的阿富汗塔利班戰鬥。而如今美國的撤離和塔利班的撤離,在CNN們的“宣傳”中,則預示著阿富汗人,尤其是阿富汗的女性,即將失去美國帶來的“光明”時代,迎來一個由塔利班帶來的“黑暗”時代。

然而,美國《紐約客》雜誌近日卻推出了一篇完全與CNN等美國主流媒體不同口徑的報道——而且,這篇長達近萬字的報道所給出的信息,勢必會讓人拍手叫絕。

今天,耿直哥就給大家簡單講述一下這篇文章中那些最精彩的部分。

這篇文章的標題其實並不太“抓眼”,叫“另一個阿富汗的女人”。然而,在這相當平淡的標題後麵,卻是一篇信息量極大,並會讓美國政府以及美國主流媒體極為難堪和羞恥的報道。

這篇文章的主人公,是一名生活在阿富汗南部赫爾曼德省鄉村地區的阿富汗女子。為什麽要關注一名阿富汗鄉村的女子?因為阿富汗超過70%的人口都生活在鄉村。

這位女子名叫夏奇拉——對,和那位全球知名的哥倫比亞女歌手夏奇拉同名。但這位來自阿富汗鄉村的夏奇拉,並沒有出過國,甚至沒有離開過她所生活的省份。她也不像哥倫比亞的夏奇拉那樣,擁有很多現代女性擁有的自由和權利。

在她所生活的極為保守的阿富汗鄉村,女人是不許上學的,甚至是不允許逛市場的。在1979年時,蘇聯人曾經嚐試用槍強迫村裏的改變這一傳統,要求村裏允許女人去上學,但最終換來的卻是當地人強烈的武裝反抗,教師被綁架和殺害,支持蘇聯的人也被殺害。這些武裝起來反抗蘇聯的人,被稱作“聖戰者”(mujahideen)。

從那時起,阿富汗便被分為了兩個世界,一個是被蘇聯支持的大城市,那裏的女性可以去上學、工作甚至從政;而在鄉村地區,加入了“聖戰者”的阿富汗男性則拚了命地抗拒著蘇聯帶來的改變。

這也就決定了夏奇拉的童年,不得不在無休止的戰火中度過。為了求生,她得和家人在鄉間的山洞裏東躲西藏,還得目睹著鄰居家的“叔叔”們不斷的死去。當蘇聯於1989年撤出阿富汗以及本土政權隨之崩潰後,夏奇拉並沒有迎來和平的生活,因為“聖戰者”們開始“內卷”和打“內戰”了。

一個名叫阿米爾·達杜(Amir Dado)的當地軍閥,控製了夏奇拉的鄉村所在的桑金山穀地區北部。此人來自該地區北部一個相對富裕的部落,曾經是一個水果商,後來靠著反抗蘇聯有了自己隊伍,成了地方上的軍閥。但他並不在乎他人的死活,一心隻想著橫征暴斂,挨家挨戶的強行征稅,包括夏奇拉所在的鄉村。這迫使夏奇拉和她的家人想逃走。可前往南部的道路,卻被一個名叫“第93師”的民兵武裝控製了。這是一夥兒惡劣程度不亞於阿米爾·達杜的土匪,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就在這進退兩難之際,塔利班出現了。這個由一幫貧窮的宗教學生組成的武裝力量,先是打跑了北邊的軍閥阿米爾·達杜,之後又趕跑了南部的“第93師”。至此,夏奇拉和村民們終於迎來了短暫卻難得的“和平”,他們終於可以在早上安靜地吃個早飯,可以晚上在屋頂上看星星了。

可塔利班雖然沒有軍閥和土匪那麽惡劣,卻也不是省油的燈。為了打“內戰”,他們開始強征村裏的男人去打仗,後來還在旱季禁止村裏人種植鴉片這種在當地非常重要的“經濟作物”,這同樣讓夏奇拉的村莊苦不堪言。

再後來,美國人就來了。這曾經一度讓在塔利班的統治下日子艱難的夏奇拉看到了希望,畢竟,那可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國家,而且他們是來推翻塔利班的。

可很快她就傻眼了,因為美國人居然找來了那個被塔利班趕走的軍閥阿米爾·達杜,還有“93旅”的那夥兒土匪,做自己在當地的“盟友”。結果,夏奇拉所在的村莊,再次陷入了被軍閥和土匪壓榨剝削的苦日子之中。她開始懷疑美國人來到阿富汗,到底是為了“帶來和平”,還是“另有目的”。

