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年的冬天為什麽這樣冷。剛剛進入12月的中旬就開始寒風呼嘯了。從加拿大北方刮來的強風把北美五大湖上空的暖濕氣流變成了大片大片的“大湖效應雪”。鵝毛樣的厚實柔軟的雪片在高空輕揚地飄舞翻卷隨大湖雪飛過安大略湖和伊利湖,越過尼亞加拉大瀑布向著美國的東部地區呼嘯而來。大湖雪掩埋了停在屋外的汽車,封閉了蜿蜒的高速公路。大片大片的飛雪落在千家萬戶的屋頂上和院落裏。冰雪世界中小鬆鼠們奮力地在厚雪上跳躍覓食。
最喜歡在雪花飄飄的白色世界的夜晚坐在壁爐前,看紅紅的爐火在壁爐中跳躍。壁爐裏的火苗像紅色的小精靈,窗外燈下飛舞飄逸的雪花像白色的小精靈。它們在屋裏屋外的舞蹈是這樣的對比強烈,強烈到水火不相容。他們的舞蹈又是這樣的和諧,和諧到同時出現,互相依存、相互映照。在聖誕節即將到來的日子裏,對親人們的祝福常常驅使我浮想聯翩以至夜不能寐。隻好坐在玻璃窗後麵的黑暗中,望著屋外白色晶瑩的童話世界,聽著屋外那片片大湖雪落在院裏和房頂上所發出的柔嫩的沙沙聲。靜謐中夾裹著溫柔躁動和甜美。大湖雪的到來預示著今年的祝福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所期待的平安夜就要來到了。一年一度教堂的聖誕鍾聲快要敲響了。伴隨著教堂的鍾聲,就要開始一年一度的祝福。對這個世界上自己所珍愛的人的祝願將隨同對世界,對大自然,對生命的祝福一同跨越時空飛向聖誕老人雪橇上的金色禮物包。
童年的我從未收到過聖誕老人的禮物。我第一次聽說聖誕節是在我上小學的一天。同桌的女孩兒雲飛告訴我她今晚要隨父母到教堂去,因為今天是聖誕節。雲飛還告訴我她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唱歌來慶祝聖誕節。我不知道雲飛和父母是如何在我們當地慶祝聖誕節的。但我能從雲飛次日的笑臉上所洋溢的幸福和不經意哼出的歌聲切身感受到聖誕節帶給這個女孩子的歡樂。多年之後當我來到美國能夠直接了解西方文化的時候,我驚異地發現雲飛那時所哼唱的動聽歌曲原來就是西方世界人人都會唱的聖誕歌曲《平安夜》。"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 我不信基督教,也不到教堂做禮拜。但卻驚喜地見證了這首聖誕歌卻能在冰天雪地中穿越世上千家萬戶的門窗,將不同年齡,不同種族和不同信仰不同國籍的千千萬萬的人們的心靈所打動。我雖然在那麽多年裏不知道這首歌裏唱的是什麽歌詞,但我能在那悠揚的歌聲中感受到心靈的震撼和《平安夜》在西方千年的文明中的神聖和崇高。聖誕前夕的平安夜也就像歌裏唱道的是靜謐祥和之夜。靜得能聽到雪片落地的聲音。這種天地間的平靜是祝福的最好時機,因為能夠在平安夜聽到心靈對話的天籟之音。
生長在東方文化中的我自幼喜歡在鞭炮鑼鼓的喧鬧和爆竹的硝煙中迎接年慶。從童年起就已開始習慣大紅的節日顏色和熱鬧嗩呐的喧囂。耍龍,舞獅,旱船還有跑驢等那些中華文化中喜慶的街頭表演已經深深印在我童年的節日記憶中。來到美國之後遠離華埠中國城感受不到春節的熱烈,但每年春晚的電視直播不斷提醒我火焰般熱烈的中華節慶文化。記得那時在匹茲堡奧克蘭的兩所大學奔波。每天步行穿過那個山崗上的公園到大學做學問。那是匹茲堡著名的坐落在公園山腳下的文化區。每天經過公園的山坡可以眺望依山伴水隨山勢而建的大學,教堂,圖書館,歌劇院,自然博物館等西式樓堂和尖頂圓頂的各式建築沿山勢而鑲嵌在青山綠水間。
那是一個雪後晴朗的早晨,我照例背著書包踏著半尺厚的積雪迎著寒風朝著大學走去。藍天上沒有一絲雲片。偏南的冬日無力地將陽光灑在白雪皚皚的大地。感到奇怪的是那天我第一次感到世界安靜得可怕。我獨自一人攀爬在公園的坡道上,聽到自己的喘息和心髒跳動得咚咚聲,還有雙腳踩在雪上所發出的嘎嘎吱吱的怪聲。公園的道路今天也沒有人清理了。山的後邊突然傳來了鋼琴重金屬的演奏。那是一首聽起來那麽熟悉的莊重樂曲,我氣喘籲籲急切地登上坡頂,在刺眼的日光中見到了那所羅馬式的天主教堂。那白雪覆蓋的雙子座般兩個尖尖的直指藍天的鍾樓還有塔下教堂的宏偉建築。音樂就是從教堂的塔樓傳出的。在這個泛著日光晶瑩替透的白白的冰雪世界裏是空氣凝固般的寂靜的早晨。清晰的音樂演奏的聲波迎麵撲來撞擊著我的心靈。大學裏一位絕美的黑人女校警見到氣喘籲籲的我笑著對我說:聖誕快樂!天哪!原來今天是聖誕節除夕!熱情的女警調侃我竟然沒有聽到教堂放出的《平安夜〉的樂曲。我說你們的聖誕節除夕怎麽會如此安靜?女警望著我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笑說,你到匹茲堡市區轉一圈就知道了。。。
