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對“江北人”的偏見和歧視由何而來?
老上海大概都知道,說他人是“江北人、蘇北人”—通常帶有貶義、甚至有歧視的成分。一般人的常識認為,因為他們從事的行業基本上都屬比較低的階層:三輪車夫、剃頭師傅、擦背按摩、流動小販 。。。
可是,很少人理會,這種帶歧視性的“常識”—何時形成的呢?
如果看看宋代翰林的大畫家張擇端,他是怎樣地平常心的畫出了那個時代小市民生活中的樸實親切,繁榮富足、安居樂業、平等相處、人頭湧湧,一片和諧-----我隻看到畫家對民俗生活的熱愛,看不到士大夫對小市民、低階層職業的歧視。
到大清帝國入主中原,開始改觀了。。。
明朝氣數將盡,大勢已去, 不少人自願、非自願的歸順為“大清順民“---可是,身為“江北人”的揚州市民,在史可法將軍的領導下,進行了反清抗戰,史將軍大義淩然,以身殉國。揚州軍民被清軍屠城十日。幸存者王秀楚寫下了血寫的史記《揚州十日》。
揚州的鄰居江陰城內十萬軍民,也不願做亡國奴,拒絕剃頭留辮子,寧死不做“大清順民”。
西元1645年,南明弘光元年、清朝順治二年,北京通州人閻 應元(崇禎辛巳年,任江陰典史(相當於正科級公安局長),已經離職歸田,應江陰城軍民邀請,重出掌印,領導抗清。城府內糧短缺銀,幸得徽商程壁捐出全部家產十七萬兩白銀助陣。
(zt)“。。。閻應元領導人民,修繕城池,製作火器,嚴密防務,嬰城守禦。江陰人民堅持守城八十一天,前後挫敗二十萬清軍的進攻。打死清軍七萬五千人,並斃其“三王十八將”。至八月二十一日(第八十一天) ,因眾寡懸殊,矢盡糧絕 ,清軍以大炮破城。。。“
“城破之時,閻應元端坐於東城敵樓之上,要了一支筆,在城門上提到:
“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裏江山。”
題訖,帶著千人上馬格鬥,殺死清兵無數,欲從西門突圍而不得。他環顧從者道:“為我謝百姓,吾報國事畢矣!”自拔短刀,刺胸血出,投在前湖中。義民陸正先想把他從水中扯起,正趕上劉良佐遣兵來擒,良佐自稱與閻應元有舊,要生擒他,於是清兵把他撈起綁住,沒有殺他。良佐踞坐在明佛殿,見應元來了,躍起,兩手拍應元背而哭。應元道:“有什麽好哭的,事已至此,隻有一死。速殺我!”博洛坐在縣署,急索應元至堂上。閻應元挺立不屈,背向貝勒,罵不絕口。一卒以槍刺他的小腿,閻應元血流如注,不支倒地。博洛命人把他關到棲霞庵。當夜,寺中僧人不停聽到“速殺我”的聲音,天明時,終遇害。”
“ 閻應元遇害之後,家丁猶存十餘人,皆因不降而被殺。典吏陳明遇命令關閉縣衙,舉火焚死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自己持刀與清兵血戰,身負重創,握刀僵立,死時,身子倚在牆邊,屹立不倒。訓導馮厚敦自縊於明倫堂,妻與姊投井死。中書戚勳、諸生許用舉家自焚而死。八月二十二日,清兵開始屠城,百姓或力戰到底,或坦然就義,都以先死為幸,沒有一人順從。”
清軍得城後 ,下令“滿城殺盡,然後封刀”。。。
江陰城十萬軍民,僅存躲在廟塔高處的“大小五十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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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學同學,有一半是“江北人”,有江陰人,也有揚州人。他們的家長,有三輪車夫,有碼頭工人,學校門房,普通工人,還有個挑擔子收集破爛的。。。我都見過,因為他們喜歡住在一個小區,他們的團結是出了名的,就像他們的勇猛好鬥一樣出名。隻要發生事情,一呼百應,包括救火,因為他們住在棚戶區,過年過節的大小火災,基本都在那裏發生。當然,最出名的還是他們男子漢的強悍凶猛、好打不平;女子的牙尖嘴利、“刮辣鬆脆”。文革中,外麵的流氓阿飛、惹事鬥緋的紅衛兵----從來不敢進到“江北人”居住的小區。
可是,我常常在那裏出入,一則因為去工人俱樂部看電影,那裏有條捷徑 ,另一方麵,好多同學住那裏 ,我沒有任何不安全感。雖然,他們基本上功課都一般,甚至較差。可是,他們的家長我都見過,比普通人更謙卑、溫和、禮貌 -----即使那位收破爛的同學家長,高高瘦瘦,小聲細氣,像個落魄的窮書生。
我交朋友不在乎同學的功課好壞,我喜歡他們的性格,一般來說,他們不善言詞,性格直爽,有點粗俗,可是不太會使鬼心眼(—老實說,鬼點子我的較多)。
文革中,倔強、好鬥的個性並沒有使這幾個紅衛兵同學打老師,打老師的那個紅衛兵同學—卻不是平時屬於不“乖”的“江北人”學生。“江北人”生活中行俠仗義,很少滔滔大論。
一位插隊到江西的“江北人”同學,將另外一個同學打到頭破血流,起因隻是這個“上海人”同學不顧他的“江北人”警告:“一郎他不在江西,你在江西講他壞話到底是啥意思?!”打完這個“上海人”同學之後,“江北人”同學送他進公社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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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入關,當然和晚明的昏庸腐敗有關,不過,不是每個地方的官都像劉良佐那樣心甘情願的當“識時務的”奸官。起先,清軍以為派降將劉良佐去說服舊相識閻應元就可以入城,可是被閻應元一頓臭罵—即使後來閻應元自殺不成被俘,劉良佐抱頭痛哭也被閻應元痛斥他假惺惺—!
剛入主中原的清軍首腦,終於在揚州人、江陰人的身子上看到了投降派以外的漢人的利害—於是,在輿論上禁止宣揚漢人、江北人抗清的鬥爭曆史,禁止《揚州十日》刻板印書,直到晚清,才由日本帶回《揚州十日》的版本麵世;即使有名有姓有實列的江陰人民抗清悲壯史實,也隻能以“野史”的麵貌出現。。。
由此可以想象,三百多年來,清朝皇權對“江北人”是何等 耿耿於懷、百般警戒、處處刁難、挑撥離間。。。天長日久,善忘的人們就對“江北人”有了新的成見。否則,語言、食品和杭州、蘇州、寧波、上海都屬一個大體係的“江北人”---為何受到不該有的職業偏見和歧視呢?
上海人,尤其是對“江北人”和“蘇北人”有偏見和有歧視的上海人,請好好看看揚州和江陰這段曆史,如果知道這段曆史的真實故事,希望你不會再無緣無故的誤解、歧視“江北人”“蘇北人”-----也許,你不會再將屠殺“江北人”如麻的清朝皇家花園的幾隻西洋水龍頭和“愛國”扯上關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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