相比之前,已經成為美軍“親密夥伴“的第93師”又有了一項折磨村民的新項目,為了賺取美國給塔利班分子開出的賞金,他們開始隨意將村民誣陷為是塔利班成員。美軍雖然清楚這些人中許多是誣陷的,卻還是會給他們賞金,並將被他們誣陷的人關押甚至送到臭名昭著的關塔那摩監獄。

而已經成為美軍在當地的“首席情報官”的阿米爾·達杜則更為過分,他為了讓美軍更加依賴於他以及他通過橫征暴斂而組織來的“私人部隊”,居然對美軍發動了偷襲,然後說是塔利班幹的。美軍雖然也懷疑此事,卻仍然按照阿米爾·達杜的意願把此事怪給了塔利班,還把一個所謂的“塔利班分子”送去了關塔那摩。

此事也並沒有影響到美軍和他的關係,因為美軍覺得他“價值很大”,甚至於當聯合國聽到了一些抱怨聲,準備移除這個阿米爾·達杜時,美軍不僅阻止了此事,還稱他那“樸素的正義”可以“有效控製”當地的叛亂。

靠誣陷村民是塔利班從美軍那裏騙錢的“第93師”也曾麵臨來自聯合國要解散他們的壓力,當時聯合國要求所有阿富汗親政府的民兵力量解散。但在美軍的幫助下,這夥人中的領頭人竟成立了一個“私人安保公司”,然後把這夥民兵土匪中的多數人都招募成了“保安”,繼續給美軍提供服務。

這魔幻的一幕幕,迫使原本還抵觸塔利班的村民們,開始鼓勵自家的男人想辦法加入塔利班,以保護他們的村莊不受這些被美國支持的惡魔的傷害。

寫到這裏時,《紐約客》的作者特別強調說,雖然美國及其盟友很喜歡將阿富汗出現的各種“叛亂”說成是“極端分子”在對“自由”發動攻擊,可至少在夏奇拉的村莊所在的桑金山穀地區,這裏出現的“叛亂”是因為人們真的受夠了美國的這些本土“夥伴”。實際上,就連北約的人都清楚,美國及其盟友在桑金山穀地區很不受歡迎,因為他們一直在遭受他們支持的阿米爾·達杜等勢力的壓迫。

到了2005年和2006年時,塔利班果然又回到了夏奇拉的村莊,而且很快就再次趕跑了阿米爾·達杜,並在2009年時炸死了他。而此時夏奇拉等人對塔利班的看法已經變成了“原諒”,甚至開始對他們抱有期望。

而且,和上一次塔利班來時不同的是,因為越來越多的村裏人加入了塔利班,塔利班中已經有了許多當地村民的親友,這又進一步拉近了塔利班和當地村民的關係。另外,塔利班每次開戰前,都會提前通知村民撤離,等打完了再讓人們回來。

但美國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微妙的變化,還在通過無差別的空襲和襲擊,來製造著更多的敵意。《紐約客》的文章在此處介紹了大量夏奇拉的村子和附近的村子被美軍的空襲炸得破碎,親人被屠殺,村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驚恐之中的案例,甚至於夏奇拉家族係譜整個一個分支中的叔叔和侄子,都在這些空襲中喪生,死了總共16個家庭成員——而且這樣的遭遇並不僅僅隻是她獨有的,而是很普遍的。

但由於這些死亡人數都是在無數零散的襲擊中導致的,平攤下來每起襲擊中死的人數便都“不多”了。於是,這些屠殺平民的事件甚至沒有被寫入美軍的報告之中。一起起惡劣的對阿富汗人人權的侵犯,就這樣被掩蓋了下去。

結果,就連夏奇拉這種原本在村子的傳統裏屬於不能隨便出門的阿富汗女性,都氣得和村裏人一起點燃了一輛美軍的車子。那一刻,她成了村裏女性眼中的“英雄”。但她隻是希望這能讓美軍能帶著他們的盟友夥伴遠離村子,讓村民過兩天安生日子。

不僅如此,就連跟著美軍一起來到阿富汗的英國軍隊,都覺得美軍殺的平民“太多”了,想讓美軍從夏奇拉所生活的桑金山穀地區撤出去,但未能成功。

更荒誕的是,北約方麵曾經希望通過做“思想工作”來換取該地區一些隻是希望保護自己村莊的塔利班人員的“投誠”,可就在相關塔利班人員準備與聯絡他們的英國人見麵時,並不知道這一情況的美軍直接把他們炸死了……