當日空蕩的大學裏沒有半點人氣。我和一位同學決定到城市的中心地帶感受美國聖誕的節日氣氛。我們開車向著城區行進。往日車水馬龍的主街道今天是空空蕩蕩見不到一輛車。公共汽車和出租車都停止營業了。街道兩旁的商店,理發店,美容院,電影院和銀行統統關門大吉了。我和朋友越來越接近市中心,心裏越來越發慌。因為見不到一所開門營業的餐館。就連麥當勞都關了。我們困惑地看著車裏的夥伴心裏在詢問:在聖誕節的平安夜肚子餓了到哪裏眯西眯西?那些老美今天都躲到哪裏了?這哪裏像過節?感謝上帝匹茲堡城裏畢竟還有一個開門營業的中國餐館。看到我們兩個人落魄的樣子,中餐館的老板不禁笑出聲來。我們的目光透過餐館懸掛的中式宮燈望著空空的大都市,喝著熱熱的酸辣湯,在餐館老板的告誡中第一次直接感受美國聖誕節日。沒有人聲鼎沸,沒有喧鬧鼓樂,沒有街頭熙熙攘攘,沒有往日城市生活的動感和旋律。隻有安靜,寂寞,空曠和入夜後聖誕樹上閃爍的燈火。還有教堂的鍾聲和遠處傳來的《平安夜》的歌聲。
餐館老板告訴我們平安夜是聖誕的除夕。在這個聖誕夜,美國有千千萬萬的人無論身在何處都要風塵仆仆地趕回家中團聚。聖誕之夜的核心是家庭成員團聚在家中,共進豐盛的聖誕晚餐,圍坐在熊熊燃燒的壁爐旁共敘天倫之樂。分布在全美大大小小的教堂也在聖誕節的除夕夜舉辦唱詩會慶祝耶穌誕辰。大街上空空如也真的是因為沒有人在平安夜和聖誕節去采買購物逛大街。也有幸運的情侶或家庭會在郊外森林中由圓木搭成的別墅裏共度平安夜。人們喜歡坐在壁爐前,讓爐裏跳動的火焰將幸福的笑臉映紅。聖誕夜父母們會悄悄地給孩子們準備禮物放在掛在壁爐前麵的長統襪裏。傳說聖誕老人會在平安夜樂嗬嗬地駕著麋鹿拉動的雪橇從北極風塵樸樸地趕來。這位白胡子老人會在午夜時悄悄從每家壁爐的煙囪鑽進來將送給人們的禮物放在壁爐前的紅色長襪裏。聖誕節的早晨,打開聖誕樹下的紅紅綠的禮物和拿出紅色長筒襪裏的來自聖誕老人的禮物是一件令人興奮和難忘的經曆!
雖然沒有節日的喧鬧,沒有高朋滿座的慶賀,雖然沒有收到聖誕老人的禮物,雖然有些孤單和淒涼,但這張來自父母的聖誕卡卻幫我度過了那個最難忘的平安夜和聖誕節。我是懷裏緊緊貼著這張父親親筆的聖誕卡在那個寒冷的雪夜,眺望著家鄉的方向心中有那麽多的祝福。在隨後多年的平安夜,我有時被當地的樸實誠懇的美國農民們請到他們的教堂,有時到華人教會的聖誕唱詩會。但絕大多數的聖誕夜我還是喜歡獨自一人在午夜之後靜靜地坐在窗前,讓壁爐裏的火焰照亮我的心靈,讓窗外那大湖雪落地的聲音喚醒我內心深藏的向往和躁動。我眼前的雪地上會飄然出現那些我生命中摯愛的親朋們。人們含淚互致祝福後又在飛雪中飄然而去。留給我的是那一雙雙深情關愛的眼神和我夢中難舍的淚水。多少次多少年的平安夜讓我對這個西方文化中的重要節日有了深刻的理解。皚皚白雪中寂靜的聖誕節傳遞出人類對和平生活的向往和對摯愛的人的祝福。這同中華文化的喧鬧火爆的春節所傳遞出人類對幸福吉祥的追求是一致的。因此每年進入冬季之後,我會在每個夜晚留神傾聽大湖雪降臨的潤音。那種柔潤的天籟之音預示著平安夜的來臨,
東方文化中大紅大綠鞭炮爆竹的喧鬧就像壁爐中的跳躍的火焰。西方文化中平安夜的靜謐則是冰雪世界飛舞飄逸的雪花。每年的平安夜,我望著它們在屋裏屋外的共舞是這樣的對比強烈。強烈到水火不相容。他們的舞蹈又是這樣的和諧,和諧到同時出現,互相依存、相互映照。讓舒適與詩意並存,溫馨與寒冷共在. 平安夜又要到了。今年我會如同以往在平安夜的風雪中等待你們的來臨。向你們表達我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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