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與我】 名師出高徒

 

江湖上流傳著這麽一句話，叫作“名師出高徒 ” 。

 

我的導師C教授 (Ranajit Chakraborty) 就是一個名付其實的江湖上傳說中的“高徒”。

 

說起他的師傅，一個是大名鼎鼎的C.R. RAO (勞)，另一個是根井正利(Masatoshi Nei)教授。讀過統計的同學們一定學過RAO寫的“線性統計推斷及其應用”(Linear Statistical Inference and Its Applications)，裏麵的習題很有些難度，肯定難倒過不少同學。RAO不僅是統計界的一個大佬，而且2002年還拿過美國總統科學獎。C教授則是他的得意門生。看官中也有不少搞生物遺傳進化的同學們吧，也一定認識根井正利，他是美國科學院院士，他總結運用分子生物學研究生物和人類進化成果，論證了分子人類學的基本原理。他1987年出版的《分子演化遺傳學》（“Molecular Evolutionary Genetics”）被認為是經典群體遺傳學的集大成之作。這本書很早就有中譯本，在中國生物遺傳學術界有一定的影響。在這麽兩位高手調教下，C教授不僅精通數理統計的十八般武藝，也深喑生物遺傳的精華。他的本事在於把數理統計和生物遺傳融為一體，出色地解決了很多遺傳學上的難題，特別是法醫學上的難題。生前他共發表了六百多篇論文，和RAO等一起編緝了“生物統計百科全書”等六本書，在生物遺傳界有一定的地位。

 

當年我在做博士論文時，正逢審理著名橄欖球明星辛普生謀殺案之時，因為我們為聯邦政府建立罪犯DNA (Molecule Fingerprint)的數據庫，C教授在DNA法醫鑒定方麵有不少建樹，他被聘為官府控方的主要DNA專家，為團隊，為案件審理作了大量的工作。特別是用基因標記計算概率的方法，來推算可疑犯的DNA和現場的DNA的相符合的程度，在當時是十分先進的。在辛普生謀殺案現場發現的血跡和毛發，經血型化驗和DNA測試，最後的結果與辛普森的血型和DNA相同。基因標記計算的概率是570億分之一，也就是說570億人中
間才有一個這樣的DNA。套用概率統計中的一句術語，小概率事件在一次試驗中是不可能發生的假設，現場的血跡和毛發就是辛普生的。這一結果為法庭提供了可靠，精確的DNA證據。

 

1995年10月3 日，這一天是我終身難忘的一天。快到中午時分，我們遺傳中心的師生暫停正常工作和課程，在會議室觀看辛普森涉嫌殺人案的刑事審判結果。C教授正襟危坐在第一排中間，信心滿滿。

 

十一點整，開庭。 法官問："陪審團的女士和先生們，你們是否已經有了結論？"此時會議室裏靜得出奇，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這個曆時一年零三天的"世紀審判"的結果。宣讀的陪審團判決是：被告辛普森無罪。我周圍的老師和同學都驚訝得叫了起來，露出了難以置信而又無可奈何的表情。許多人一聲不啃地離開了。C教授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靜靜地思考著。這場官司雖然輸了，但C教授一點兒都沒有泄氣，而是加倍地探索，研究。後來，他幫美國和加拿大的司法機關打贏了好幾起官司，在法醫界享有一定的聲譽。

 

C教授他學術高明，作風嚴峻。雖然他身居豪宅，開“奔馳”車。但是他沒有休息日，周六周日常常在辦公室裏見到他的人影。那時計算機行業正方興未艾，工資待遇很好。而我還在基因數據中漫遊，常常為“五鬥米”折腰，奔波，很有一番牢騷。他對我說：“夕陽先生，我們工作的目的是為了科學，而不僅僅是為了錢！”這一番話確實打動了我，不是嗎？C教授什麽都有了，還在沒日沒夜地幹，他不就是為了科學嗎？

 

不要看他學問高深，以為他是書呆子。那年世界杯在美國舉行，C教授是足球迷，竟能把巴西隊的二十幾個球員名字，踢什麽位置如數家珍地講給我們聽。和我們一起看球賽時，他擔當現場解說員，風趣而內行的解說，一點兒不比宋世雄，韓喬生差。隻不過C教授的是英語，宋韓講的是國語。

 

C教授不僅是個“高徒”，而且還是個“名師”。他的徒子徒孫遍及全球,  複旦大學的新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金力教授就是其中的一個。金教授深得C教授的真傳，在分子進化、重複片段位點和連鎖不平衡等領域，創新性地發展了多個理論和方法，在國內的進化遺傳學和疾病遺傳學領域是個領軍人物。

 

雖說“名師出高徒”是句名言，但並不是每個名師下的徒弟都是高手，我就是其中一個。我輩庸庸碌碌，常常流戀於茶館走廊坊間，足跡在高山流水唱壇之中。不過，我實實在在地借了“名師出高徒”的這份光，在找工作中一路順風順水的。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C教授的一通電話，用人單位連麵試都沒有，在千裏之外把我招了進去。想來他們認為“名師出高徒”，我一定是個人材。另有一次，招人單位的主管與我麵試，聊了沒幾句，扯上
了我的論文和導師。我一講到C教授，那主管馬上肅然起敬，對我說：“C教授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正巧他的太太也受到過C教授的指點和幫助。於是我順理成章地進入了這個公司。

 

雖然C教授離開了我們三年多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和他治學嚴謹的精神永遠留在我心裏。以此短文，寄托我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