在2014年時,美軍終於放棄了夏奇拉的村莊所在的桑金山穀地區,把這裏交給了阿富汗政府軍負責,而塔利班在接下來的三年裏則迅速控製了這裏的大部分區域。至此,夏奇拉和村民們認為戰爭將就此結束,開始慶祝了起來。

可噩夢並沒有結束。在2019年美國政府和塔利班的領導人開始就美國撤軍的事情展開談判時,美軍和阿富汗政府軍對桑金山穀地區共同發動了一次最後的攻勢,導致大量無辜的平民被屠殺,其中許多是兒童,甚至安葬這些死難者的葬禮都成為了被轟炸的目標。

這自然又導致更多無處伸張正義的阿富汗村民加入了塔利班。

寫到這裏時,《紐約客》的作者感慨說,雖然村民們的不斷加入,令塔利班最終拿下了這處阿富汗的鄉村地區,給村民們帶來和平。可這和平卻建立在一片廢墟之上,因為很多鄉村都隻剩下殘骸了,更別提還有很多人因為戰火留下了身體和精神上的殘疾。

另外,《紐約客》作者還介紹了一件更為駭人聽聞的事情:一位在夏奇拉所居住的赫爾曼德省工作的國際組織的人員透露,雖然阿富汗政府軍後來不斷輸給塔利班,但政府軍每丟失一處地方,就通過屠殺該地區的平民進行報複,而且下達這種屠殺令的阿富汗政府軍指揮官薩米·薩達特,居然是一個在英國受過教育,並且被北約培訓出來的高級軍官。

而像CNN這樣的美國主流媒體,竟給這麽一個劊子手當起了“宣傳工具”。《紐約客》的作者就直白地寫到,就在薩達特對赫爾曼德省的一個地區下達屠殺令之前,他還曾接受CNN的采訪,吹噓說自己肯定會“擊退”塔利班,那個CNN的主播則一臉輕鬆地表示“這聽起來很讓人放心”。

《紐約客》的作者還稱,他當時曾將這段CNN的采訪播放給了一名在屠殺中失去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的父親。那位父親哭著說:“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做?他們這是在嘲諷我們嗎?”

最後,在這篇文章的結尾部分,《紐約客》的作者又將故事的主線轉回到了阿富汗女性的權益問題上。畢竟,隨著塔利班的歸來,他們將如何統治阿富汗是眼下最受關注的一個話題。

但與其他美國主流媒體一邊倒地將塔利班的統治說成是“女性末日”不同,《紐約客》的作者相當客觀地展現出了兩個不同的阿富汗和兩種不同的女性心態。

一種,是美國主流媒體不斷報道的那些生活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大城市女性,她們受過良好的教育,有著不錯的工作,生怕塔利班的歸來會令自己失去一切,想要拚命地逃跑。

另一種,則是夏奇拉這種來自阿富汗鄉村的女性。她們對女性權益問題其實並不感冒,因為她們更關心的是生存問題,甚至於她們會質問為什麽人們更關心喀布爾那些大城市女性的女權,而不是她們這些被屠殺的人的生存權。“當你殺害我們,殺害我們的兄弟、我們的父親時,哪兒還有什麽‘女權’可言?”

這也引發了《紐約客》的作者思考:不讓塔利班奪權,可以保護喀布爾那些大城市女性的女權,但這意味著要不斷在鄉村地區和塔利班作戰,這對於那些一直在受苦受難的鄉村女性公平嗎?一群人的權利,需要靠剝奪另一群人的權利來維持嗎?

這位作者還表示,美國原本應該是來彌合阿富汗的種種分歧的,可實際上美國隻是加入了一場內戰,並支持一邊打另一邊,這才導致了這麽一個局麵,創造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阿富汗,一個恐懼塔利班會帶走自由與希望的阿富汗,一個則認為隻要能不再在戰火中提心吊膽地活著,那麽服從塔利班也沒啥關係的阿富汗。

不過,這並不是說阿富汗鄉村地區的女性不想獲得權利,她們也希望受教育。隻是從《紐約客》的文章來看,這些女性是想通過能讓塔利班接受的方式,來實現她們的訴求。據媒體報道,塔利班內的一些高層人士,倒是也說他們會允許女性上學和工作。

可問題是,絕大多數來自鄉村地區的塔利班成員,真能接受這種他們一直在拒絕的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