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韋應物的《滁州西澗》,看文人為什麽那麽“風騷”?

來源: 2021-10-20 18:18:52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我們喜歡把“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才子,叫文人騷客。這本來是個欣賞和讚揚,但往往似有笑而不語之意,弦外有音。

很簡單,就是說有點風騷。

我也很奇怪,風騷,本來是指詩經裏的國風,和屈原的離騷,合在一起,指代的是文學。可是為什麽就也變成了好色、淫蕩的代名詞了呢?連深圳的小姐都說,戴眼鏡的是最騷的。

當然,才子佳人的風騷,和潘金蓮、西門慶那種“風騷”,還不一樣。講究“好色而不淫”,多情而不濫。這種風騷,是建立在才情的基礎上,表現在風雅的言辭上。

風,本來采自愛情民歌,好多民歌,直抒胸臆,本身就挺大膽露骨。騷呢,像屈原那樣不斷地鋪陳,連綿不絕地發自己的幽思。其實陶淵明的《閑情賦》,就有騷的特點。十願十悲,又想做美女的沐浴露,又想做美女的衣帶,又想做美女的鞋子,又想做美女手中的扇子,又想做美女膝上的鳴琴,還想做美女的席子…

騷不騷?

非常騷。但它不是那種,直白露骨地“我想跟你困覺”的騷。

相對來說,風是好色而不淫,終歸閑正,騷呢,除了千思萬想的幽思之外,它還有一點委屈、幽憤,甚至偏激。得不到嘛。屈原得不到君主的信任和重用,幽憤;陶潛沒有大膽追求美人,失去機會,也沒得到,有一點失意、幽憤。屈原是自沉汨羅江,陶潛還是最終終歸閑正了,“坦萬慮以存誠,憩遙情於八遐”。

古人為什麽這麽風騷呢?

學而優則仕。古時的文人都是要當官的。渴望得到君主的青睞,就如想得到美女的青睞。一朝春風得意,就鶯鶯脆脆,對女子就有了自比君主一般自上而下的臨幸;一朝失意被貶,自己又感受到怨婦見棄的幽思、幽憤的心情。

文人和女人,好像就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此外,詩詞還有個特點,因為短小含蓄,留下了極大的想象空間。一首好詩,除了情感上的解讀,往往還給人以男歡女愛的性上的浮想聯翩。可能有時是故意為之,有時可能是個巧合。

這可能也是文人給人以風騷印象的原因之一。

但這似乎也說明,性是個人類最基本的隱喻之一。自古以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句,可以歪解,已不新鮮。這裏分享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韋應物的《滁州西澗》。


這首詩,是韋應物的名作。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韋應物 《滁州西澗》


韋應物,也是山水田園派詩人,和王維、孟浩然、柳宗元,合稱為唐朝的“王孟韋柳”。每個人,都從陶淵明那裏得到了一點。王維得清,孟浩然得閑,柳宗元得峻,韋應物得和。

得到的是衝和。

從這首《滁州西澗》看,還要加上“清麗”兩個字,有點杜甫“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的清麗。但為什麽比陶潛的詩差了呢?

從此詩看,差就差在,清麗、閑淡、衝和中,透露著一股幽憤。他有委屈、不平之意,而陶潛曠達、高遠,快慰而有禪意。

我們先看這首詩的本意。韋應物做安徽滁州刺史時,一個暮春的傍晚,去城西的上馬河邊玩。一條小河,所以叫澗。他在一個野渡邊,看到周圍幽草叢生,前方的樹上有黃鸝翠鳴,這個時候,天開始下雨,河水漲潮,本來這個時候,正是玩“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的野興的時候,可是荒郊野外,四下無人,隻有一條渡船,空自擺放在河畔雨中。

乍一看,很美的畫麵,也有情趣和意境。但實際上,你總感覺哪裏不對勁。至少兩個不對勁,我們先說第一個。

第一個不對勁,“幽草生澗邊”和“黃鸝在深樹”,都似有所指,感覺好像是詩人懷才不遇,有委屈,被貶到滁州這個地方。是不是開始騷了?

“春潮帶雨”、“野渡舟橫”,是不是讓人感覺詩人自比。“春潮帶雨”,表示詩人正當壯年,正是施展抱負的大好年華,可是自己卻被拋棄在遠離朝廷的這個小地方,空空地擺放在這裏,不為所用。

從這首詩,你可以讀出文人騷客寄情於君主,不被君主青睞的怨婦心。

我們說文人與女人,在此心上有點像,於是我們可以看出第二個不對勁兒。讀出一個真正的怨婦。

下麵會有點黃,請讀者自重。但我們又不得不解釋。這是一個文學上的特有現象。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讓人容易聯想到女性的私處,黃鸝則是陰蒂。“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自然是獨守空房的寂寞難耐了。大好年華春光,卻沒有男人,得到雨露的滋潤,盡享男女之歡。

這個解讀,似乎完全不過分。甚至我們可以說,有時候,詩人就是這麽寫的,寫的這麽一個趣味,風騷嘛。由於文人想獲得君主青睞,與想獲得美女青睞的相似性,我們很容易把它解讀為高大上的東西。

可以從高大上的,往下流去解讀,也可以寫的是下流,卻往高大上去解讀。所以說,文人騷嘛。

他這個騷呢,就是有幽思、幽憤在,但又風,好色而不淫。即便“春潮帶雨晚來急”,你往那個方向想,它也有含蓄的美感,女性也易於接受不是?

但不管是風還是騷,文人寫這些東西,你可以色,可以邪,但最終要歸於閑正,或有益於諷諫。這是文人的基本操守。否則,就隻是個會舞文弄墨的流氓、偏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