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請不要為我哭泣

又見你，卻已經是十年以後。


你下車的瞬間居然撞了頭！這對一個有十幾年駕齡的老司機來說，不能不算是一件邪門兒的事。


“你怎麽會，老了？”你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停了一會兒又說 “看起來有三十了吧？”


“哈哈哈哈，你是誇我呢，還是扁我呢？ 我難道不是三十大多了嗎？”我故意誇張地大笑，努力想掩飾在身材依舊挺拔的你麵前的尷尬，雙手卻情不自禁地開始在臉上胡亂地摸，心裏不住地咒罵著是哪一條該死的皺紋泄露了我努力回避的秘密？


“嗯，我還記得當年那個眉飛色舞，笑必露齒的小姑娘。真的希望，你永遠都是從前那樣。”你掏出潔白的手帕擦了擦腦門兒的細汗珠，一雙笑眼微微翹起，目光裏卻是不盡的惋惜。


“行了吧，別拐彎抹角了。就直說我已經褶子滿臉不就成了？老朋友嘛，不用客套那些虛的。”我挑釁般頑皮地揚揚眉毛，隨著年齡的增長，臉皮的修為已經不是一般的造詣了。


“還真的不是，確實看不見有什麽紋路，主要是你的眼神，唉！有一種，叫做滄桑的東西。”你忽然抬起手，做了一個想要撩起我隨意擋在眼前的發絲的動作，不過，終於還是，什麽也沒有做。


我的眼眶濕潤了，那是因為意識到了你沒有什麽變化，而我自己卻實在是變了太多。“好了吧，抒情到這裏，看看，這是我兒子，帥吧？”


“嗯，有乃母之風，人說孩子是女人美麗的延續，看來此言非虛。不過，你其實並不老，就是應該好好收拾收拾，聽說在美國生活的女人喜歡裝扮大媽，還望你不要落入俗套。嗬嗬。”


“你呢？黃金單身漢準備什麽時候延續香火啊？”


“我啊，估計這輩子沒戲了吧。嗬嗬，現在這個狀態挺好，反正弟弟已經子女雙全了，我也就沒有什麽擔當不孝罪名的壓力啦。…… 走，去黃埔會吃個便飯吧？”


我們沒有去包房，不過大廳裏的每一張桌子也都是有幔帳圍起來的，黑絲絨的簾子一拉上， 也能讓人產生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我們兩個對坐在圓桌直徑的兩端，忽然一時失去了話語的能力。愣愣地對視了良久，我還是率先躲開了你探尋的目光，把玩起桌上的紅色高腳杯。不久，對麵遞過來一支筷子。


“還記得從前酒至酣處，大家哄你唱歌嗎？你摔了麥克風， 用筷子敲著酒杯伴奏。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文靜了？看來你從前說的自己大學時很悶是真的，現在的你，好像終點回到起點了。這些年在美國，是不是不夠快樂？”


“有很多快樂的日子，不過也折騰了太多個城市，現在，他又折騰回北京了。嗬嗬！”我安靜地笑，沒有露齒，眼睛卻好像泄露了什麽。


你沉默了良久，點燃了一支煙，終於又開口，“你們兩個還真是一對瞎折騰的絕配，能堅持了十多年，確實是個奇跡。 聽哥的，你回美國去吧。”


我的鼻尖有溫熱的液體滾過， “謝謝！你確實是個敢說真話的好哥們兒。”輕柔的聲音再次從我的唇中流出，早不記得上一次對你輕言慢語是哪年哪月了。


“靠！我就說嘛，一個人走眼，也不能一走就走十幾年啊！”你把酒杯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濺起的酒水還是掩飾不住眼眶裏滾動的淚花。


“……我，以後會常來北京的，這，就是生活。”我向你舉杯。


“還是，盡量少回來的好。不過，如果回來，記得多聯係。”你吸了吸鼻子，率先喝幹了手中的酒杯。


我平靜地注視著你的眼睛， 目光溫柔而堅定。 很多時候，語言實在是蒼白又無力。 請你一定要明白，我想讓你知道，永遠永遠，不要再為我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